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新人舊人(二)
「昔日平叛,八里橋作戰,自然是威風赫赫,不用多說,上海浙閩治理如何,朝中都是瞧得見的,公認治世之能臣,另外洋務如何,上海陸軍、海軍學堂,都是你一手辦的,吳淞軍械廠有聲有色,這些我都是瞧得見的,地方上,或者是朝中,有你這樣銳意進取,開拓創新的臣工,已經不多了。」
李鴻章主政上海之後,不過幾年之間上海稅收連續超越杭州、廣州、天津,躍居全國之首,海關進出口吞吐量,大約可以和倫敦港比肩,之後升任浙閩總督,在福建發展海商,輪船行業,走當年明朝市舶司的路子,浙江發展小手工業、和茶葉、蠶絲業這些面向出口的行業,另外興辦了許多新式的學堂,讓洋務新政不僅僅停留在了中樞,更是在東南地面上有了極大的發展,起碼這幾處地方富饒之極,足以讓一切質疑他能力的人閉上嘴巴。
「好的地方,咱們這獨對,就不用誇了,就說這不足的地方,就是你的私心太重了,」慈禧太后的聲音不急不慢,可聽到李鴻章的心裡卻猶如洪鐘大呂,他刷的站了起來,迅速跪在了地上,「以前倒也不覺得,可是如今,私心已經重的影響到了國政了,」慈禧太后聲調冷漠,語意平靜,「這句評語,你服不服?」
「微臣死罪。」
「你素來打壓胡雪岩,我之前不知道,不過就算知道了,也不會來怪罪你,他不是純粹的商人,有了攀附之心,自然就要承擔相應的後果,左宗棠和你相繼主政浙閩,政見不同,鬥爭一番也是尋常,胡雪岩干涉稅收府庫轉運,又去南洋水師幫襯,本來就是太過煊赫,做人又不低調,素喜張揚,只怕喜歡他的人不多,尋常時候,讓他受一受教訓也是好的,只是現在,」慈禧太后搖搖頭,「蠶絲出口定價權的重要性,你素來是精通洋務的,不會不知道這個的重要性,胡雪岩的票號倒了,算不得什麼,只是這蠶絲的價格如果今後被洋人控制,東南這裡的銀錢進出,那就不是咱們中國說了算了。」
「微臣死罪,胡雪岩之過,歸根結底還是在於他的手伸得太長了,」李鴻章跪在地上沉聲說道,「用銀錢來干擾地方經濟,囤積茶葉蠶絲的價格,意圖用此來號令國內外,如果胡雪岩的計謀成了,他不僅是真正的東南蠶神,更是我大清的蠶神,怕是全球的蠶神也是當得的,到了那個時候,不僅是洋人要聽命,東南經濟這裡,朝廷更是要聽命於他。微臣的意思,原本是把胡雪岩的蠶絲生意接過來,日後無論如何,這事兒應該由朝廷來主導才是。」
「你說的原本不錯,如果按照你的意思,倒也可以,只是你的心裡還是存了門戶之見,先要打到胡雪岩,看左宗棠窘迫,再趁著上海灘凄凄慘慘的時候收拾殘局,且不說到時候你這個計策能不能成行,就說對法國作戰的事兒,就會大有妨礙!」慈禧太后嚴厲的說道,「蠶絲一倒,法國人收割東南財經,比越南那裡戰敗只怕更要慘,越南是藩屬國,丟了不打緊,可上海灘這裡如果丟了,將來必然是要花上千百倍的力氣才能拿得回來!」
李鴻章默默聽著,慈禧太後繼續說道,呵斥聲猶如狂風暴雨,「打狗還要看主人面,何況胡雪岩乃是左宗棠的心腹之人,他如果在上海出了事,左宗棠如何在前線能夠安心指揮作戰?你真真是糊塗之極!」
「微臣死罪,請太后恕罪。」慈禧太后說到這樣重的話上,李鴻章不得不懼怕了起來,凡為官者,不怕上司呵斥你當差不謹慎,不圓滿,最怕的就是上司罵你糊塗,「你的罪過不小,不過現在暫時不處置你,如果外頭人知道,這浙閩李總督,居然和法國人勾結起來,要打倒愛國商人胡雪岩,為洋人們謀福利,你覺得,你的名聲會不會臭大街?不過,我是不會這麼做的,你說到底,是我一手提拔起來的,」慈禧太后冷哼一聲,「顧及你的面子,自然也要顧及我的識人之明,起來吧,李大人。」
李鴻章心裡放下了一大塊石頭,微微吐了一口氣,磕頭謝恩站了起來,垂首聽著慈禧太后說話,「胡雪岩再有什麼不是,也不應該在這個時候處置,我就說這麼一句,你聽著就好,何況,運著蠶絲的銀河丸號沉沒的消息,你聽說了吧。」
「剛才在外頭已經聽說了,是被北洋水師擊沉的,日本駐上海領事方才在外頭組織了一撥人想要抗議,已經被微臣驅散了。」
「市面上蠶絲價格已經迴轉了,接下去我就要保胡雪岩的銀號,你預備著怎麼辦啊?」
「浙閩上海府庫之銀先存入阜康銀號,」李鴻章快速的說道,「輪船招商局等的銀錢往來也都放在阜康銀號周轉。」事已至此,還有什麼可說的,李鴻章也只好是迅速的改變思路,只要這幾聲官府有支撐,阜康銀號就絕不會有擠兌倒閉的風潮。
「這倒也罷了,我剛才已經下旨,將內務府帶來的一千萬兩銀元,先借給胡雪岩的銀號使用,他的銀號保住了,你的浙閩總督位置也保住了,如果我未到上海之前,胡雪岩的銀號倒了的話,嘿嘿,」慈禧太后冷笑一聲,「接下去,東南幾省全力配合,收購蠶絲,不計代價,把法國人想要把蠶絲打壓下去的想法擊碎,我要法國人在東南這裡,在大清這裡,一錢蠶絲都收購不到,什麼時候法國商人服了軟,蠶絲的價格咱們說了算,什麼時候再讓蠶絲出口,我放了這麼多的債券,拿了這麼多的銀子,倒是有一半是為了上海的這場經濟戰而來。」
李鴻章連連稱是,他的背心已經盡數濕透了,「你的位置雖然保住了,可有的人還是要懲治一番,你手下的盛宣懷,這些日子在上海灘跳的很歡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