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當陽橋頭(四)
不遠處的轉角處,兩個人揮著扇子看著這裡的一幕,醇親王這番慷慨激昂的話語,自然也聽到了,張佩倫猶可,寶廷聽得卻是十分激動,不由得擊掌表示敬意,「好啊好啊,父母愛子,果然要為其思慮深遠,七爺這一番話,賢王的名號是稱得上的,往日十分不解為何七爺會接過這一副爛攤子,這絕對是得罪人的差事,原來是如此,原來是如此!」寶廷感嘆道,「這一番話有理有節,到哪裡說都錯不了!」
「說的雖然是實話,可如今這世上,說實話的人可實在不怎麼招人待見,」張佩倫搖搖頭,「這話話怕西聖聽了忌諱,皇上到底現在是文宗皇帝的次子了。和七爺,是叔侄的關係。」
「法統之外,無外乎血緣嘛,」寶廷搖搖頭,「這血緣是割不斷的,西聖也是人,她那樣的胸懷,是不會在意這樣的小事的,說到底,七王爺也是給著西聖當差的,為了當差順利,說些出格的話兒,誰也不會在意。」
「竹坡兄這話就說的功利了些,」張佩倫哈哈一笑,「這些大爺雖然胡鬧,可到底說的話半句沒錯,請客容易送客難,以後想要把這些大爺從宗人府裡頭請出來,可就是千難萬難了,七王爺,」張佩倫有些擔憂,「今天說的是好,到底是捅了馬蜂窩了。」
「這馬蜂窩他來捅最合適不過,」寶廷笑道,「七王爺若是人人稱讚,賢德無比,那儲秀宮那位,什剎海那位,豈能容得下他?」
「這裡頭倒是又一塊兒了。」張佩倫搖頭。
「所以七爺得罪人越多,他的位置越是安穩,這事兒太后大不了下旨訓斥幾句,絕不會對七爺怎麼樣的,咱們等著瞧就是,」寶廷說道。
「竹坡兄這麼篤定?」
「自然是篤定的,這事兒必然有的周折,」準備轉身走人,卻被張佩倫拉住了袖子,「瞧,宮裡頭來人了!先瞧瞧,到底是什麼話兒。」
一個太監朝著醇親王跪下請安行禮,隨即站起來,「西聖口諭,」醇親王準備甩袖子跪下請聖安,小太監連忙說道,「七爺您站著聽就是。」
「今日之事全權由七爺負責,敢頑抗者,嚴懲不貸!」
幾個原本抬起頭迫切希望看著太監處的人聽到了這樣的消息,垂頭喪氣的被人拉了進宗人府,還有人不忿,唧唧歪歪,「憑你們什麼人,也敢來近我的身子,下賤的東西,天大的膽子!」
一個警長聽著有些不過眼,過去左右開弓,就扇了兩個巴掌,又踢了幾腳,「憑你什麼東西,也敢在我們警察署面前亂叫喚?你是什麼東西,尊貴的過豫親王睿親王?昔日我們在圓明園平叛,不知道殺了你們這種東西多少個!聽到了西聖的旨意了沒?老實些,若是不老實,到時候先讓你來試試看我們平叛的力氣!」
牆角處聽旨意的倆個人,互相看了看,張佩倫笑道,「竹坡兄您猜錯了,這可是連一句重話都沒有。」
「是啊,可見咱們還是小瞧了西聖了,」寶廷搖搖頭,敬佩的說道,「這樣大的馬蜂窩我是想都不敢去想,有時候午夜夢回,」兩個人上了馬車,馬車又朝著三慶班的大戲園子駛去,今個可是花了大價錢買了包廂票,接下去的戲兒也精彩的緊,兩個人可不捨得錯過,「想到這麼多的人,這樣的窟窿,要去動他,實在是讓人害怕,我想想都是冷汗淋漓了,更別說載凌、崇綺、七爺這些主事兒的人了,原本以為是上頭的人要明修棧道暗度陳倉,表面上拿著八旗的事兒作筏子,暗地裡為了辦別的事兒,如今這樣一瞧,倒也不像,所以啊,我這個東西,」寶廷從袖子裡頭拿出來了一個摺子,遞給了張佩倫,「看來是可以發出大用場了,幼樵老弟,你是翰林院的第一支筆,你幫我瞧一瞧,有什麼不對勁兒的地方,一統改了出來,我明日就要送進通政司的。」
張佩倫接過了那個摺子,打開不過是看了幾眼,頓時變色,「竹坡兄,你還說穩坐釣魚台看好戲就是,您這可不是要看好戲的架勢,您這是要下台唱戲啊。」
「久在翰林院,日子呆的久了,倒也是太空閑了,」寶廷捻須笑道,「這看戲的滋味,那裡比得上自己唱一出來的痛快?若是不當什麼跑龍套的,有幾句台詞,有幾個動作,也有人喝彩,也不枉費在這世上來一遭不是?」
張佩倫一路無話,直到了三慶班的大戲園子,下馬車的時候這才把寶廷的摺子遞迴給了他,長長的吐了一口氣,「這件事兒,若是竹坡兄把這個摺子送上去,鬧出來的風波可不比今日的小,您可要三思啊,七王爺他有萬歲爺當著護身牌,萬法不侵,您是沒有靠山啊。」
「我的靠山日後自然可找,如今這麼多人尋求機會,我找個靠山遮風擋雨,難不成還做不到?」寶廷把摺子放回到了袖子里,掀起長袍的下擺,慢慢的走上了樓梯,進了包廂一看,原來剛才的《甘露寺》已經演到了一半了,寶廷坐了下來,小二又送了香片和瓜果上來,把之前的舊席撤去,「這件事兒,若是做成了,自然有人給我撐腰。」
帶著紫須的孫權大花臉聽說劉備來東吳結親,不由得大怒,要率兵殺了劉備,喬國老唱了一段最精彩的西皮原板,是這齣戲的戲眼,「勸千歲殺字休出口,老臣與主說從頭,劉備本是靖王的后,漢帝玄孫一脈留……」
「他們鬧得這麼不像樣,我心裡火氣大的很,今日見到了這樣的場景,越發定了我的決心,」寶廷手搭在案上,隨著胡琴打著拍子,「要出一把子力了。」
「他三弟翼德威風有,丈八蛇矛慣取咽喉……當陽橋前一聲吼,喝斷了橋樑水倒流!他四弟子龍常山將,蓋世英雄冠九州,長坂坡救阿斗,殺得曹兵個個愁!」(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