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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龍堰渡

  啟賢院,羅氏搖著紈扇,問剛剛回來的春庭:「東西她都收下了?」


  春庭道:「收下了,她再三讓奴婢向奶奶道謝,說她做弟媳的應該先來看奶奶才對,只是事情一件接一件的不順,拖到如今也未得空。」


  羅氏冷冷地彎起唇角,道:「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她不是這方人,偏到這方來紮根,後面不順的事兒還多著呢。」想了想又問:「她精神頭怎麼樣?」


  春庭道:「說來也奇了,她出了這麼大的事兒,王爺王妃就去看過一次,三爺更是連回來都沒回來。奴婢瞧著她倒是一點都不難過,精神頭還挺好,這才幾天,就讓人搬了個炕桌在床上,在那兒畫畫呢。」


  羅氏搖著紈扇的手一頓,問:「畫畫?畫什麼畫?」


  春庭道:「奴婢遠遠瞅了一眼,好像是畫的人像,那眼睛不像眼睛鼻子不像鼻子的,畫得很醜。」


  羅氏笑道:「倒真是個會打發時間的。」


  羅氏的乳娘薛媽媽端了棗茶進來,羅氏屏退春庭,屋裡只留她和薛媽媽兩人。


  「你瞧這事會不會是王爺派人做的?」羅氏揣測道。


  薛媽媽將棗茶遞給她,道:「誰都有可能,也不單單是王爺,在外人看來,我們也有可能。」


  羅氏揭開盅蓋,忽又合上,道:「不會是王妃,老三得封世子,她不知多高興,這股高興勁兒還沒過去呢,她不會有心思去殺公主。文家,文靜姝或許有這個意思,但文之儒,那老東西可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應該也不會這般衝動。如此,這府中值得懷疑的,只有王爺了。」


  「奶奶,您懷著身孕呢,不宜多思多慮。」薛媽媽道。


  羅氏頓了頓,眼淚就下來了。


  「好好的,怎麼說哭就哭呢?」薛媽媽忙接過她手裡的盅子放在桌上,抽出手絹來給她擦眼淚。


  「二爺他昨夜又沒回來,」羅氏淚如雨下,「他還說在外頭沒人。」


  「奶奶,不是我說您,依這府里的規矩,庶子庶女大了便分出去另過,別說二爺在外頭有人,就算娶回來,也不過多幾張嘴吃飯的事兒,礙著您什麼呢?您呀,把心放寬些,自己的身子要緊。」薛媽媽撫著她的頸背勸道。


  「可院里已有三房妾室了,他還不知足。想王爺和他娘孫王妃那般情深意篤,他怎麼就……」羅氏越說越傷心。


  薛媽媽嘆氣道:「如王爺那般位高權重卻又用情專一的男人,世上又能有幾個?二爺身為王子,又那般人品相貌,便是他不動歪心思,外頭那起子不要臉的也主動往上撲啊。只要他心裡有您,有您生的和肚子里的這三個孩子,您就寬著他些。待過些年,他玩心沒那麼重了,自然會念您的好的。」


  羅氏搖搖頭,拭了拭淚道:「若他不能成為王世子,我這後半生,也沒什麼盼頭了。有時候想想,倒還是老三那樣的好,從來就沒個笑模樣,女人見了都繞道走。」


  薛媽媽道:「奶奶又胡說了,您瞧瞧三奶奶,那過得不就跟守活寡一樣?若是二爺變成三爺那樣,成天綳著個臉,一個不高興抬腳就把人踹半死,您還要他啊?您呀,也別成天盯著崇善院那邊,您瞧,根本就不用我們動手。我們一邊看熱鬧就好,靠的太近,萬一叫人潑盆髒水,當了替罪羊,可就得不償失了。」


  崇善院和光居,朱贏拿著大薊打磨好的木頭人,陷入了沉思。


  這個時代沒有白漆,漆一共只有兩種顏色,紅和黑。


  沒有白漆的話,只用木頭雕刻,會不會顯得不精緻?看大薊打磨過後的人偶臉部倒是的確光滑,眉眼再精緻一些的話,原色原味應該也不差。


  或者就刻意模糊面部,突出衣飾。


  不管如何,先做兩個出來,送給李銘月和沈維楨,看看比之第一個娃娃,她們更喜歡哪個?

  還有一件事就是,她在李惠寧送給她的一本山川志中發現就在緬州隔壁的崑州,有一條涪江從崑州西部一直貫穿到大旻的中南部,然後東拐入海。而就在緬州和崑州交界處的延長線上,有一個龍堰渡,鑒於這份山川志並不十分細緻,故而朱贏懷疑這個龍堰渡很可能是北方地區最大的一個集散碼頭。更關鍵的是,地圖顯示,這個龍堰渡是個三角地區,一側自然是涪江,而另一側則是一條橫穿整個緬州的大河,名叫桐河,這條桐河雖不經過新城地區,但從地圖上看,應該離得也不太遠。


  朱贏是這樣想的,如果這龍堰渡真是北方最大的集散碼頭,那南北方物資的交易必定都要通過這裡進行。北方的物資在這裡裝船運往南方,回程時應該不會空船回來,如果她派人隨船,回來時順便讓他們運一批布回來,運費豈非比自己派船去運要省得多?


