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宮車晏駕(完)
貞貴妃帶著麗妃雲嬪等人進來,見到皇帝蓋著被子,被子地下幾乎沒有人影的樣子,眼淚就止不住的流了下來,麗妃喊了一聲皇上,就梗咽地說不出話了,皇帝勉力的抬起頭,看見一個個兒朱顏玉容,只少了那一個最想見的人,沒想到已經來不及了。皇帝一陣心酸,又覺得滑稽,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對著嬪妃們放肆地笑了起來,在皇帝的生活之中,似乎從未笑的如此洒脫。
站在外頭的肅順等人瞧了進來,皇帝支起身子,擺了擺手,「去吧,都去吧。」
「皇上,」有一個女聲響起,「請恕臣妾無禮,皇後娘娘不在此地,臣妾要多問一句,皇上有沒有話兒要對娘娘說。」說話的正是雲嬪!
肅順的眼睛猛地一縮,抬起了腳正想入東暖閣,想到東暖閣裡面都是嬪妃,又忍住了腳。
「雲嬪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皇帝止住了笑,乾瘦的臉色古井無波,沒有絲毫表情。
麗妃看著雲嬪強自鎮定的面容,突然明白了什麼,「是啊,皇上,」麗妃含著委屈梗咽說道,「萬一萬一……這些孤兒寡母的,該託付何人,臣妾、臣妾該怎麼辦,臣妾絕不獨活!」
麗妃梨花帶雨,觸動了皇帝的情腸,皇帝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一絲眷戀的表情,似乎在懷念什麼事兒,帶著碧玉扳指的手打起了拍子,嘴裡喃喃唱著皇后還是蘭貴人的時候首次侍寢唱的曲子,「我從山中來,帶著蘭花草……」
殿內悄然無聲,站在帷幔後頭的德齡眼中也流出了一陣傷感,皇帝唱了幾句,就發現自己個忘詞了,雙眼放空,那個如蘭般要強的女子,這輩子已經是見不到了,跋扈的權臣,羸弱的兒子……皇帝想了想,看著嬪妃們哭泣的樣子,下了主意,「也罷,你們擔心也是自然,你們服侍朕一場,朕總要給你們想好退路。」皇帝摸著枕頭下頭,摸了好一陣子,摸出來了兩個錦盒,「朕已經定下顧命大臣,」皇帝洪亮地說著,紅光滿臉,「這皇太子日後尚未親政,無需用玉璽,就用『御賞』之章,貞貴妃,你先幫皇太子拿著,等日後皇太子登極,就給他。」貞貴妃拭了淚,接過一個錦盒,磕頭謝恩。
皇帝拿起另外一個錦盒,撫摸了許久,猶豫不決,嬪妃們都望著那個錦盒,雲嬪見著外頭人影重重,皇帝的精神慢慢不濟,催促了一聲,「皇上!」
咸豐皇帝下定了決心,將錦盒交給德齡,「擬旨,同道堂賜給皇后!」
這方印是完全屬於皇帝的,自乾隆的「五代五福五德堂」開始。列朝皇帝都象文人雅士那樣,喜歡取一個書齋的名字,作為別號。嘉慶是「繼德堂」、道光是「慎德堂」、當今垂危的皇帝便是「同道堂」。同道堂有兩處,一處在「西六宮」的咸福宮後面,一處在圓明園「九洲清晏」。去年八月初八一早,皇帝就是在圓明園的同道堂進了早膳以後,倉皇離京的。想不到自此一別,皇帝亦不能生還京城!
德齡跪著受了,轉身出了東暖閣,肅順臉色大變,卻也不敢多說什麼,皇帝吩咐了這些事,常常舒了一口氣,天大的擔子以後就交給你了.……了無牽挂的皇帝頓覺一陣輕鬆,揮手讓嬪妃們退下。
夜涼如水,人倦欲眠,嬪妃們剛剛退出在殿外,忽然首領太監馬楊慶喜匆匆自東暖閣奔了出來,驚惶地喊著:「皇太子,皇太子!」這是讓皇太子去送終。喚醒穿著袍褂,被摟在陳勝文懷裡睡著的皇太子,趕到東暖閣,皇帝已經「上痰」了!
王公大臣都跪伏在地,皇太子在御榻前拜了下去。皇帝勉強睜著眼睛,手指著南方,想說什麼,喉嚨已經堵住了,眼神黯淡下去,手也不動,就此冥逝。
眾人看看久無聲息,肅順點了根安息香,湊到皇帝鼻孔下,去試探可還有呼吸。那支香依舊筆直的一道煙,絲毫看不出有鼻息的影響,肅順便探手到皇帝胸前,一摸已經冰涼,隨即雙淚直流,一頓足痛哭失聲。
貞貴妃等人在殿外齊齊跪倒,眼中的淚忍不住刷的流了下來。
行宮各處鐘鼓齊鳴,奔出宮門的德齡聽到背後的鐘鼓聲,轉過頭,眼眶已經是紅了。夜鳥驚起,紅牆深沉,暮色昏暗,如同這個古老帝國一般,看不到前途和未來。
咸豐十一年七月十七日亥時三刻,大清朝第九任皇帝,咸豐皇帝駕崩,享年三十一歲。(未完待續。)
PS: 一個朝代結束了。接下來我們該換稱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