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造反
李延年喪事沒料理完之前,李承鍇該是不會出什麼幺蛾子。
於是朱贏也不急著動手,院里少了尚嬤和凌霄,很多差事需重新安排,穆小峰等為了她殉職的侍衛家屬需要撫恤,布廠需要整頓開工,漕幫那裡也要派人去了解一下情況……事情多而繁雜。
攘外必先安內,總得自己這邊樁樁件件都捋順了,才有功夫一致對外不是?
朱贏這邊正忙得暈頭轉向,北邊卻出了一件讓她意想不到之事。
猋族額薩王蘇赫巴獸向緬州發來檄文並昭告天下,要緬州將懷了他骨肉的朱贏公主送還給他,否則,將出兵攻打緬州。
一時間,一石驚起千層浪。
朱贏聽到這個消息后,氣得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
她早就知道蘇赫巴獸這男人無恥,但她沒料到他會如此無恥。
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將她、李延齡還有她腹中這個孩子的清白,都毀於一旦。特別是對她腹中這個孩子,影響尤其大。
她若是頂不住輿論壓力把他給墮了,無疑坐實了他的說法。
她若堅持把他生下來,父不詳的污名就會跟他一輩子。
朱贏恨到極處,只覺若是蘇赫巴獸現在出現在她面前的話,她能一口咬死他。
李惠寧聞聽這個消息,急匆匆趕到王府,去敦睦院拜見穆王妃時,卻見穆王妃正悠閑地在窗前插花,一副沒事人的樣子。
李惠寧只當她還不知道這件事,也不敢提,閑話幾句便說要去找朱贏聊天。
穆王妃冷不防來了句:「去吧,好好安慰她。」
李惠寧:「……娘您已經知道了?」
穆王妃道:「你們都知道的事,憑什麼我不能知道?」
「那您怎麼……」如此淡定?李惠寧很是驚訝,換做以前,她娘不該是第一個殺去崇善院的人么?
穆王妃冷冷一笑,道:「看看她手下的奴婢,在地牢被折磨到死都未吭一聲。能有這樣奴婢的人,會願意為劫擄自己的禽獸生下孩子?蘇赫巴獸這是沒話找屁放!不過生氣歸生氣,我也做不了什麼,所以還不如裝作不知道。」
李惠寧:「……」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從自己娘嘴裡聽到髒話,不過……倒還挺順耳的。
知道穆王妃的態度后,她放了一半的心,去崇善院探望朱贏。
朱贏躺在床上,大夫正在診脈。
李延齡心焦地站在一旁,額上青筋賁起。
「弟妹這是怎麼了?」李惠寧見狀不對,問李延齡。
李延齡忍了半晌,終是忍不住一拳砸在桌上,怒道:「蘇赫巴獸這廝,我定要殺了他!」
「你小聲些,小心把弟妹給驚了!」李惠寧勸他一句,又走到床邊去看朱贏。
大夫已經請完了脈,診斷為氣逆之症,簡單來說,就是氣暈了。
見無大礙,李延齡和李惠寧都鬆了口氣,讓簡書等人好生照看著,他們姐弟二人走到一旁說話。
「三弟,此事,你預備如何應對?」李惠寧問。
「如何應對?要戰便戰!正好讓我一雪前恥。」李延齡道。
李惠寧蹙眉,絞著帕子道:「別的不怕,就怕爹不會遂你的意。」
「此話怎講?」李延齡問。
「自二哥去后,我回來幾次,發現爹悲傷之餘,總有後悔之色。爹這一生若說後悔之事,怕也只有當年讓大旻將大哥攝去隆安這一件了。我是怕,他傷心之下恨極大旻,遷怒朱贏。蘇赫巴獸這一道檄文,正好給了他發作的借口。我擔心他會藉機逼你休妻。」李惠寧道。
李延齡濃眉一蹙,欲說幾句定會保住朱贏的豪言壯語,卻突然想到,如果李承鍇真的逼他休妻,他能如何?
作為他的父親,緬州之主,李承鍇甚至可以不必經他同意而代他休妻,只要他決意與大旻為敵。
他手下只有一個驍騎營,就算營里的將士都願意跟著他造反,他也不能讓他們為了他的一己之私而白白送命啊。一個營,如何對付一個軍?更何況,除了李承鍇的琅琊軍之外,還有猛龍軍在一旁虎視眈眈。
念至此,他不由滿心驚懼地回頭看向床上的朱贏。他口口聲聲說要護住她,但到頭來,他卻未必護得住她。
李惠寧觀他神色,知道他已想通其中厲害。她斟酌一番,咬了咬唇,道:「三弟,其實,愚姐有條計策,或許可以一試,只不知你肯與不肯?」
「二姐請說。」李延齡此刻有些六神無主,他似乎已經習慣了有事與朱贏商量,可朱贏此刻昏著。
李惠寧看了房中侍女一眼,對李延齡附耳道:「先下手為強。趁爹還沒開始行動,你先將他控制起來,逼他退位。我回去勸我公爹以緬州大局為重,支持你現在就繼承緬州王位。」
李延齡一愣。
李惠寧接著道:「如此,不論對你對爹還是對大家,都是最好的選擇。緬州不用與大旻開戰,你不會失去朱贏,而爹,也不會因為戰爭而送命。」
李延齡還是有些猶豫。他別的不擔心,就擔心萬一琅琊軍和猛龍軍反撲,難道他還能真的殺了自己的爹不成?
