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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有驚無險

  李延年迷迷糊糊醒來,只覺得頭腦發暈渾身無力,一時還有些反應不過來究竟發生了何事。


  可當他試著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眼睛上似乎蒙著一塊布,想坐起來,卻發現自己雙手被綁在了背後,想叫人,卻發現嘴裡堵著東西時,他徹底慌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剛才不是還和鈺珍在房裡好好地互喂蜜酒的嗎?怎會突然間就變成了這樣?


  養尊處優二十餘年的王府二爺腦子裡一片空白,完全不知該如何應對這突來的狀況。發了一會兒呆之後,他直覺有些不妙,剛想掙扎著看看有沒有辦法把蒙在眼睛上的布蹭下去,耳邊突然隱隱傳來腳步聲。


  李延年雖沒什麼應對危機的經驗,以靜制動靜觀其變的道理卻還是懂的,當即停止掙扎靜卧不動。


  腳步聲一前一後地停在了不遠處,來人應該有兩個。


  門響,很輕微,應該是只推開了一條縫。


  「怎樣?醒了嗎?」有人輕聲問。


  隔了一會兒,才有人答道:「好像還沒醒。」


  「葯放多了?」


  「沒事,死不了人的。」


  「派人去通知大爺了么?」


  「嗯。」


  「那下一步我們該怎麼辦?」


  「等大爺指示。」說到此處,門似乎關上了,兩人的聲音變得模糊不清。


  「大爺也太謹慎了,反正都走到了這一步,依我看還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人給做了,也免得日常夢多。」


  「你懂什麼,死人哪有活人有用?現在弄死他跟死貓死狗有什麼區別?活著他才是王府二爺,王爺最心疼的兒子……」


  兩人的聲音越遠越低,漸漸聽不見了。


  李延年卻出了一身的冷汗:他這是……被綁了?


  是誰綁他?為什麼綁他?他們口中的大爺是誰?大爺……莫不是大哥李延壽?綁了他,到時弄死了他再栽贓給三弟李延齡,他這個身在隆安二十餘年的質子便可順利代替李延齡成為王世子。而自己,就這樣糊裡糊塗地成了他除掉競爭對手的一件工具,一塊往上爬的墊腳石。


  李延年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因為除此之外,他實在想不出自己還有什麼被綁的價值。


  念至此,他的心緊縮成一團:要自救,一定要逃離這裡。強行忍著繩索剮蹭皮膚所帶來的疼痛,他瘋狂地掙紮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的一隻手終於從繩索中掙脫出來,顧不得手腕手背都火辣辣地痛著,他伸手便扒下了蒙在眼睛上的布條,張惶四顧,發現自己躺在一間裝飾還算考究的空房裡。


  耳邊寂寂無聲,他扯掉還綁在另一隻手腕上的繩子,掏出塞在口中的布團,著急忙慌地往外逃。


  一下床卻跌了一跤,四肢還有些酸軟無力。


  連滾帶爬地挪到門前,李延年扶著門框慢慢站起來,試著打開一條門縫,往外看了看,沒見人,也沒聽到有人的動靜,便扶著門跨出門檻。


  放眼看去,院子並不大,小巧玲瓏的,布局也不錯。院中不見僕役來去,花木園圃等明顯有人打理,但應該打理得不勤,粗粗看來,比起住人的宅子,倒更像是難得一顧的別院。


  李延年心口砰砰直跳,顧不得多看便扶著牆試圖往後院院門的位置挪,然而挪了沒多久,忽然聽到自己正要經過的一間廂房裡傳來喁喁私語:


  「……怎會如此?傷得嚴重么?」


  「性命倒是無礙,不過看傷勢至少也得在床上躺兩個月。」


  「李延齡為什麼會突然跑去他府上打他?」


  「聽說是嚴刑逼供了獄卒,獄卒漏了口風。李延齡這廝也是個莽夫,聽了獄卒的口供直接就找上盛府把盛道文給打了一頓。旁的沒什麼,再過兩個多月可就又是年底了。今年還是一事無成的話,回去怎麼向主人交代?」


