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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送別先生

  第176章 送別先生

    他懊悔至極,有了一種困獸之鬥的神態,“如若我沒有走錯這一步,應當不會像現在。”


    隼思妙安慰道,“殿下,我們還沒有到窮兵黷武的地步,我們還有皇貴妃娘娘把持朝政,還有柳大人,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便不用再用後悔來說辭,您永遠不會有錯。”


    就算是錯的,他隼思妙也會耗盡心血給他扭轉為對的。


    喬源熠苦笑了起來,“思妙,你知道的,我的預感從來不會有錯。”


    “殿下,就算您預感再不錯,隼思妙就算血肉模糊,墜入地獄,粉身碎骨也要幫你完成夙願。”


    沒到最後一刻,他不會認輸,不會讓這個人畢生的願望就此腰折。


    他要讓這個男人站在權力一個巔,那樣的地方才適合他。


    喬源熠卻笑著搖頭,“思妙啊,你年紀小我幾歲,聽我說。”


    他說,“若我真死了,你也不用管我替我報仇,更不用再掛念這件事,你去過你想要的生活去吧。”


    隼思妙是他唯存的善意,唯一讓他想要活下去的人。


    因為這個人,真的為他付出過太多了。


    隼思妙並沒有接他的話,雙眸注視著這個男人。


    他忽然又想起了誰,“對了,帶我去看看蘇先生吧,他一個人應當也是無趣得很。”


    “好。”


    主仆二人並肩走了出去,此時的喬源熠有了一種壯士暮年的氣息圍繞。


    蘇濟平盤腿坐在墊子上,雙眼緊閉,聽著外麵的聲響,才緩緩睜眼,“殿下,你來了。”


    隼思妙此時剛替喬源熠撩起簾子。


    喬源熠說,“蘇先生。”


    他瞥見了那人鬢邊的白發叢生,明明前幾日見的時候還是滿頭青絲。


    “殿下,能否給蘇某找來一副棋子?與蘇某下一局?”蘇濟平問。


    喬源熠說,“思妙,將我營帳之中的那副棋拿來吧。”


    隼思妙轉身就回去拿了棋和棋盤。


    兩人對麵而坐,一人黑子一人白子,各自擺局,不言不語。


    兩人其實從來不閑聊,無論何時聊的都是正話。


    外麵又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營帳中的三人這樣子過很多次。


    隻是這一次,更像是訣別了。


    “濟平先生,我們已經很久沒有像這樣子下棋了。”喬源熠的目光一直在棋子上,語氣裏滿是懷念。


    “是嗎?我不記得了。”


    “上次這樣下棋,還是我們在宮中的時候。”


    “那還真是有點久了呢。”蘇濟平的語氣淡薄。


    喬源熠沒有再說下去,隻是和他下著棋。


    隼思妙則安靜的站在旁邊看著。


    “死局。”蘇濟平淡漠地吐出兩個字。


    棋盤上,兩人都沒有棋子可以再動。


    “先生。”


    “無甚,我與我那驕傲自滿的師弟最後一場棋局,也是死局,難怪他說自己贏了,原來是真的比我棋高一招。”


    趙元卓的目光放得很遠,而他隻是顧著了眼前。


    不愧是老師說的天賦異稟,他從來沒有否認過自己在龍門案中的出了陰險的招數,他隻注重結果。


    “先生,你可有後悔過?”喬源熠問了出來。


    蘇濟平這才看向喬源熠,“後悔什麽?後悔輔佐你?”


    蘇濟平嘴角勾勒一笑,“我蘇濟平此生,輔佐的是一位帝王,我也隻會做帝師,無關其他,隻是棋子走錯了一步罷了。”


    想想他這一生,本該風光無限,被譽為將相之才,偏偏周征死了。


    他死的前幾日就是他該上京聽封的日子。


    一切本來唾手可得。


    他本該可以有一番更為正道的作為,就是輔佐周征王府裏麵的那位小女帝。


    周征曾說過,世俗險惡,女帝需要的就是一個能夠看到世間萬惡的老師,而非隻是教她聖賢書的夫子。


    所以,他的才能是得到了攝政王的肯定的,哪怕他的陰險不擇手段,他也是肯定了的。


    這就是趙元卓輸的原因,他剛從吳洱那裏出來,一腔的理想主義感化世人在那時候的宋朝並不適用了。


    隻是一切巨變。


    什麽都沒來得及。


    “先生大義。”喬源熠說。


    蘇濟平將手中的最後一個棋子隨意的扔在了棋盤上,“時間到了,我也該上路了吧,吳王殿下。”


    喬源熠今晚來幹什麽他清楚。


    喬源熠歎了口氣,“先生,源熠這輩子真的沒有想過讓先生赴死,我敬重先生,愛戴先生。”


    “可是吳王殿下小心謹慎。”


    喬源熠的為人和心理,他是了解的。


    “思妙,送先生去吧。”


    喬源熠站起身,吸了吸鼻子。


    隼思妙從袖子裏拿出來一顆藥丸,畢恭畢敬的遞給了蘇濟平。


    蘇濟平隻是淡淡地看了一眼,毫不猶豫的拿起來吃了下去。


    喬源熠的拳頭都微微收緊。


    隼思妙說,“先生,不會有太多的痛苦。”


    “謝過了,吳王殿下,那微臣就此拜別吳王殿下了。”


    他又說,“記得把微臣的屍身送回禹州去……”他視野模糊了起來,一切變得不真實,像是囈語,“那是我一生流浪開始的地方……”


    他這人無論如何都要端著他的風骨,此時依舊端坐,隻是頭顱微微向右側偏去。


    沒了呼吸。


    喬源熠跪下身去,“學生,就此送別先生。”


    這個在背後指點江山的人,也走完了他的一生。


    他對於生死好似看得並不重,生或死對他來說沒有太大的區別。


    他要贏,贏同門,贏老師說最有天賦的師弟趙元卓,贏天下。


    人缺什麽,往往就更在意什麽,譬如他出生寒門,所以一直想要鯉躍龍門,想要這天下的人記住自己。


    他要做帝師。


    所以才會有人說看不懂蘇濟平這個人,他複雜,又好像很單純。


    吳洱手腕上的菩提珠子徹底斷了,趙元卓死的時候,就裂開了幾顆。


    這是趙元卓和蘇濟平一同為他打磨的菩提子,他雙眼清明,常含淚水,看著屋子裏。


    “都離為師而去了啊……濟平,你不是說,要走在為師後麵嗎?”他喃喃自語一樣。


    窗外的雨聲吞沒了這個老者的聲音。


    又被這些雨聲打碎。


    沒過一會兒,他像是入定了一樣,坐在蒲團上,如活佛坐化升天。


    一代聖人也逝世在了這個將亂未亂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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