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世子爺的安家費
半個時辰后,凌霄憤憤不平地來到西花廳。
西花廳里放了兩張大薊打的大長桌,桌旁丫鬟僕役們剪布的剪布,縫製的縫製,給木頭娃娃著裝的著裝,儼然一間小小的制衣車間。
朱贏正在三七的陪同下巡視車間呢,見凌霄一臉不高興地回來,問:「人走了?」
凌霄道:「走了。」想想還是不甘心,忍不住道:「公主何必如此寬待那個賤……」
朱贏忙豎起手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凌霄再不甘也只能將剩下的半截話生生地吞了下去。
朱贏巡視過一圈,見一切正常,便留下三七盯著,自己與凌霄出了西花廳向和光居走去。
「凌霄,你覺著這件事我做錯了?」朱贏一邊走一邊問身旁那臉都快耷拉成馬臉的丫頭。
「奴婢不敢。」凌霄看了朱贏一眼,見她沒有生氣的樣子,又鼓著腮幫道:「只不過,那賤婢穢亂后宅,您不但不處置她,反倒放她自由。奴婢記得公主曾說過,賞不勸謂之止善,罰不懲謂之縱惡。您這種行為就是在縱惡。」
朱贏笑著點她一指頭,道:「小丫頭,今天怎麼這般嫉惡如仇?」話剛說完,心中忽而一動,想起了多年前凌霄曾提過一次她被賣的原因。
凌霄大聲道:「公主,別嫁了人就覺著自己歲數也長了好嗎?我是您的大丫頭,身邊最大的丫頭。」
朱贏失笑,道:「好,大丫頭,別生氣了,我告訴你,枸杞所作所為之所以這般驚世駭俗,是因為她有病。」
「什麼病?」凌霄瞪大眼睛問。
「這……」怎麼跟一個古代丫頭解釋「性*癮」這般現代的詞呢?朱贏苦惱。
「總之就是一種讓她不得不這樣做,不這樣做就難受的病。」朱贏道。
凌霄嘴角撇出一個譏諷的弧度,道:「是她自己說的吧,若是如此,天下所有的奸*夫淫*婦都有不得已的病。」
朱贏嘆息,按著凌霄的肩道:「凌霄,你告訴我,這世上,是女子生活不易,還是男子生活不易?」
凌霄不懂她為何突然問起這些,想了想答道:「大約是女子生活不易吧。」
朱贏點頭,道:「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這世間對女子的定義,從來都只是一個附屬品,依附於男人生活的一類人。既然要依附於男人生活,在男人面前難免就要矮上一頭,唯女子與女子之間還有平等相交的可能。既如此,女人,又何苦為難女人呢?」
凌霄一愣,分辨道:「我哪有要為難她,分明是她錯在先。」
朱贏道:「枸杞若還在內院,固然可能會連累你我,若將她發賣,遇著個厲害的主人,難免又誤了她的性命。而如今還她自由身,以後無論她做什麼,都與你我無干,也不會因為我的一個決定就誤了她的性命,豈不是很好嗎?當然了,枸杞她確實有病,所以我才會這般寬待她,若她是故意的,我是定然要賣了她的。」
凌霄梗了一口氣,半晌,終是軟了下來,扶著朱贏的胳膊,道:「好吧,您說她有病就有病吧。」
主僕二人挽著胳膊往和光居走,穿過月門赫然看到李延齡正站在抄手游廊上。
朱贏:「……」這哥們兒是在聽壁角么?