  「無妨,李延年不是還在我們手裡么?既然盛道文受了傷暫時無法理事,那我們自己進行下一步計劃便是……」


  「呀!你怎麼跑出來了?!」李延年正偷聽入神,冷不防耳旁傳來一聲暴喝,他扭頭一看,卻見兩個打手模樣的男子正從院門處向他撲來。


  他驚了一跳,轉身欲逃,可手軟腳軟之下哪裡逃得脫,轉瞬便被兩名男子面朝下給摁在了地上,手腕又被綁了起來。


  「別殺我,你們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們,盛道文答應給你們的,我十倍、不,百倍給你們,只要你們放了我!」李延年急得直著脖子嚷。


  話音剛落背上就挨了一腳踹,那男子罵道:「誰說我們是盛道文的人?再胡言亂語割了你舌頭!」


  房裡有人出來低斥道:「別廢話了!快把他嘴堵上,趁著王府還未封堵城門,趕緊把他運出城去要緊!」


  兩人遂不言語,當即堵了李延年的嘴,又用布袋子套了他的頭,將他塞進一隻大箱子,搬上板車就從後門運了出去。


  李延年在箱子里拚命掙扎,奈何受了上次被他掙脫繩索的教訓,這次繩索綁得又緊又牢,手腕子都快擰斷了也鬆動不得分毫。


  李延年情急之下一個勁地用舌頭頂塞住嘴的布團,然後發現匆忙之下他們手是綁緊了,布團沒塞牢,頂了十幾次就給頂掉了。


  「救命!救命啊!」他大叫。


  板車似乎停了那麼一瞬,隨即箱子就被狠敲了一下,有人隔著箱子惡狠狠道:「再出聲我一刀捅了你!」


  李延年一驚之下差點咬到舌頭,閉上嘴仔細聽了聽,周圍似乎沒什麼生人說話的聲音,只那兩個人在低聲商議:「怎麼辦?要不要把他嘴重新堵上?」


  「光天化日大庭廣眾的,怎麼堵?」


  「不然再回去一趟?」


  「算了,晚了怕耽誤事。沒事,他要再敢出聲我就一刀插-進去,叫他永遠閉嘴。」


  兩人說完,見李延年似乎被嚇住,沒動靜了,於是板車又移動起來。


  李延年在箱子里又悶又怕,一時汗如雨下。腦子裡一片漿糊,想不出什麼脫身的辦法來。


  不多時外面漸漸喧嘩起來,似是到了某片街市之上。


  李延年的冷汗流到了他腕上的傷處,一陣刺痛,倒是給他一片混亂的腦子痛出幾分清明來。


  他小心地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勢,努力將重心都往箱子的一邊靠,深呼吸幾次后,陡然發力向重心偏移的那邊撞去。


  裝著他的箱子突然側倒,從板車上掉了下來。


  李延年在箱壁上磕得眼冒金星,還不忘大聲呼救:「救命!救命!」


  正好路過的行人見這板車上的箱子突然自己翻了下來,本就嚇了一跳,如今又聽箱中隱約傳來人的呼救聲,看向兩名推車男子的目光更是驚疑。


  兩名男子忙一邊去搬箱子一邊向周圍解釋道:「一隻狗而已,一隻狗。」


  剛抬起側翻的箱子還未來得及正過來,不知從哪兒射來一隻飛鏢,竟然一下就把箱子上的鎖扣給射斷了,箱蓋翻開,頭上套著布袋的李延年「咕咚」一聲從箱中滾了出來。


  「救命!救命!我是二王子,救我者賞銀一萬兩!」李延年一邊滾一邊叫。


  路人:「……」


  兩男子見狀,知道無力回天,丟下板車轉身就跑了。


  琅琊王府,自派到李延年別院去的人在房裡翻出一條直通別院後門的地道后,李承鍇便開始坐立難安。


  毫無疑問,就目前的情況來看,他的兒子李延年被人給綁架了,那個外室就是用來釣他上鉤的一個餌,由此可見這件事對方圖謀已久。


  而一般圖謀已久的事情,都不太可能會失手。


  對方是誰?為何要對延年下手?

  一想到李延年可能遭遇的不幸,李承鍇的心就似刀扎一般的痛。如今李延壽雖然回來了,可畢竟分離了二十多年,父子感情早已被陌生與歉疚之情所取代,他最喜歡的兒子,始終都是老二李延年。即便他貪花好色一事無成,可只要看到他那張肖似其母的臉,他便連句重話都不捨得與他說。


  當年他沒能留住他母親已是遺憾終身,若是如今再留不住他,餘生該如何過?

