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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我是一隻死鳥(13)

  程明星剛說完,就看見躺在桌上的大黑鳥猛地站了起來,還轉過頭面向自己。


  她跟黑鳥的那雙小眼睛對視,仔細的看看,才發覺這跟家裡養的那隻八哥不同,也不像她了解的任何一類八哥品種。


  也許是某個罕見的品種吧。


  不過,這八哥的毛色不怎麼好,比較稀疏,而且還有幾個地方都掉光了,看得出來,掉毛的問題很嚴重。


  換做平時,程明星會去逗逗這隻黑鳥,教一兩句話,但是此時此刻,她沒有那種輕鬆的心思,或者說,從醫院拿回報告的那一天開始,她周圍的一切都黯淡了下去。


  辦公桌后的男人在給黑鳥喂水,神情溫柔。


  黑鳥撅著屁||股,小腦袋低著,一口一口的喝水,可能是喝的開心了,會去拿鳥嘴去啄一下男人的手背。


  男人不但不惱,面部的線條都會變的柔和,注視過去的目光給人一種寵溺的錯覺,好像黑鳥無法無天,他也照樣縱容著。


  程明星看在眼裡,心中就不自覺的生出一種羨慕,她覺得好笑,自己竟然會羨慕一隻八哥。


  更好笑的是,她只能羨慕。


  多年前,程明星知道餐廳名字叫長相思,敏||感的她就知道,長相思的背後一定有一個不為人知的故事,跟餐廳的主人有關,刻入骨髓的牽扯。


  慢慢的,她就開始羨慕,那個從未出現的人可以不被老闆遺忘,是多幸運。


  幾個月前的一天,老闆帶著陌生的青年出現在餐廳,程明星看見了,她還是羨慕,為什麼一個男的能夠得到她滿心期盼的東西,她連做個夢,夢到跟老闆在一起,都覺得是老天爺的恩賜。


  現在呢,不知道是因為什麼,青年很久沒出現了,目睹老闆對黑鳥的在乎,程明星還是羨慕。


  她永遠都在羨慕。


  思來想去,大概這跟她的性格有關,做一件事,會反覆的琢磨,做了會怎麼樣,不做,又會怎麼樣,總是要強迫症似的把每一個選擇會出現的結果都一一列舉出來,想的太通透,最後消磨了勇氣,只能偷偷摸摸的,將自己藏起來。


  說實話,辦公室的氣氛挺微妙的。


  陳又知道程明星能看到自己,說明快死了,也許過不去這個年,關於這一點,常欽跟當事人都不曉得,唯一知情的他還不能說什麼,做什麼,只能當個旁觀者。


  人各有命。


  喝夠了水,陳又就飛到常欽懷裡,一隻手掌托住他的屁||股,防止他掉下去。


  程明星的表情微驚,她突然有一個荒繆的念頭,就在腦子裡一閃而過,男人對待黑鳥的樣子,跟對待那個青年的時候是一樣的。


  難不成,青年是這隻鳥變的?

  這太離奇了,程明星覺得是自己這幾天睡眠質量太差,整個思維都偏離了正常的邏輯,只是,她的確就像是個多餘的人,被男人和黑鳥形成的一個小世界阻擋。


  半響,程明星說,「老闆,你給的這個原因,我不能接受。」


  常欽說,「接不接受,是你的事。」


  程明星抿唇,臉色白了幾分,「老闆,能不能看在我跟了你這麼多年的份上,給我一個合理的理由?」


  她根本不信男人讓自己離開,就是因為她姓程,這怎麼可能啊,之前從來沒有聽對方提過,對程姓會有某種排斥。


  所以肯定是有別的原因,譬如是男人發現自己對他有上下屬以外的心思。


  常欽摸著禿了好幾塊毛的黑鳥,「你的管理能力不錯。」


  程明星的身子劇烈一震,她難以掩飾的抬起頭,滿臉的驚喜,男人能認可自己,這是她做夢都不敢想的,下一刻,就聽到男人說,「只可惜,你姓程。」


  「不止是你,所有姓程的,長相思都不會留。」


  蹭著呢子大衣的陳又一怔,這會兒才聽出了點東西,常欽幹嘛要開除程明星啊,還要開除所有姓程的,搞這麼大,他想了想,只想到一種可能了,那晚搞事情的是程明天。


  一定是!


