第10章 死而複生
第10章 死而複生
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二次坐警車。
上一次還要追溯到三年前,我走大馬路上不小心和來人相撞,對方順勢往地下一躺,張口就要我賠兩萬。
我果斷報警。
如果說第一次坐警車我是熱血沸騰,那第二次就是如坐針氈了。
沒多久,神婆打破了這種尷尬氛圍。
“陰晴,你不是想知道那晚怎麽回事麽?”她坐在副駕駛位置閉目養神,似乎把警車當成了滴滴。
“水生鬼會怎是夢男的妹妹?”
“不都是爸媽造的孽。”神婆沒怎麽賣關子,告訴了我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計劃生育的年代,少生優生成了各個地方最重要的事。
但渡河村不一樣,這裏是宗族村,重男輕女的思想極重,而且講究多子多福,加上天高皇帝遠,這裏的人依然默認至少生兩胎。
秀姨躲進山裏生完夢男後,村裏派人上門來做思想工作。
計生辦主任說,既然已經有兩個孩子了,一男一女湊成一個好字,那就夠了。
她還說,秀姨不如去上環,以後大家都安心。
話音還沒落,夢男她爸舉著鐵鍬就衝了過來,差點就把主任腦袋瓜開了瓢。
“老子的女人,老子讓她生多少就多少,輪到你指手畫腳,滾!”
主任落荒而逃,而秀姨抱著哭啼啼的夢男,不斷拍背安撫,而夢男的爸惡狠狠看夢男一眼,轉身回房睡覺去了。
過了兩年,秀姨又懷上了,這回為了能確保生的是個兒子,夢男她爸悄悄帶著秀姨去找了個熟人。
熟人坐在凳子上,用手摸摸秀姨的肚皮,又按了按。
“是個女兒喲。”
“不要!”夢男爸說。
“不要?”
“老子要兒子!”
“兒子女兒都是福氣。”
“你懂個屁,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晚,晚,吖,最後不都是別人家的,隻有兒子是自己的。”
“那你想怎麽樣?”
“打了。”
“打了?這都四個月了,太傷身體。”
熟人看秀姨一眼,她早就在一旁哭泣許久。
熟人歎了口氣,勸道:“女兒也是條人命。”
“老子不管,你給我想個辦法。”
見夢男她爸態度如此堅決,熟人也不好摻和人家的家務事,於是避開秀姨,對著夢男他爸耳語幾句。
那年冬至,秀姨在家裏生下一個女兒,可她連自己孩子長什麽樣都不知道,就看到丈夫把人抱走了,等她再次醒來,便聽丈夫說——
孩子死了。
秀姨是孩子的親媽,能不知道孩子生下來是死是活嗎?她想鬧,又不敢鬧,寒冬的大雪天,她一個人去四處找尋,都沒找到那個孩子。
後來,秀姨總算生了個二兒子,一個人帶三個孩子何其辛苦,好在夢男是個懂事的女兒,常常幫襯她幹活,可惜不論夢男如何付出,都得不到她爸待見。
聽到這裏,我問神婆,“那個孩子是不是被夢男她爸……”
“殺了,”神婆接下我沒說完的話,“他把孩子捂死,又在孩子身上幫了塊大石頭,扔進了河裏。”
“他以為這樣做就萬無一失,怎麽會算得到那個孩子機緣巧合之下,變成了水生鬼。之前渡河村的風水尚可,能壓住她,後來河邊建了不少工廠,壞了風水,這才讓她逃了出來。”
“那她為什麽要殺夢男?”我不理解,就算要報仇,也該找掐死她的親爸啊。
“她死的時候年紀太小,哪來的意識,就算變成了水生鬼,也是憑天性做事,佘夢男是純陰體質,陰氣最重,她自然會找上她。”
純陰體質……
我和夢男同年同月同日生,和她一樣有著純陰體質,如果那天是我在,那死的會不會是我,夢男是替我擋了災嗎?
“陰晴,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但是你錯了,光憑你脖子上的那朵曼殊沙華,這等小鬼是近不了你的身的。”
曼殊沙華……我想起那個男人背影,心中不是滋味。
“夢男這輩子太苦了,她那個死去的妹妹也是苦命人。”
“你也不要太難過,佘夢男的爸媽,還有和這件事相關的人,都已經被帶去調查了,販賣人口加上故意殺人,夠他們受的。”
聽到這個結局,我說不出是高興還是難過,惟願夢男安息,下輩子能夠無憂無慮,遇見對她好的人。
神婆透過後視鏡看我一眼,說:“一切自有命數,不光是她們,還包括你。”
“我?”
警車適時停下,我往窗外一看,發現這哪兒是警察局啊,分明就是個廢棄別墅區,附近空無一人。
“走吧,下車。”神婆說。
我十指攢成拳,神婆能坑我一回,就能坑第二回。“這是哪裏?”