  李承鍇越想越害怕,越想越焦躁,正欲下令調動城防軍去找,忽門衛來報:「王爺,三爺把二爺找回來了!」


  李承鍇急忙迎出門去,只見李延齡昂首闊步在前面走,李延年被兩名侍衛架著跟在後面。


  見李承鍇迎上來,李延齡剛拱手準備彙報情況,李承鍇卻一言不發地越過他徑直走到李延年面前,握住李延年的肩上下打量著關切道:「如何?無大礙吧?」


  李延年劫後餘生,見了自己父親鼻子一酸就想哭,念及自己也這般年紀了,當眾哭鼻子恐遭恥笑,又強行忍住,搖了搖頭道:「我沒事,讓爹擔心了。」


  李承鍇見他不似受了大罪的模樣,略略放心,目光下移卻覷見他一雙手血跡斑斑的,當即濃眉一皺,道:「手怎的傷成這樣?來人,快去宣大夫!爾等都愣著作甚,還不找乾淨帕子來先給二爺把傷口包住!」


  「爹,只是蹭破了皮罷了,血早就不流了,不礙事。」


  父子倆你一言我一語地相攜著往府里去了。


  眾人如退卻的潮汐一般經過李延齡身邊向府里涌去,唯獨他如礁石一般留在了原地。


  他側過頭看了眼人群前面李承鍇與李延年的背影,原本緊緊握起的拳又漸漸鬆開,唇角微微彎起一絲似淡然似自嘲的笑意。


  有什麼好失落的,不是一早就習慣了么?


  如非娶了朱贏,可以想見父親的王位一定是順理成章地傳給李延年,而他要麼戰死沙場要麼老死軍營,這一輩子與自己這個父親恐怕也見不了幾次面,更遑論談什麼父子感情。


  從兒時到現在,在這府里,見了他會笑臉相迎的,始終都只有朱贏一個。


  想到朱贏,他轉過身,徑直向崇善院走去。


  和光居里只有簡書守著門在刺繡。


  「公主呢?」他問。


  「回三爺,公主在書房。」簡書恭謹道。


  李延齡轉身又來到書房,剛想進去時,恰逢鳶尾抱著一堆資料躡手躡腳地出來,一抬頭瞧見李延齡倒嚇了一跳,忙彎腰行禮。


  「公主在裡頭?」李延齡問。


  鳶尾道:「在,不過公主昨晚上沒睡好,眼下在榻上小睡呢。三爺找她有事?」


  昨晚沒睡好?昨晚為何沒睡好?是不是因為明知自己回來了卻沒有回和光居,所以心情低落輾轉難眠?

  昨日自己乍聞楊青死訊,驚詫之下無暇深思,只聽張三德蓉兒大夫等人言之鑿鑿地說朱贏如何苛待楊青,蓉兒甚至還保留著楊青被迫墮胎時的血衣血褲。


  他本就是烈火冰河般的性子,雖明知朱贏不是那枉害人命之人,但迫楊青墮胎怕是真的。一時間分不清孰是孰非,楊青又無故被害,愧疚之下怒火騰騰燃起,生怕若是回了和光居會忍不住與她吵起來,於是才在客房呆了一夜冷靜冷靜。


  待到今早回和光居時,他心中其實已有自己的判斷,只是楊青墮胎一事她瞞了他,讓他感覺有些不悅,所以要她分辨,要她解釋。


  誰知她一反常態,一向對外的槍頭對著他紮起來居然也毫不含糊。


  當時只覺驚愕,事後想起,卻只覺得慚愧。


  若是一個男人能力足夠保護自己的女人,女人又怎會拿起武器親自上陣?


  「你先下去吧。」神遊一回,李延齡面色有些黯然道。


  鳶尾偷瞧他臉色,確定他眼下的狀態不會對朱贏造成威脅,這才行了一禮退下了。


  李延齡進了書房,輕輕掩上房門,轉過右側書架來到小小隔間,繞過屏風,便見朱贏蓋著薄被靜靜地側卧在在美人榻上,眉目安然呼吸清淺,纖細嬌弱如一朵含苞的玉簪花,一摧即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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