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嘞
晌午的陽光落在桐樹上,在地面投下斑駁的碎影。只可惜過了花開的季節,樹上只剩微微枯黃的葉子,在風中淺淺搖曳著。
羽生就站在這棵滄桑的樹下,這裡是蜀郡陳太守的故居,他就近帶辰夜來這裡療傷,但這幾日他並沒有守著辰夜,反倒時常來這棵樹下發獃。
「為什麼……我已經感覺不到你的喜歡了?」羽生喃喃自語,他總是一遍又一遍回想著當初,與心上人站在這棵花樹下的場景。只可惜花景不再,人也不再是當初的人了。
這時小屋內突然傳來辰夜的驚呼聲,羽生急忙轉身進到屋內一看,原來是女婢不小心把葯湯打翻在了辰夜身上,而辰夜胸口那處的皮膚已經被燙得通紅。
一見羽生進門,女婢怕得立即跪在地上,低頭連聲認錯。
「疼嗎?」羽生上前關切道。
辰夜咬牙沒有回答,蒼白的臉上沁出一片熱汗,他胸口處本來就有箭傷,再被這麼一燙簡直是火辣辣的疼啊。
羽生眼底微微一寒,冷不防一把掐住女婢的脖子,將她整個人都舉了起來,「你可知道你犯了什麼錯?」
「奴婢……知錯了……」女婢被掐得兩眼翻白,幾欲窒息。
辰夜急忙道:「我沒事,你別沖她發火……」
羽生並沒有聽辰夜的,繼續掐女婢的脖子,辰夜想從床上下來阻止他,可不小心一個跟頭栽到了地上。羽生這才一把扔開女婢,「再有下次就把你的手剁了,退下。」
女婢喘息著顫顫巍巍地退下了,然後羽生便把辰夜重新抱回了床上,柔聲問他還疼不疼。
「我都說了我沒事……別拿小丫頭出氣。」辰夜虛弱道。
羽生用手拭去辰夜額上的虛汗,「我不是拿她出氣,而是在警告她,伺候你的時候得用十二分的細心,十二分的耐心,這種事再有下次我絕不饒了她。」
辰夜垂著眼睛不說話,雖然這段日子羽生對自己關懷備至,但他對旁人都是冷戾無情的,所以辰夜心底對他總有那麼一絲莫名的害怕。
見辰夜胸口的衣服上沾滿了葯漬,羽生又道:「把衣服換下來吧,我幫你把傷口清洗一下。」
於是羽生喊人準備了一桶熱水,並在水中泡了一些綠色的藥材。然後他幫辰夜把上衣脫了下來,只見他身上的箭傷形成了兩個黑窟窿,對比著白皙的皮膚很是刺眼。正當羽生要給辰夜脫褲子時,辰夜忙抓住他的手道:「這個我自己來,可以麻煩你先出去一下嗎?」
「怕什麼,我以前又不是沒幫你換過衣服。」羽生沖辰夜淺淺一笑,話說以前那也只是換衣服,還沒換過褲子呢。
辰夜一想自己肩上有傷,手臂活動起來不方便,便由著羽生給自己褪下了所有衣物。他本來也沒想太多,但看羽生那張俏臉上浮出兩抹微紅,他自己也跟著臉紅了。
「你不會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事吧?」
羽生靦腆地笑了笑,「你怎麼知道?」
這下辰夜更不好意思了,趕緊泡到木桶里去躲著,紅著臉咕噥道:「你杵在這兒幹什麼,怎麼還不出去啊?」
羽生笑著走到辰夜身後,雙手捏著他的肩膀輕輕按摩道:「你還記得以前嗎,我也這樣幫你捏過肩膀,但那時候你覺得很癢。」
「我好像不太記得了……」辰夜知道羽生待自己好,所以心裡有點愧疚,畢竟他不是羽生喜歡的那個巫少主。他想過要跟羽生坦白,但又怕說實話羽生就會殺了自己。
這時羽生彎下腰趴在了木桶邊上,漸漸湊到了辰夜的側臉旁,然後伸手捏住辰夜的下巴,將他的臉轉過來輕輕吻住了他。
「別這樣……」辰夜往後縮了一下腦袋,雖然他上次賭氣主動吻了羽生,但他心裡已經有人了,若再這麼跟羽生糾纏對大家都不好。
羽生掃興地站了起來,瞥了瞥眼睛道:「你不願意就算了,我會等到你願意的那一天。但你可不要妄想離開我,因為我一定會殺了你的。」
辰夜就知道羽生會殺了他,不過他現在這副鬼樣也跑不了。
「你先自己泡會兒,我去廚房找人給你做些好吃的。」羽生話罷便帶上門出去了。
屋頂上冒出裊裊炊煙,羽生來到大宅側邊的廚房裡,一位大嬸正在咚咚切菜,見他過來立即低頭喊了一聲羽少爺。
羽生正準備問有哪些菜,卻見大嬸神色有些古怪,便問她有什麼事。
「回羽少爺,太守回來了,他方才過來問奴婢你在哪兒,奴婢答是在後院里。」
羽生頓時心下一沉,飛一般跑了出去。夜郎那邊的戰事應該還沒結束,他不知道太守為什麼突然回來了,如果太守在後院找不到自己,一定會去自己房間里找,要是發現辰夜就完了。
此刻,陳立就站在後院的桐樹下,微仰著頭將雙手背在身後。他穿著低調的墨綠長袍,褪去了戰場上的霸者之氣,而他那輪廓堅毅的臉上,已經有了歲月的刻痕。
羽生趁太守沒注意穿過後院,悄悄打開房門溜進了房間內。
辰夜正在伸手夠屏風上的毛巾,恍然發覺羽生就站在旁邊,嚇得立即蹲進了木桶里,「你進來怎麼不敲一下門啊?」
