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小鬼差2
第144章 小鬼差2
我平常並不多話，是個極好的聆聽者。
小鬼差好像把我當成了朋友，總和我說些心事。
她趴在大缸旁邊小心潑著油，嘀咕道，“喂，你說，我要什麽時候才能去勾魂啊？”
能去人間勾魂的鬼差是百裏挑一的，可小鬼差如今連入選的資格都沒有，我沒有說話，她也不指望我一個“惡鬼”能答上來這個問題。
我突然生出來好奇，為什麽她想去勾魂，實際上這是一份責任重大的苦差事，做好了不見得有賞賜，做不好則要受重罰。
“為什麽你想去勾魂？”
“這還不簡單，當然是因為我借機會想去看看我家人，我死得太突然，還沒來得和他們告別，也不知道他們難不難受。”
我並不懂這種被稱為親情的東西，在我印象裏，父親威嚴、兄弟疏遠，親人隻是一種關係的稱呼，並沒有太多意義。
“喂，你為什麽會變成惡鬼啊？你平常也不怎麽說話，不想家嗎？”
地府就是我出生的地方，何談起“想家”？
我搖搖頭，可她不知腦補出了什麽，欲言又止，臉上充滿憐愛。
“你當時……你肯定……或許……哎……”
她平日裏總是這般天馬行空地想事情，我一看她的表情便知。
我不懂她為何對家人會有如此執念，卻知道以她的能力實在難以實現她的目的，於是說道，“我聽說，要想當勾魂的鬼差，可要修煉很多年，到那時，你的家人們……”
我想勸她早日放棄這個念頭，可哪知她突然來了精神，反而對我說，“那我得更加努力才行，喂，你以後叫得再大聲一點，你的聲音夠大，才能被老鬼差聽見，拜托你了。”
她的態度太過誠懇，而我或許有麵具做遮掩，果真如她所言地痛呼起來。
這聲量她極滿意，“你真是個天才！有個好麵皮，又有把好嗓子，要是在上麵，肯定能當含香樓的頭牌！”
含香樓？這是什麽地方？
當時我並沒有發問，等到許久以後我親自去了一趟，又略顯慌亂、臉色發黑地逃了出來，我才後知後覺地生氣——
你個小鬼差，是怎麽如此熟悉這等煙花場所的！
可那時無人能回答我了。
和小鬼差相處的日子很是輕鬆愜意，她偶爾也會好奇我的事情。
比如名字。
“喂，帥郎君，我也不能天天喊你喂吧，你叫什麽名？我以後方便喊你。”
閻王的名諱不可輕易告人，見我不說話，她以為說中了我的傷心事，又急著打圓場，“不問了不問了，你連家人都……算了，我不問了。”
可這時我卻說，“我在家中排行老七。”
“老七？”她眼睛亮亮的，“我看你年紀比我要大些，那我們以後以兄弟相稱，我喊你七哥，你喊我鬼弟，如何？”
認一個女鬼差當弟弟？
要是被外人知道，我這閻王的臉麵是真沒處放了。
此時我已在油潑地獄裏待了月餘，身上除了臉沒有一塊好肉，而我又整天戴著一副可怖的麵具，也不知道她日日對著這樣的我，怎麽做到毫不嫌棄，甚至想以兄弟相稱的。
我的胸腔裏生出一些莫名的情緒，尤其是她喊我“七哥”時，情緒更是會瘋長。
可閻王隻能是無情之人，於是我強行壓下心中悸動，否決了她這一提議，“我看不可。”
“有何不可？”
“你一個女鬼差，如何當我的弟弟？”
小鬼差大吃一驚，“你怎麽……怎麽……”她臉色突然一變，“你要是敢說出去，我就把每天要潑的油翻倍！”
我輕笑一聲，這小鬼差啊，連怎麽威脅人都不會。
“放心，我不會說的，你保住了我的臉，這份恩情我沒齒難忘。”
這話說得小鬼差喜上眉梢，淚眼汪汪，“七哥，你可真是個知恩圖報的好鬼，以後出去了好好做鬼，不要再進來了。”
她絮絮叨叨，沒留意我的臉色早就在她一句又一句的囑托變得和鍋底一樣黑。