凌霄行了禮,李延齡一雙眸子黑沉沉地看著朱贏,對凌霄道:「你先退下吧。」
凌霄有些不放心,得了朱贏的首肯才退下了。
「夫君,你有傷在身,為何不多休息片刻?」朱贏看著男人發白的臉色,關切地問。
李延齡嚴肅認真地看著她,那目光深邃得彷彿要穿透她的眸子看進她腦中一般。
朱贏莫名所以,但好歹前世三十多的年紀,還不至於禁不住一個比自己小了十多歲的小弟弟的探視。
夫妻二人目光膠著片刻,朱贏忽笑了起來,道:「夫君,你輸了。」
李延齡:「?」
朱贏道:「不是玩誰先眨眼的遊戲嗎?你剛才眨眼了。」
李延齡:「……」
看著朱贏俏皮的笑顏,一向剛硬的男人只覺心中似被貓爪撓了一下,還是那種剛出生沒多久的幼貓爪子。
甚少有女人能在他面前這般毫不做作卻又大膽放肆地笑。
又或許有過,只是他不曾在意過。
「陪我走走。」他略有些無所適從,於是轉過身道。
朱贏從善如流地跟在他身後。
兩人就這麼一前一後默默無語地逛了大半個院子,來到院中小池塘邊,李延齡停了下來,回身看著朱贏。
朱贏仰著頭看他,七月的艷陽下,十五歲的少女雪膚晶眸如珠似玉,只是小臉瘦瘦的不夠豐腴,血色也不好。
若是能養得好一些,再加以時日……
李延齡清了清嗓子,禁止自己胡思亂想,轉而看著池中新種下沒多久的一片睡蓮道:「我曾以為我是整個王府中最弱的那個,十年摸爬滾打,好不容易有了些底氣,來了你這個比我更弱的。」
朱贏:「……」好吧,她目前的確很弱,非常弱,所以,夫君,大腿快伸來給我抱呀!
李延齡也不看她反應,徑自道:「自十二歲離開王府,我便不曾想過終有一天我還得回到這裡生活。在外頭這麼多年,更不想回來。故而,接到聖旨時,我是非常憤怒的,什麼世子位,什麼公主,我都不稀罕。可是我卻不能拒,拒了,我就會失去人生中最重要的東西——多年的抱負,和營中的兄弟。當時看到你時,就像看到即將捆我一輩子的繩索一般,明知不該,卻還是忍不住遷怒。」
朱贏:「……」耿直boy,你繼續耿直不要緊,我不知如何反應才好啊。
李延齡轉過身看著朱贏,一字一字道:「我本不想管你,直到大比回來,二姐派人來找我,說你遇刺了,我差一點做鰥夫。做鰥夫不要緊,只怕到時又被逼著娶填房就不好了,畢竟大婚很費時間,你也還算可人。」
朱贏:「……」你妹!老娘差點沒命,就換你這番感悟?
「所以我決定護你。過兩天我的心腹會帶人過來守衛崇善院,屆時除非你同意,否則擅入搜院之類的事情再不會發生。你也盡可出門,他們不比府里這幫酒囊飯袋,定能護你周全。」李延齡道。
前面所有無語和不快瞬間消散,朱贏一把抱住李延齡的胳膊,笑得見眉不見眼,道:「夫君,你真好。」想了想,又道:「莫非今天夫君受刑,就是為了這個?」兒子要派人到老子的地盤看護媳婦,凡是老子都會覺得被挑釁吧。
李延齡低眸看著她,慢慢道:「欲有所得,必有所失。」
朱贏剛想點頭,感覺他這話又有點別有所指一般,不過細想想,他今天受傷頗重,自己折騰估計夠嗆,躺著么怕也是不能夠的,應該不足為慮。於是便用力點頭,道:「夫君教誨,朱贏謹記於心。」
結果到了晚上,當朱贏被坐在床沿上的李延齡要求用旁門左道伺候時,她就欲哭無淚了。
誰說這傢伙耿直來著?太沒眼光了!