李惠寧也知道這是兵行險招,因為她也沒把握就一定能說服自己的公爹沈行初支持李延齡。但是她心裡明白,按照眼下這個事態發展,李承鍇極有可能逼李延齡休了朱贏,而李延齡勢必不肯,雙方若動真格,李延齡必敗無疑。
她娘家只有這一個親生弟弟,若是因為造反被殺,她以後在婆家的日子,該怎麼過?
雖說即便劫持了她爹,萬一他爹堅持不肯退位,以李延齡的秉性,也定然做不出殺父篡位之事,但好歹還有一線希望。若是坐以待斃,可就什麼希望都沒有了。
李延齡左右為難,失去朱贏,他絕對無法承受,劫持親爹,他又問心有愧。正舉棋不定,門外僕從忽進來報道:「三爺,不好了,王爺帶著內衛往院里來了。」
李延齡與李惠寧互看一眼,一起迎出房去。
李承鍇果然帶了二十內衛,面色不虞地往和光居行來。
「父親。」李延齡上前行禮。
李承鍇看了他一眼,問:「朱贏呢?」
「朱贏在房裡,不知父親找她何事?」李延齡問。
「你叫她出來。」對李延齡,李承鍇向來沒多少耐心。
李延齡沒動,只道:「若是為了猋族檄文一事,父親不必問她,有什麼話您對我說便可以了。」
「你覺著你能說得清楚?」李承鍇斜睨著他。
「父親覺得這事靠說就能清楚?」李延齡不卑不亢地反問。
李承鍇冷笑,道:「既然你也明白這一點,我也不需要多費口舌了。休了朱贏,即日遣她返回大旻。」
「抱歉,我做不到。」李延齡依然面色沉靜。
李承鍇眼神凜冽起來:「你說什麼?」
李延齡抬眸直視他:「我說,我不會休了朱贏,任何人也不能讓我休了朱贏。」
李承鍇怒道:「豎子!一心只知兒女情愛,你將我琅琊王府的面子往哪兒放?」
李延齡道:「責任都讓女人來擔,苦果都讓女人去吃,要我們男人何用?二十多年前父親妥協過一次,難道至今不曾後悔么?」
李承鍇被戳中痛腳,當即惱羞成怒,不再與他爭口舌之利,直接指揮身後內衛道:「去把那女人拖出來!」
李延齡冷眼看著李承鍇果如李惠寧預料一般,一心要借題發揮拆散他和朱贏,他心中最後一點僥倖和遲疑也消耗殆盡。
在內衛經過他身側時,他突然發難,一招撂倒一名內衛,奪過他手裡的刀便架在了李承鍇的脖子上。
內衛門頓時都愣在當場。
李承鍇驚怒交加,怒斥:「逆子!你要造反!」
「若我造反,正好給父親一個絕好的名頭殺我,難道不好么?」李延齡與李承鍇雖然一向不親近,卻也從沒想過有一天父子間會這樣兵戎相見。李延齡看著自己刀下的李承鍇,一時心中也不知是何感受。
「給我拿下這逆子,我就不信他真敢弒父!」李承鍇了解李延齡,知他雖性格魯直,但心地純善,故而渾然不懼,刀架在脖子上只當沒看見,猶自吩咐內衛拿人。
誰知話音未落,李延齡刀鋒一斜,直接在他右肩上砍了一刀。
「王爺!」內衛門驚叫,見李延齡來真格的,登時投鼠忌器不敢擅動。
李承鍇驟然吃痛,側過頭看了看血如泉涌的肩膀,不可置信地看向李延齡:「你……」
李延齡眸中含淚,眼神卻依然堅硬剛強,道:「待此番事了,我讓你砍回來便是。但是,父親,希望您不要一意孤行,否則,今日我便是拼著與您玉石俱焚,也不會讓人碰朱贏一絲一毫。兒子這輩子沒什麼宏圖大志,唯一所願,便是盡我所能,保住這個女人。於此事上,神擋殺神,佛擋殺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