“這裏麵有你認識的人。”
“我認識的人?我怎麽知道你不是又給我下套。”
警察也來勸我,“陰晴,下車吧,這家夥性格是壞,但在這裏他也要守點規矩。”
警察似乎也熟悉這個地方,何況我一個人在這種情況之下怎麽打得過兩個大漢,別無他法,我隻能下車。
我剛關門,警車便揚長而去。
神婆也不管我,先行朝裏麵走去,我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後,保持著不近不遠的距離。
剛才我從外麵看,以為這是爛尾樓,越往裏麵走,才發現隻有外麵那一排是荒廢的,裏麵有幾棟明顯被人精心打理過。
神婆帶著我一路走到最深處,一座別致的別墅出現在我眼前。
門口掛著幾條橫幅,上麵寫著“特別異能部全球總部(暫無分部)”、“官方唯一指定靈異事件合作夥伴”、“高顏值能人異士孵化基地”。
這一連串不著調的稱號,饒是神婆這樣的人,看了也忍不住垮臉。
“特異部的名聲遲早毀在曲羊手裏。”她嘀咕道。
“死偽娘你說什麽?!”
從空中飛來一人,穿著一身可愛的Lolita,手上拿著白色蕾絲洋傘,直擊神婆麵門。
神婆也不遑多讓,隨手抄起地上的枯樹枝,就和她打起來。
我看得目瞪口呆,連後麵有人叫我都沒注意,直到一隻手搭在我肩上,我被嚇了一跳,倒退幾步。
等我站穩,心髒更加失速了,因為我麵前這人我早已見過她無數回,隻不過是在黑白遺照上。
她盯著我看了許久也沒說話,我有些不確定地喊她:“姑姑?”
她穿著一身貼身旗袍,看著我微微笑了,“晴晴,一轉眼你都這麽大了。”
我使勁揉揉眼睛,又掐自己虎口一把,“姑姑?”
“你沒看錯,是你的姑姑,陰詩意。”
“你不是……”死了嗎?
遠處又有一棵樹倒下,姑姑見此處實在吵鬧,便說:
“跟姑姑來吧,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李誠沒告訴你的事,姑姑來說。”
“李誠是誰?”
“就是你後麵那個男人。”
“什麽?”我回頭一看,再次被驚嚇到,那後麵哪還有什麽神婆,隻有一個穿著女裝的板寸頭男人,在和Lo娘打架。
“這……不會就是神婆吧?”
“對。”
“他到底是男是女?”
姑姑聽我這麽一說,笑得更盛,“李誠啊,外號叫李瘋子,為了降妖除魔,什麽都能做得出來,扮女人也不在話下,整個特異部裏,能和他比女人味的,隻有曲羊了。”
她又看了看還在打架的兩人,“當然了,是兩個人都正正經經的時候。”
姑姑推開別墅的門,這裏麵不似一般的居家裝修,五花八門,什麽都有。
中間是一張極長的會議桌,四周擺著各式各樣的椅子,太師椅、高腳凳、懶人沙發……其中最誇張的是一把電競椅;正前方是一台99寸的電視機,上麵播放著一段武打戲,我仔細一瞧,其中一人似乎就是外麵那個Lo娘。
牆上的裝飾畫也是風格迥異,四麵牆分別掛著梵高莫奈畫作的複製品,二次元經典動漫海報、當下最紅明星的海報、和一張穿著唐裝戴墨鏡的男人的自畫像,旁邊還有簽名。
我仔細辨認簽得龍飛鳳舞的名字,原來寫的是“張副”。
姑姑見我眼裏藏不住好奇,解釋說:“特異部總共就五個人,大家都很隨意,把這裏當成了家,這裏看著有些怪,習慣了之後,反倒不喜歡外麵的裝修了。”
姑姑,其實是你的審美被汙染了吧。
姑姑並沒有在一樓多停留,而是帶我走上了二樓。這一層是圖書館和檔案室的結合體,密密麻麻的書和資料擺放在一起,很是壯觀。
這邊的裝飾顯然正經許多,有一整麵照片牆,我隨便看了幾張,發現有不少是姑姑的。
姑姑帶著我走到其中一張照片麵前,那是姑姑和飛機的合影。
“我去留學的時候,你還不到五歲吧,後來失憶了,也肯定不記得了,我走之前,你還纏著我要糖吃。”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對姑姑的記憶全部出自那張“遺照”,至於五歲前的事,通通忘了。
“你應該很奇怪為什麽我沒死,其實我沒上那架飛機。”
什麽?
“那隻是個幌子。這關係到我讀研究生時遇到的事,那時我利用陰氏伏鬼術幫當地公安處理過幾次靈異事件,臨近畢業,有人找到我,希望我帶頭建立一個特殊部門,專門負責管理這些事。”
姑姑看著那張照片有些出神,不知道她想到了誰。
“我的父親,也就是你的爺爺,雖然傳授給我陰氏伏鬼術,但隻是希望陰家絕學能夠傳承下去,並不以此為生。而且我讀的是物理學,更想專心做研究。所以對方提出這個請求時,我想也沒想拒絕了。”
“那為什麽後來……”
姑姑的手一路右移,而後停在另一張照片上,“因為,你爸爸來找我了。”
姑姑移開手指,露出我爸陰青鬆的臉,他穿著我眼熟的長大衣,正和姑姑緊緊相擁。
我怔怔看著照片上的這個男人,把心聲說出口,“這究竟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