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三勝三敗(下)
杏貞思索了一番,方才慢慢說道:「現如今這洪楊逆賊們的意圖已然很清晰了,不是往著四川去,而是準備著學晉朝攻克東吳的法子,順流東下,順風順水,打下東南一角,若是讓著這些逆賊在咱們最富庶繁華的地方鬧騰個幾年,稅收銀子收不上來,海防北防一起擠兌著來,那咱們可真就都別活了。」
外頭的陽光只照進了半扇窗子,顯得咸豐皇帝特別蒼老,他輕輕的拍了下桌子,「就是這個理,如今這八旗無用,綠營也是廢物,無論如何擋是擋不住逆賊們的動向的,蘭兒,」咸豐皇帝熱切的看著杏貞,「你有什麼法子可破除此難題?」
杏貞心裡頭微微苦笑,還真以為我是大羅金仙?揮一揮衣袖只能不帶走雲彩,變不出來千軍萬馬,杏貞想了許久,咸豐皇帝也極有耐心,一直等著蘭嬪想出什麼頭緒來解這團亂麻,一時間緩福館內寂靜無聲,帆兒和安茜伺立在邊上,大氣也不敢出一口,免得驚擾了自家主子的奇思妙計。
杏貞想了許久,欲言又止了一番,後來咬了牙,才說了話:「皇上,恕臣妾直言,這現在已有的兵營已然無用,八旗綠營都是爛到底了,要想正面打敗逆賊,現在實在是無可能了,兵法云: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武昌之戰不可再現,那是靠了咱們打了逆賊一個措手不及,以後要想再這麼大勝逆賊,現在的兵軍,恐怕幾年之內是難了,為今之計,只有一個字。」
「蘭兒你快說來。」
「那就是:拖字!」
「拖?」咸豐皇帝若有所悟,反覆念叨了幾遍拖字,始終不得要領,趕緊握住了杏貞的雙手,急切的發問道:「蘭兒,你快快講來。」
「正是拖字訣!」杏貞目光炯炯的看著咸豐皇帝,「皇上剛才已然說了,這江南各地的八旗綠營全是窩囊廢,指望不上用場,這甘陝鐵騎雖然略微彪悍些,但是也不能輕易動用,況且千里奔襲,也說不好有什麼辦法能撲滅洪楊逆賊,可這強軍一時半會兒更加是練不出來了!臣妾前幾日在宮裡想了一番,只有在這拖字上咱們才能下些功夫。」
咸豐皇帝贊同地點了點頭,然後又開口問道:「蘭兒,你具體說說?」
「皇上,臣妾是這樣想的,咱們有三必勝,逆賊有三必敗!」
咸豐皇帝的胸膛開始略微有些起伏了,不敢置信的再次問道:「咱們有三必勝?逆賊有三必敗?蘭兒你可不是在拿安慰話哄著朕吧?」
「臣妾那裡敢欺瞞皇上,我先說說咱們的三必勝,這第一,就是咱們的大義名分,我大清,」杏貞彆扭地說了這句日後清宮劇最會說的一個詞,「自從順治爺入關以來,承襲前朝,定鼎北京,握有中國已有百多年,這君臣大義、忠孝廉恥已然深入人心,要臣妾說句不該說的話,若是咱們沒有這大義名分在,湖廣的地方官們那就不是殉國,而是應該投敵了,洪秀全楊秀清他們不管如何放叛亂,天下人只會覺得那些就是流寇,最多只是虛與委蛇,絕不會同流合污!皇上您別小看這大義,這大義雖然是虛的,看不見摸不著,但是還是在黎民百姓的心裡頭牢牢紮根的,只要咱們還開著科舉,還委任著官吏,咱們就佔據了優勢!」
「這第二必勝,就是咱們大清幅員遼闊,物寶天華,也就是說咱們禁得起折騰!逆賊不事生產,不割據一方作為自己的根據地,咱們地大人多,不怕折騰,但是逆賊就不一樣,人多殺一個,他就少了一個!湖廣糜爛了,等逆賊走了,休養生息,幾年就能恢復,江西安徽爛了,那咱就再等幾年,也能喘過氣來,拼了湖廣兩江幾年的賦稅都不收上來,用錢就地徵用軍餉,也能砸死那起子逆賊了。」
「這三必勝,就說的是咱們的軍隊,臣妾在這裡要賀喜皇上,恭喜皇上了。」杏貞笑著拜倒,說了這番讓咸豐皇帝摸不著頭腦的話。
咸豐皇帝趕緊扶起了杏貞,疑惑的問道:「蘭兒你前頭說的兩件必勝說的明白,朕也聽得通透,可這裡頭了,你怎麼還恭喜起我了?」
