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打掃鍋爐
李承鍇本想借整頓市場之名請趙翀來對付朱贏,結果派去崑州的人回來說趙翀並不在崑州。
李承鍇無奈之下只得找戶部官員過來,準備成立官辦商鋪來分散眾鑫商會對市場的控制權。
此事自然瞞不住朱贏,她也毫不在意。
她自己有船,有整個大旻做她的供貨市場。李承鍇若是也去大旻採購,運費首先就比她高,若不如大旻採購,那成本……
李承鍇很快就會知道,她朱贏之所以能開創今日之局面,可不是單單靠她琅琊王世子妃和大旻公主的身份。
那麼多日日夜夜的未雨綢繆殫精竭慮,分析形式琢磨人心,她一個不受歡迎的下嫁公主,才成了如今可以直接與他這個緬州之主叫板的世子妃。
若是憑他一個突發奇想就能被打倒,她的根基未免也打得太不牢靠了。
正月初八,穆小峰成親,朱贏帶著鳶尾和凌霄去喝了喜酒。
看到一身喜服丰神俊朗的穆小峰,凌霄也只淡淡笑了笑,並未說話。
朱贏去新房看了新娘子,溫婉小巧的一個女子,未語人先羞的那種,和凌霄完全是兩種人。
凌霄送了幾匹滿庭芳生產的綢緞給她,算是她香囊手帕的回禮。
坑女大帝果如朱贏所料,得了李承鍇的回復之後,一直拖到二月初才發來檄文商討緬州援軍之事。結果二月中旬,猋族打出了休戰旗幟。
此番交戰,猋族佔領了崑州與緬州北部交界處的新月平原。這是一個狹長地帶,不大,面積大約也就五百多平方公里。如今三方的地形,就好似猋族釘了個楔子在崑緬兩州之間一般。
朱贏甚覺不解,佔領這樣一個只要崑緬雙方一個夾擊就能奪回的地方,到底有何意義?難道就為了延長三方的邊境線?
不過這也不是她該考慮之事,因想著備孕,朱贏從年前就開始仔細調養,到了三月上,找大夫把了脈,確定身體沒什麼問題,她便準備去隴北找李延齡了。
穆王妃自是支持的。
年初時文靜姝給李延年生了個兒子,如今三個兒子只有李延齡一無所出,加之李延齡快半年沒回來了,眼下也不知何時才能回來,李承鍇自然也找不到理由反對。
於是三月初,朱贏帶著穆小峰等二十人,王府又派了三十護衛,加上凌霄等丫鬟與粗使奴僕,並五十輛裝滿糧油布匹的馬車,一行二百餘人浩浩蕩蕩離開了新城。
三月,在大旻早已是花紅柳綠草長鶯飛,而在緬州,卻才是冰雪初融草色初顯的早春。
凌霄一路扒著馬車窗帘看路兩旁的沃野千里青山綿延,只覺心胸間也一片廣闊。
這世間如此寬廣如此遼闊,又何必為了那一個人一件事而作繭自縛呢?
如是想著,再面對穆小峰時,她便不再刻意坦然,也不再無意迴避,而是隨其自然。
朱贏在一旁看著,甚覺欣慰。
三月下旬,朱贏一行終是到了驍騎營主營所駐紮的下東村,兵士和百姓們都在修葺被雪壓塌的房屋。見朱贏一行來了,副將楊英急忙來見。
「世子爺呢?」朱贏問。
「修葺房屋的木頭不夠,將軍帶著林郎他們上山砍樹去了。」楊英指指不遠處的大山。
朱贏的注意點卻不在他去了哪裡,而在:「林郎?哪個林郎?」
「去年將軍在烏蒙村救災時遇到的一個少年,說是去烏蒙村投奔親戚的,不料遇到雪災,親戚死了,就投了驍騎營。這小子雖然個子矮小身體單薄,卻甚能吃苦耐勞,伺候將軍勤快體貼,為人也孝順,獨自贍養一位雙目失明的老娘。將軍對他甚為照顧。」為了給雪中送炭的世子妃留個好印象,楊英說得十分詳細。
聽到這個「林郎」居然有個雙目失明的老娘時,凌霄扭頭看向朱贏。
朱贏面不改色,只微微笑道:「哦?世子爺那般直來直去的性子,還會照顧人?」
楊英恭維道:「將軍自與世子妃您成婚後,性格溫和不少。若換做以前,林郎這樣體格的,他根本都不會收入驍騎營,更別提讓他貼身伺候,還拿自己的伙食份例補貼他們母子倆的生活了,這都是世子妃之功。」
朱贏眯眼:她之功?說得好,可不是她之功么。
楊英見她表情有些不對勁,正欲詢問,朱贏卻又換了一副和藹的面色,對楊英道:「我帶來之糧食布匹你先收好,別告訴將軍我來之事,我想給他一個驚喜。」
楊英連連應是,恭送朱贏去了李延齡的帳篷。
「公主,肯定是許琳琅這個賤……」一進帳篷,凌霄便攥緊了拳頭怒不可遏道。
朱贏拍拍她的肩,笑道:「生什麼氣嘛,人既然都粉墨登場了,咱們看著便是。若是好看,給幾個賞錢,若是不好看,便砸了她的場子。」
凌霄憤憤然地閉上嘴。
朱贏環顧四周,整個帳篷收拾得整整齊齊一絲不亂。
