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東南蠶神(四)
胡雪岩驚訝的看了他一眼,「老哥的意思是?」
「藩台要這筆銀子,之前可是沒有和我說過,」洪大人表情凝重的說道,「藩台大人素來是不會避諱著我什麼的,從來也是把我當心腹,可這一日,他從京中得到了一封電報,也不告訴我緣由,徑直要我來提銀子,這是不符合規矩的,素來這樣大的支取,都是先要下帖子說一聲,讓胡老闆您來準備著才好,我不過說了一句,藩台大人的臉就掛了下來,要不是我手腳利索連忙出來拿銀子,只怕有一頓排揎好吃的。」
「這是從來沒有的事兒,你可千萬要注意啊。」洪大人一片好心,他勸告著胡雪岩,「你這裡頭壓了如此多的蠶絲,又剛拿了一百萬兩銀子送到南邊去,怕是銀子不趁手,還是早作打算比較好,如果這大家都來提銀子,你這裡支應就難為了。」
「京中?」胡雪岩微微皺眉,隨即舒展,不以為意的笑道,「老哥不用擔心,京中沒有什麼人會要對付我的,那些晉商,還沒有這麼大的能耐,也沒有這麼多的銀子,敢衝到上海來,找我這個地主的麻煩,我在戶部那裡掛了號,算是朝廷的人了,明的暗的我都不怕,還怕什麼伎倆手段?」胡雪岩笑道,「至於銀子就更不必擔心了,您瞧著我這麼一口氣把藩司的銀子拿出來,眉頭也不皺一下,自然就知道,我這裡最不缺的就是銀子。何況接下去洋人們就要低頭了,我這裡的蠶絲都可以賣出去換成現銀,自然不用擔心,怕他們擠兌了。」
洪大人見胡雪岩如此自信,也不再說什麼了,他走了下去,外頭的幾輛大車已經準備妥當,洪大人拱手離去,胡雪岩笑眯眯的點點頭,轉過頭正準備和管事的說什麼,突然瞧見了邊上那一家巴黎銀行的門口,站著幾個法國人,胡雪岩眼睛微微眯了起來,朝著法國人揚手示意,那幾個法國人理也不理,徑直進了巴黎銀行的大廳。
胡雪岩笑罵了一聲,「這些洋鬼子,還輸不起了?」他對著管事的說道,「他們銀行裡頭,是不是有不少銀子?」
「是。」
「他們的銀子是多,可惜買不到蠶絲,也是無用。」胡雪岩轉身進了票號的大廳,見到胡雪岩的人紛紛行禮請安問好,胡雪岩也不倨傲,和煦微笑拱手回禮,回到了頂樓的房間,他抽著煙,沉思了一小會,洪大人的話雖然無稽,但是他也聽到了一點在心裡,「現在賬面上還有多少銀子?」
「還有兩百萬兩現銀,別的分號不算。」管事的說道,「大人是怕有人動手腳?」
「他這麼一說,我倒是不得不防,不過這兩百萬兩,不算少了,接下去,」胡雪岩想了想,眉心一皺,下了決心,「把蠶絲的價格再提一厘,放開了收!」
「老爺,」這個管事的十分精明能幹,片刻之間心裡就有了成算,大致的支出和收益計算的清楚,「這接下去若是再漲起來收蠶絲,只怕是咱們銀錢就緊張了,何況,如果讓絲綢的人收不到這價格,他們心裡也會存著不忿的,這和老爺的計劃有衝突啊。」
絲綢織造的廠家,當然也樂意見到蠶絲的價格大跌,只是前頭還有法國人想要殺價來擴大他們的絲綢經營範圍,這才對著胡雪岩的收購蠶絲之事視而不見,橫豎大部分的絲綢製造廠都有著自己的桑田,不怕別人漲價,只是若是價格漲的太過了,法國人那裡沒有元氣損傷,自己織造的絲綢去外國就先賣不動了,絲綢織造商們樂意見到法國人吃癟,但是不樂意把自己的原材料生命線掌握在胡雪岩的手裡,所以如果再漲價,只怕絲綢商人們就要反對了。故此管家有此一說。
胡雪岩搖搖頭,「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先把法國人打敗了再說,把法國人打敗了,將來這蠶絲的價格就是我說了算,蠶絲的價格我來定,那麼絲綢的價格自然也是我說了算,再加上我在杭州祁門武夷山的茶莊,這樣洋人們就別想在我們這裡放肆,要知道,就用絲綢來說,咱們一匹上號的寧綢在國內賣給洋人,多少錢?四十兩銀子,他們運到倫敦、巴黎去,多少銀子?一百元英鎊!如今關平銀毅四兩換一英鎊,一百英鎊就是四百兩銀子,他們賺了多少?十倍的利潤,這可比搶錢來的更快!這天字第一號的絲綢都賤賣臣這樣,實在是叫人寒心啊,究其願意,就是因為各自壓價出售,讓洋人們左右逢源,有了可乘之機,把這金子一樣金貴的絲綢利潤奪走了。」
「如今趁著這個就順便整頓一下絲綢的出口也是好了,我在這裡也不防和你說了,絲綢日後也要統一行事的,出口的絲綢不能再這麼低的價格,洋人們吃肉,我們只能喝點湯,這怎麼可以?如今卻也沒法子,咱們沒有輪船,能夠遠渡重洋去歐洲做生意,只能是在這上海卡一卡他們的脖子,不過誰叫咱們的絲綢是天下第一呢,洋人總是要來這裡買的,蠶絲的價格定下來,法國人將來的絲綢織造,這價格就不見得他們說了算。洋人們一樣,國內的商人們也是一樣,日後若是誰壞了規矩,就不許他和洋人們做生意。這些人眼皮子淺的很!」胡雪岩不屑一顧的說道,「我為什麼要等著忍不住的人先把他們手裡的蠶絲賣給法國人再動手?就是知道這些人近視的很,就顧著眼前的蠅頭小利,火急火燎要現銀子,可惜啊,」他搖了搖頭,「現在後悔了吧?一下子從二錢到四錢,虧了一半的身家,這原是活該的,我也不是大善人,做生意不能是幫著別人賺錢,還被他們笑話自己是『港督』,先把這些兩面三刀,見風使舵的小蝦米清除了出去,自己坐莊,把蠶絲協會的作用真正發揮起來,免得有人在使絆子,接下去那就是對付著法國人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