杏貞緩緩就著皇帝的手站了起來,復又坐到椅子上,「所謂亂世出英雄,這亂世也出將才!韓信若沒有楚漢之爭,焉能統一天下,得封齊王?這逆賊如熊熊烈火,燒掉了不少八旗中的敗類,也燒出了十足赤金!王錦繡就是其中一個,大火燒出了一個赫赫威名,還有那向榮,也是敢打敢殺的,臣妾聽聞湖南有個人叫左宗棠,幫著長沙府守城守的極好,逆賊們圍困了幾個月,都攻不下,可見其人的本領,皇上您也叫了曾國藩去統領湖南的團練們,這些可都是難得的人才,逆賊氣勢如火,可是咱們也不含糊,也有了這些子人才,就有了抗衡逆賊們的能力。俗話說的好,千軍易得,一將難求,皇上只要等著這些人在戰火中一一冒出來,提拔到適當的位置,就算逆賊再氣焰囂張,也不得不要偃旗息鼓了,另外,皇上您也別怪臣妾烏鴉嘴,若是日後英夷再次來犯,咱們的強軍練成了,豈不是能給他們一下子狠的!」
咸豐皇帝拉著杏貞的手顫抖了,朝廷里的軍機重臣們雖然是學富五車、滿腹經綸,可是這眼界完全比不上自己**的蘭兒,這三必勝的說法,讓自己的信心一下子就滿了起來!
「好好好,蘭兒,那你繼續說,這逆賊的三必敗是哪三必敗?」咸豐皇帝激動了,連連發問。
杏貞款款坐下,從皇帝的手裡抽出了柔荑,拿起桌上半冷的茶水,倒也不在乎,咕嚕地喝了幾大口,才緩緩繼續說了下去。
「這第一,逆賊失了南邊士紳的民心!皇上,你可記得宋時丞相文彥博對著神宗皇帝說過的話嗎?皇帝是和士大夫共治天下!雖然這話有些偏頗,但是也是在理的,逆賊在湖廣無惡不作,尤其對著士紳磨刀霍霍,稍有反抗就抄家盡沒家產,這南邊的士紳如何不恨?如何能與逆賊同心同德?皇上只看著湖廣逆賊過去的地方有多少個團練就知道了!」
安茜等一干服侍的人只聽到葉赫那拉杏貞的聲音在殿里回蕩,上次南邊的輿圖放在儲秀宮指點過武昌大戰之後,就一直放在正殿,帆兒剛才就眼錯不見,機靈地拿了過來,杏貞展開輿圖指點江山起來,「第二必敗就是逆賊往著東邊去了!而不是北上或是西進!臣妾若是逆賊,皇上別怪臣妾說話難聽,最佳的法子就是北上中原,逐鹿天下!按照現在逆賊的氣勢,打到黃河邊那是綽綽有餘的,搞不好又是一個南北朝!南邊的士紳要是斷了中樞的聯繫,等著逆賊們開國立朝,設科舉搜羅人才,他們自然也會投靠逆賊們去,這是臣妾也要恭喜皇上的!此外,若是洪楊叛逆西進了巴蜀,這天府之國,地形限制,更易割據一方,西南立國,皇上就看著當年蜀漢靠著川中就挺了多少年?逆賊偏偏選了個去東邊兒!可見逆賊們的眼皮子何其淺?被東南邊的花花世界迷住了眼,想著往富庶的地方去,就等著小富即安了!」
「第三,就是由著這逆賊望著東南方去的,皇上,您覺得這老虎是放在山林里難殺呢,還是在籠子里好剝皮抽筋?」
「那自然是在籠子里好殺。」
「正是此理,眼下逆賊大軍東突西撞,正如虎在山林,咱們四處圍堵,力不從心,可要是逆賊到了東南花花世界,到時候樂不思蜀,豈不是就是被咱們關在了籠子里?咱們只要等著逆賊們定都何處,準備好大軍死死圍住,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圈著老虎不到處亂跑吃人,就是大勝!等到強軍練成,江南各地的團練都起來了,合圍了上去,到時候攻守異位,洪秀全楊秀清他們就是成了籠子里的老虎,任由咱們宰割了!」
咸豐皇帝苦笑著說道:「你這勝敗之論振聾發聵,朕是聽的清清楚楚的,可惜,只是這大火煉金的法子實在是急人,按照你的計策,這麼幾年都沒什麼安穩日子過了,國庫又如同大水衝過一般,要怎麼想著法子從哪裡發個幾百萬的財才好。」咸豐皇帝看著杏貞,越發興緻勃勃了起來,「蘭兒你在軍事上的確是好手,眼光長遠,不知這財計上,有沒有法子解朕的憂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