  再者,布莊掌柜雖然說緬州不產棉,所以青州那邊賣給他們的布匹才會那麼貴,但朱贏認為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緬州雖名義上在大旻治下,但畢竟主權獨立,連大旻皇帝對它都諸多猜疑忌憚,下面這些商人與之交易時應該更謹慎了,而所有這些謹慎所帶來的顧慮和風險意識最直接的表現介質,便是價格。


  緬州不產棉,崑州同樣屬於北方地區,應該也不產棉,也就是說布匹也要到南方去進,但朱贏認為,他們的進貨價格,與緬州的絕對不在一個水平線上。


  當然,這樣簡單的問題,她都能想到,緬州的這些布商不可能想不到,但為什麼沒有這樣操作?或者想到了,但是操作過程中有什麼困難致使他們不得不放棄,這朱贏就不清楚了。


  所以,她想派一個人去龍堰渡探探情況。


  現在的問題是,派誰去合適呢?

  她把自己的想法講給幾個心腹聽,三七第一個舉手,道:「我去!」


  尚嬤拿眼一瞧他。


  三七手縮回去,訕笑:「可奴才現在沒空。要不這樣,奴才下去問問下面這些人有沒有懂水路的,或者有親戚朋友在碼頭做過事的?」


  朱贏心中最佳的人選其實也是三七,這傢伙機靈,嘴又討巧,跟生人套近乎再好不過了。只是同時她也明白,如今她信任和得用的也就這幾個,實是一個也少不得。於是便應了。


  半下午的時候,朱贏剛喝過葯,三七就來了。


  「公主,沒找著懂水路或者知道碼頭上事兒的,不過,找到一個崑州人。」三七道。


  「崑州人?誰啊?」凌霄問。


  「何大山,就是你上午舉例子用的那個。他十六歲那年家鄉鬧災荒,舉家逃難到燕州,他爹和當地一個地痞起了衝突,被那地痞打死了。他和他兄弟就為他爹報仇,把那地痞打死了。後來就被當地官府收了監,本來是要砍頭的,那牢頭也是大膽,見他們兄弟兩個身強力壯又年輕,就拿兩個叫花子替了他們,轉手把他們兄弟兩個給賣了。兄弟兩人撿了條命,尋常也不敢吱聲說自己的來歷。」三七道。


  「尋常不敢說,現在怎麼又敢說了?」凌霄問。


  三七揶揄凌霄:「你早上教育得好唄,這小子說完之後還問我,他連自己的老底都交代給公主了,算不算對主人特別忠誠?算不算做人誠實德性好?能不能得個四角形?」


  凌霄翻白眼:「……」


  朱贏笑道:「給他四角形,他還會講崑州話嗎?」


  三七道:「他說會,還當場給我講了幾句,反正我是一個字沒聽懂,也不知是不是崑州話。」


  朱贏點頭,道:「信他一次。」


  凌霄忙道:「公主,便是要派這何大山去,也不能讓他一個人去。這廝傻乎乎的,被人賣了不定還幫人數錢呢。」


  「這我早想到了,公主,另一個人選奴才都給您挑好了。」三七湊上來道。


  「誰?」朱贏問。


  「當歸。」三七道。


  「當歸?怎麼想起他來?」凌霄老大不解。


  三七嘿嘿笑道:「因為他有個旁人不及的長處。」


  「什麼長處?」


  「他,可男可女。」


  「什麼叫可男可女?」凌霄更疑惑了。


  朱贏卻是秒懂,不就是東方不敗么,當即問:「他是不是特別會使針?」


  「什麼?」三七沒聽清。


  「沒什麼,你繼續說。」朱贏忙攏住發散的思維。


  「這當歸是個天閹,爺娘看著沒出路,四歲就把他送宮裡去了。本來年紀太小宮裡是不要的,可巧那時宮裡的淑妃娘娘剛夭折了小公主,底下人為著安撫淑妃的喪女之痛,就把他送淑妃那兒去了。這淑妃生養艱難,入宮許多年統共就生了這麼一位公主,還夭折了,悲傷過度就有點精神失常,見了當歸,就把他當女孩兒養,言行有一點不像女孩,非打即罵。就這麼把當歸養到十一歲,淑妃兩腿一蹬,去了。


  淑妃不在了,當歸自然也不能做女孩打扮了,可畢竟剛懂事就被當女孩兒養,這做派習性哪能一下就改過來?於是在宮裡就常被別的太監欺負。原先我還覺著我可憐來著,可聽了他的經歷,才知道公主您說的小巫見大巫是什麼意思。聽當歸說,皇后挑中他給您陪嫁,是因為聽說他有三臭,腳臭,嘴臭,脾氣臭。腳臭是因為當初淑妃嫌他腳大,讓他常年纏著裹腳布給悶的,嘴臭呢,他不是魄門有痔嗎,為著怕疼,平常他就怕大解,能憋就憋,這臭東西老憋在肚子里出不去,味兒就從嘴裡出來了。這人一旦身子不舒服,脾氣也就跟著不好。


  可自從公主您上次讓張大夫替他治了魄門的痔,這小子嘴也不臭了,脾氣也好了,吃嘛嘛香,幹嘛嘛好,就像換了個人似的。到底在宮裡呆了十四年,那察言觀色的能力也不是下面這幫人能比的。奴才就想,不如就讓他做個女子打扮,和何大山假做一對夫妻,就說去碼頭上尋活兒干,這樣既不怕何大山個傻大個被人騙,也不容易引起旁人戒備,公主您說怎樣?」三七一口氣說得口乾舌燥的,鳶尾體貼地給他倒了杯水。


  朱贏細想了想,覺得可行,遂道:「可以,先去打聽一下從新城怎樣去龍堰渡,需不需要去官府開具官憑路引,路費大約要多少,準備周全了,就讓他們兩個去一趟。三七凌霄,這事兒就交給你們兩個去安排。」


  三七凌霄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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