這段時日裏，除卻受刑的時刻，更多時候我會混進各個監牢，搜尋一切可能的線索。
那暗中謀劃的人必定是早有準備，我調查許久，查出來的信息寥寥。
黑白無常借著巡視的機會來我牢中匯報，黑無常說，“大人，十八層地獄我們都走遍了，並無所獲。”
未免身份泄露，我如今隻許他們喊我大人。
站在一旁的白無常一副欲說還休的樣子，想必她之前被黑無常教訓過了。
我看向白無常，問道，“最近可有什麽流言？”
白無常卻支支吾吾不敢回話。
我不輕不重地提醒她，“我以為，你知道誰才是主子。”
黑白無常大驚，齊齊跪了下來，“大人饒命！”
“既然知道，那便說。”
“近來有傳言，十日之後，奈何橋上，可有萬鬼重返人間之機。”
白無常話音剛落，遠處傳來極細微的倒吸氣聲音，黑無常迅速出手，一把抓住了那偷聽之人。
“誒誒誒！別殺我別殺我！我不是故意偷聽的。”
小鬼差手忙腳亂地掙紮，看上去害怕極了。
黑無常向來果斷，現下又是危急時刻，他想也不想就打算取了小鬼差的命。
可小鬼差連滾帶爬地躲到我身邊，趴在大缸後，露出一雙淚汪汪的眼睛，“七哥，別殺我，我不是故意的。”
黑無常不知小鬼差的底細，隻好抱拳，“大人，此鬼差不可留。”
我皺了皺眉頭，小鬼差的命什麽時候輪到別人來決定了？
看我變了臉色，黑無常二話不說跪倒在地，“大人！”
我思忖一陣，“你們先走吧，若有其他消息，再來報。”
小鬼差聽見我的話，一屁股癱坐在地上，拍拍胸口，對我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可她一見黑無常那要殺人的眼神，立馬捂住了嘴，眼睛睜得大大的，滿是驚恐。
黑白無常二人走了，小鬼差這回兒倒是麵露難色，“大……大人，之前多有得罪，你可別記恨我啊，你看我都沒有怎麽潑你。”可她看見我滿身的傷疤，又改口，“我沒怎麽潑你的臉！你這臉皮好著呢，至於身子……你一個大人，總會有法子的，對不對？”
她渴求的眼神讓我心中那種莫名的情緒又開始蔓延了，這感覺太奇怪，我隻好沉下臉來偽裝自己，結果又被她誤會。
“大人我錯了，哪哪兒都錯了，你就放過我吧！你大人不計小鬼差的錯，大人有大量，宰相肚裏能撐船，還有……”
她胡言亂語求饒，我卻不喜歡她如今的樣子，好像成了我抓不住的人。
於是我冷著聲音道，“若是你再喊我一聲大人，我便讓那兩人回來。”
求饒聲戛然而止，她小心地問，“那……我該喊什麽？”
“你平常怎麽喊的，現在還怎麽喊。”
小鬼差漲紅了臉，平素喊過無數次的話現在反而說不出口了，等了半天，才聽見她磕磕巴巴喊我一聲“七……七哥”。
“如此，甚好。”
見我沒有不高興，她膽子又大了一些，“七哥，剛才那是什麽人啊？看他們穿的衣服，比老鬼差的都漂亮。”
我生出惡作劇的心思，“你真想知道？要是知道了，可就不能活命了。”
小鬼差裏麵笑得比哭都難看，“不想不想，常言道，知道越多死得越快，我還想去見我家人呢。”
我輕笑一聲，“你若是乖乖回答我的問題，他們不會動你。”
“你說你說，我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那好，剛才，你聽見了多少。”
小鬼差立馬否認，“什麽都沒聽見，我隻是路過而已！”
她撲閃著大眼睛，任誰都能看出來她在撒謊，可那又如何？比貓都小的膽子，能激起什麽風浪，我麵色如常，道，“如此便好。”
可我錯了，錯得離譜。
她不但膽大包天，更是激起地府腥風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