第二天,凌霄悄悄告訴朱贏,說文靜姝離府了。
朱贏暗思:這表妹倒是面嫩,不過被李延齡說了一通就跑了,不過這樣也好,省得麻煩。
第三天,一位名叫穆小峰的青年人帶著十九名兵甲來到了崇善院。
朱贏和李延齡從和光居出去時,就看到兩排黝黑的漢子大蔥般直挺挺地立在空地上,見了李延齡和朱贏便齊齊行禮道:「屬下見過世子爺,見過世子妃!」音如金石聲遏雲霄,震得院內鳥雀橫飛,遠處勞作的僕役驚疑地看過來。
李延齡點點頭,一個眼神穆小峰便跑了過來。
「他叫穆小峰,是他們的隊長,以後凡警戒戍衛之事,你都可以找他。」李延齡對朱贏道。
穆小峰又上來特特給朱贏行了禮,兩人認識后,李延齡便將二十人領到一旁訓話去了。
朱贏回到內室,鳶尾給朱贏端來熱茶,心情甚好道:「看來世子爺終於開始對公主上心了。」
凌霄激動地問:「公主,以後那什麼劉佰霖再來狗仗人勢,我們是不是可以直接把人打出去了?」
朱贏微笑,道:「理論上是可以的。」
凌霄正想原地蹦起,忽又停下,歪頭問:「為什麼是理論上?」
鳶尾好笑地接話,道:「現實中得看世子爺送來的這些人武力值如何,能不能打得過人家。」
凌霄深覺有理,當即開始琢磨評估武力值的一百零八種方法。
三七賊笑著溜進房來,湊到朱贏身邊道:「公主,奴才方才聽了世子爺的壁角。」
朱贏瞠目,罵道:「他的壁角你也敢聽,不怕他一腳踹死你!」
凌霄甚是感興趣地問:「說說,都聽到什麼了?」
三七嘿嘿笑著,道:「那穆小峰說驍騎營的弟兄們給世子爺湊了一筆安家費。」
「哦?湊了多少?」凌霄雙眼放光。
三七伸出一隻手。
「五千兩?」凌霄猜測,有些欣喜道「雖不算多,好歹也能湊活吧。」
三七搖頭。
凌霄手捂心臟,道:「難道是……五萬兩?」
三七還是搖頭。
凌霄蹙眉,看了看朱贏,小聲問:「該不會是五百兩吧?」
「五十兩。」三七樂不可支。
凌霄足下一個踉蹌,險些給跪了。
「世子爺說什麼了?」朱贏深諳三七脾性,光是這個數字還不足以使他樂成那樣。
「世子爺說,太多了,三十兩便夠了,然後抽出劍來把那五十兩的大銀錠子一劈兩半。」想到這一段,三七樂得雙肩直抖。
朱贏:「……」
晚飯過後,朱贏就看到了傳說中的這半錠銀子。
是時,李延齡屏退了眾人,鄭重其事地將那半錠銀子放在朱贏手中,一臉嚴肅道:「上次我走得急,沒替你打算。這些年我都在軍中,唯一所得便是軍餉,孑然一身沒什麼節餘的概念,也就沒存下什麼錢來,這些銀子還是軍中的弟兄們給我湊的。不過你不用擔心,我都打聽過了,一個百姓一年的嚼用也就是一二兩銀子,院里百十號人,一個月三十兩銀子應是足夠了。我軍餉一個月是十兩,此番回去再想辦法弄點別的營生,每個月都給你送三十兩回來。若有什麼別的出項超出預支的,你派人送信給我便是。」
朱贏滿面「嬌羞」地捧著那半錠銀子,心中真是老淚縱橫:李延齡,你丫是你娘從鄉下抱來的吧?不是在王府長大的吧?一個王世子,這見識也真是沒shei了!
不過好在朱贏上輩子就是個自立自強的性子,哪怕在婚內,與邁克爾的經濟也是各自獨立的,是以自不會有一定要靠男人養活的想法。
無論如何,男人能有這份心總是好的。
於是朱贏真誠道:「夫君,你別因著娶了我就有什麼負擔,夫妻本是一體,分什麼你的我的呢?我每個月俸祿還有四十兩呢,若有不足,我自己補了便是。」
不料李延齡聞言,濃眉一皺,道:「你的是你的,你好好收著便是。俗語云,嫁漢嫁漢,穿衣吃飯。我既娶了你,自然要管你生活。這樣,以後我每個月給你五十兩,你再不許用自己的銀子往裡貼,否則,休怪我與你著惱。」
朱贏看他一副大丈夫頂門立戶豪氣干雲的模樣,默默低下頭,細聲細氣道:「我聽夫君的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