餐桌上碗筷潔凈且乾燥,蓋在上面那塊青色的布大約是用來擋灰的。書桌上筆墨紙硯各在其位,桌角還放著一隻養著紫色野花的小瓦罐。床鋪之整潔自不必說,就連衣服和褲子都分門別類,疊得整齊劃一。
朱贏隨意抖開一件衣服,便見袖口磨損處的針腳細密平整,縫得結結實實。
她唇角勾起諷刺的微笑,將衣服一丟,回身吩咐凌霄:「把床上的被褥床單全換了。」
一個時辰后,帳外隱隱傳來李延齡的說話聲。
歪在床上小憩的朱贏睜開眼睛,緩緩坐起身來,伸手摸了摸髮髻,見沒亂,便伸手捋了一下額角碎發。
帳簾一掀,李延齡率先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位身材嬌小的少年,一抬眼看到朱贏坐在床沿上,兩人一時都怔住了。
少傾李延齡回過神來,眼眉一時都被歡喜淹沒,嘴咧得快到耳朵根,大步上前,一聲不吭就把朱贏給擁懷裡了。
雖是不言不語,但那份迫不及待如獲至寶的激動與情意,便是瞎子也看得出來。
朱贏聽著他胸腔間傳出的激烈的心跳聲,微微睜開雙眸,清亮而凌厲的目光宛若實質般一下就從林郎,或者說許琳琅的眼中直射她的心裡。
許琳琅如夢方醒,看著兩人相擁的身影,一時間面色如土,近乎倉惶地轉身往帳外奔去。
然而帳外卻也並非她可避之處,她前腳剛出帳篷,後腳就傳來了凌霄難掩厭棄的嘲諷聲:「喲,這位小哥怎的這般面熟呀?」
李延齡此時此刻根本無心關注外面發生了什麼,他略略放開朱贏,伸手捧著她小臉,帶著些不可置信的興奮問道:「你如何來了?」
朱贏抬眸看他,一雙美目似笑非笑:「來給你治療眼疾啊。」
李延齡疑惑地一蹙眉,恰帳外傳來許琳琅嘶啞的呼救聲:「將軍救我!」
李延齡遲疑了一下,但終究還是轉身出帳去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穆小峰的手下押住了許琳琅。
「穆小峰,你做什麼?」李延齡問。
穆小峰為難地看了看跟著李延齡出來的朱贏,拱手作禮實話實說:「回將軍,屬下只是奉命行事。」
「將軍救我!」許琳琅看著李延齡急切道。
李延齡回身看朱贏。
朱贏略略抬起玉琢般的下頜,眼角斜斜一挑許琳琅,問李延齡:「要救么?」
李延齡看著她挑釁的模樣,有些無奈,問:「你一來便押住我驍騎營的兵士,是為何意?」
朱贏淡淡笑道:「哦?我倒不知,原來驍騎營還收女人當兵?」
李延齡如遭雷劈,愣了半晌才回過頭去看許琳琅,卻見許琳琅淚流滿面,一雙黑浸浸的眸子哀怨地看著他,卻並不為自己辯解。
朱贏伸出一指抵著李延齡的胸將他推開,語氣不善:「起開!你的賬我待會兒再來跟你算!」
李延齡目瞪口呆地看著朱贏著人押著許琳琅進了一旁許琳琅的帳篷,過了半晌才木獃獃地問穆小峰:「林郎是……女人?」
穆小峰同情地看著李延齡,道:「回將軍,據屬下所知,她不僅是個女人,還是個居心叵測的女人。」
李延齡:「……」誰能告訴他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
許琳琅的帳篷里,朱贏環顧一下她男人一樣的生活環境,又看看她被晒成麥色的臉龐,拎起她袖子看了看她的手,那手粗糙乾裂,指腹上都磨出了繭子,哪還像是女人的手?難怪乎李延齡會被她騙過了。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原來你心中的高處,是在這兒。呵,與自己心儀的男人稱兄道弟是種什麼感覺?快活么?」朱贏問。
許琳琅咬著唇低頭不語。
朱贏繞著她走了一圈,最終在她面前站定,兩指捏住她下頜抬起她的臉,看著她的眼問:「怎麼不說話?他不曾幫你說話讓你心如死灰了?還是嗓音太難聽,不好意思開口呢?」
許琳琅頭一扭,從她微涼的指尖上掙脫下來。
凌霄怒道:「公主,這般恩將仇報的賤婢,您跟她廢什麼話,直接發落了清靜。」
朱贏搖搖手指,道:「看看人家為了親近世子,都把自己毀成什麼樣了?這哪還是當初你我認識的那個水靈靈的許琳琅啊?如此情意,實在叫人感動。況且這幾個月她將世子照顧得這般好,我謝她都來不及,發落什麼?」
「你不用這般陰陽怪氣,既然落在你手裡,隨你發落便是,你總不敢殺我。」許琳琅終是忍不住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