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萬事俱備(一)
李鴻章慢慢的睜開了眼,他似乎都沒有把這兩個左膀右臂的話聽進去,「慰亭毛病也有,見識也有,對他的話要聽,又不可全聽。」
張佩倫疑惑的說道:「那中堂的意思是……」
李鴻章點點頭,「兵要派,但不必太多,能對付他四百人足矣。」
李鴻章的意思倒是和中樞的沒什麼兩樣,盛宣懷看了張佩倫一眼說道,「如果真如慰亭所說,日本四百人後面恐有大部隊緊隨,我們派少了恐怕無濟於事吧?」
李鴻章微微沉思,隨即擺了擺手,「這你就不知道了,日本國體制與我不同,像大舉出兵這種大事,一定要經過國會批准。但據我所知,伊藤內閣和國會嚴重對立,在野黨六派攻擊政府極其激烈,而且他們的國民經濟也承受不了,出兵的事肯定得不到國會的批准。」
「那我們朝廷的意思呢?」
「我已請了諭旨,上折說明,著直隸提督葉志超,太原鎮總兵聶士成,率團練一千五百名,赴朝戡亂。一旦內亂平息,即刻撤軍回國。」李鴻章這時候倒也還不把日本人的活動放在心上,「袁世凱那裡也有些人,端郡王也在,他雖然有些紈絝,但是手裡是有些力氣的,這三番人馬合力,就能夠把叛亂趕緊的平掉,到時候咱們就馬上回國,不給日本人有機會鑽空子。」
「伍廷芳那裡,」李鴻章對著張佩倫說道,「發電報去,要求他即刻對著日本外務省發出聲明,表明咱們的譴責之意,真真是開玩笑,國家大事,對外宣稱的事兒,怎麼說改就改,日本人還號稱亞洲最為文明之國,這文明,都文到狗肚子上去了?」
底下的人哄堂大笑,「中堂大人,」直隸提督葉志超抱拳行禮,「標下一定在朝鮮,好好的把這些人收拾一般,讓他們知道什麼才是文明。」
「也別大意了,」李鴻章點點頭說道,「朝鮮的事兒,算不得什麼,但若是以為這去了朝鮮,就是為了鎮壓東學黨叛亂么,那就是錯了,朝鮮事務的背後,歸根結底還是中日兩國的事務,和朝鮮,」李鴻章搖了搖手裡的煙斗,「那是沒多少關係的,若是忘了日本這身後的狼,那就是要吃虧的,你去了朝鮮,凡事多和袁世凱商量著辦,他久在朝鮮,知道許多事兒。」
葉志超很不以為然,論起來,袁世凱可是外圍的外圍,那裡比得上自己是李鴻章嫡系之中的嫡系,他又是新軍出身,也是以前淮軍的舊部,這淵源可是比那個不知道什麼輩分的袁世凱深多了,但是李鴻章如此說,他也不好意思反駁,只是唯唯,「中堂大人,若是擔心日本人搗鬼,咱們為何不先下手為強,先把朝鮮的日本人都趕出去再說就是了!」
「尋常的時候倒也罷了,可這事兒,就沒有這麼簡單,牽一髮而動全身,」李鴻章嘆道,「以往還要考慮別的,今年更是要注意,今個是老佛爺的六旬大壽,什麼鬧紛爭的事兒,都不能夠辦,朝廷大典在即,凡事要穩,不能夠惹事。」
李鴻章吩咐完畢,揮揮手,讓眾人都散了,只留下張佩倫和盛宣懷二人,張佩倫果然已經扶正,成了天津布政使,正把子負責後勤之事,臉上的得色是怎麼掩飾都掩飾不住的,他跟在李鴻章的後頭,「日本人派了人,朝鮮那邊,可是還要多注意一點。」
李鴻章點了點頭,坐在了沙發上,「戶部的撥款就要到了,你先給袁世凱一半,一半的銀子裡頭,軍械彈藥大炮等,就在保定軍械製造廠提取摺合進去,總不能讓他委屈了,其餘的,也分批次給葉志超預備著,一起帶到朝鮮去。」
「這個翁同龢,」李鴻章有些疑惑,「今個怎麼這麼好說話起來,素日里我北洋若是想要多一分銀子用一用,他必然都是不肯的,這一次,一下就撥款下來了。」
李鴻章有些奇怪,倒也不放在心上,他素來是有兩個口子可以花錢的,一個是戶部撥款,另外一個部分就是地方自籌,地方自籌又分為地方的財政以及盛宣懷主持直隸洋務賺來的銀子,張佩倫笑道,「中堂執掌北洋多年,這幾年可是為朝廷省下不少銀子了,翁常熟以前不知道,如今當家了,難道還不知道這柴米油鹽多貴嗎?」
「也是有這個道理的。」李鴻章翹起了二郎腿,「這筆錢來了倒是也有個激勵的作用。」
盛宣懷說道,「日本駐天津領事已經登門拜訪過了,說是抗議此事。」
「抗議沒有用,」李鴻章吧嗒吧嗒的抽著煙斗,「你接待一番也就是了,若是這外交的交涉有用,也不會有這麼多的事兒鬧出來了。」李鴻章不耐煩的說道,「明明是狼子野心,卻還表現出這樣一幅文明國家的嘴臉出來,可笑,又可恨啊!」
管家李三上前,示意有事稟告,他從袖子里拿了一張紙出來,遞給李鴻章,李鴻章看了一眼,臉色大變,也不知道是如何,臉上露出了極為複雜的神色,盛宣懷見狀連忙問道:「可有什麼要緊的事兒?」
李鴻章看了張佩倫一眼,搖了搖頭,「京中來電報,言明,今個上午,皇上下旨,冊封小女菊耦為妃,迎入宮中了。」
「啊!」盛宣懷聞言大喜,起身連忙行禮,「恭喜中堂賀喜中堂,」他這個時候心裡頭明鏡似的,清楚極了,翁同龢那個摳門鬼,為何突然這樣的大方,無非也只是看在皇帝的份上才有這樣痛痛快快的給錢。「有了這樣外戚的身份,中堂大人再也無需和往日一樣,憂讒畏譏了。」
李鴻章點點頭,「這也是了卻我的一番心事,菊耦在京中寓居,終身大事沒有解決了,我心裡頭總是不安定,雖然皇家並非什麼好去處,後宮之中也是糾紛頗多,但多少也是個歸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