羽生用手指比了個噓,然後迅速轉目四望,這房間里的木櫃都比較小,就連床底下都堆滿了雜物,根本藏不下辰夜這麼大一個人。他急得額上冒汗,忽聽陳立在門外敲了敲道:「你在嗎羽生?」
聽到那低沉雄渾的男音,辰夜驚恐地瞪向了房門口。這時羽生急中生智,當即脫下上衣跨進了木桶內,其內的水登時濺了一圈出來。
「你要幹什麼……」辰夜急忙推搡羽生,羽生卻按著他的後腦勺道:「你快吸一口氣!」
辰夜一口氣還沒吸完,就被羽生按進了水中,與此同時陳立推開房門進來了。他感覺屏風這處有動靜,便好奇地朝這邊走了過來,只見羽生正坐在木桶里,奇怪的是衣物竟被他隨手扔在地上,而且水也濺得滿地都是。
「你在洗澡?」陳立奇怪道。
羽生不自在地笑了一下,「我剛泡進來,您怎麼突然回來了?」
陳立看澡桶里浮著些藥草,關切道:「你受傷了嗎?」
「一點小傷而已,要不您先去外邊廳堂等一下,我把衣服穿好了再去找您。」
雖然感覺羽生有些古怪,但陳立還是點頭出去了。聽到房門闔上的聲音,辰夜這才從水中冒出頭來,張嘴深深吸了一口氣,羽生也跟著鬆了一口氣。
辰夜將頭髮捋到腦後,抹了一下臉上的積水。他這才意識到羽生正跨坐在自己身上,只要羽生用臀部稍微試一下,就能感受到他的胯間之物。而且這樣一個狹窄的木桶,要擠下兩個成年男子太不容易了,他們的身體幾乎貼在了一起,都能感受到對方的體溫。
「你還不快點起來。」辰夜扭過臉避開了目光,卻給羽生留了一個極好看的側輪廓。
羽生怔怔看著辰夜,他還是第一次和他這樣親密接觸,心口頓時撲撲跳了起來。他魔怔似的伸手勾住辰夜的脖子,猝不及防地湊過去吻住了他,舌尖撬開唇瓣闖了進去。
就在這時,房門突然咯吱一聲開了,陳立興緻勃勃地走進來道:「本座剛想起來……」話說到一般頓時僵住,因為他看到那澡桶里正坐著兩個人,而那兩個人也正盯著他看。
羽生先是一愣,然後一把捂住了辰夜的臉,不料陳立還是看出了端倪,走到辰夜跟前怔怔喊了一聲「天寵?」
辰夜心猜對方把自己認錯了,但他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只得尷尬地把臉埋在了羽生肩上。羽生忙替他解釋道:「他不是那個女人,只是長得像罷了,而且他是個男的。」
陳立的眼神越發奇怪了,狐疑道:「那你怎麼跟一個男人這樣……你們在做什麼?」
羽生被問得臉都紅了,他們兩個大男人赤身坐在澡桶里,正在接吻的時候又被撞見,此刻就算是渾身長嘴都說不清楚啊……
「上次你在營帳里藏的那位美人,不會就是他吧?」陳立這話剛說出口,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尷尬之事,又擺手道:「罷了,你們先把衣服穿好,本座去廳堂里等你們。」
於是兩人便出來把衣服穿好了,出門前辰夜拉著羽生擔憂道:「他不會認出我來了吧?」
羽生沉色搖了搖頭,他自己也不確定。兩人懷著忐忑的心情來到了廳堂里,陳立正端坐在堂上喝茶,舉手投足間不怒自威。見辰夜過來他便眯著眼睛看,眼底閃爍著洞穿一切的精光。
「你叫什麼名字?」
辰夜低頭不作聲,而羽生則在猶豫,要不要給他胡亂編個名字。但這時陳立又開口問:「你是天寵的弟弟吧,你不是早就該死了嗎?」
二人不禁對望一眼,心裡都在暗叫糟糕。
這時陳立又轉向羽生道:「你把他藏著是怕本座發現嗎?」
羽生立即半跪下來叩首道:「屬下不敢,只是那個女人犯的錯,不該由她弟弟來承擔。」
「這不像你的作風。」陳立說著摸到桌上的寶劍,哧地一聲拔出劍指著辰夜。
只見陳立那雙深邃的眼眸里,忽然泛起了刻骨銘心的恨意,辰夜微微發顫道:「我姐到底犯了什麼錯,既然要殺我,總得讓我死個明白吧。」
陳立紅著眼眶怒叱道:「你應該問她犯了什麼罪!這些年來本座視她為心腹,她卻盜我寶物害死我愛妻,此恨不共戴天!不只是你,就連你們全巫族都得一起陪葬!」說著那一劍就砍了過來。
辰夜的心瞬間跳到了嗓子眼,不料羽生竟徒手捉住了劍刃,霎時手心裡血流如注。他疼得擰住眉頭,咬牙道:「主上……求您放了他。」
「怎麼,連你也想背叛本座嗎?」陳立凌厲地掃了羽生一眼,說著手裡的劍還在使力,而羽生掌心的血更是滴了滿地。
辰夜看得觸目驚心,再這樣下去羽生的手只怕要廢了!
「此人本座非殺不可!」
「恕我不忠,要殺他您得先殺了我。」羽生目光堅定毫不退讓,他感覺劍刃已經削到了手骨頭,痛得整個手臂都顫抖了起來。
辰夜顫顫看著羽生的眼睛,那雙銀瞳里滿是對自己的執著和守護,那一刻,他心底好像有什麼堅硬被擊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