  陳又鄙視自己,之前竟然一點都沒懷疑到那哥們身上。


  也不怪他,哥們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大學生,呸,他說錯了,對方一點都不普通,可會玩了。


  反正他是沒見過比哥們更能玩的。


  可是,再怎麼會玩,也不至於能輕易進出私人別墅,還弄進來六個男的啊,陳又想不通,特么的,那哥們要是沒有金手指,就是某個存在把對方放進去的,故意安排這麼一出,目的是要搞死他。


  那個存在會是誰呢,比他男人還叼?


  陳又沒去聽程明星說了什麼,他急急忙忙的去問系統,「我來這個世界以後,死了好多人啊,這是怎麼回事?」


  系統說,「你是不是傻,我跟你說過幾次了,這是靈異120區,不死人,就有問題。」


  陳傻子抽抽鳥嘴,好吧,他真的忘了,「不會是要死光光吧?」


  系統說,「不知道,這個區不歸我管。」


  陳又說,「那歸誰管啊?都是同事,你幫我問問,我男人會不會有事?」


  系統說,「回答你兩個問題,一,我這邊沒有同事關係,二,你男人是死是活,誰也管不了。」


  陳又說,「是因為他太叼?」


  系統說,「我跟你男人不熟。」


  「……」陳又說,「老四,那你可不可以跟我透露一下,我男人到底有多叼,是不是最叼的那一個。」


  系統沒回復。


  陳又剛要催,腦子裡就冷不丁出現嘭一聲巨響,爆||炸聲大的他頭疼。


  系統這是叫他原地爆||炸。


  陳又嘆口氣,我的老四啊,原地爆||炸不是這麼用的,別亂用好么?


  回過神來,辦公室就剩他跟常欽,程明星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的,八成是沒有解開心裡的疑惑。


  被老闆開除了,因為自己的姓,真逗。


  命這東西,真的說不好。


  陳又仰起頭,對著常欽說是不是程明天乾的,「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常欽說,「聽不懂。」


  陳又飛到桌上,啄起那張簽了程明星三個字的辭退報告丟給男人,你跟我說說,辭掉程明星,上哪兒找合適的人當經理?


  「開餐廳是等你等的無聊。」


  常欽輕笑道,「餐廳不開了,養你也沒有問題。」


  聽男人這麼說,陳又翻白眼,我跟你這種叼炸天的人無話可說。


  常欽起身走到窗戶那裡,目光似乎停在一處,又像是什麼也沒看,眼睛里一片虛無。


  陳又蹲在男人的肩膀上,問他怎麼了,「大大大?」


  常欽揉揉眉心,只是說,「想吃你做的蔥油拌面,你什麼時候能變成人?」


  只要你讓我吃點口水,就是分分鐘的事,陳又飛到男人面前,閉上眼睛把鳥嘴送上去,來吧。


  常欽抬手,拿一根手指戳一下黑鳥的額頭,「別撩我,嗯?」


  陳又扇扇翅膀,就撩!

  他撩了好一會兒,撩的自己都快睡著了,男人也沒對他怎麼著,打啵都不願意。


  要不是死鳥,是人,那完全就不是一回事了,陳又什麼都不做,男人就會很不要臉的湊上來,一湊就是好幾個小時,他踹都踹不走。


  妥妥的就是對物種的歧視。


  天空慢悠悠地下起小雪,飄飄揚揚的,打著旋兒落入這座城市,也不管所有人接不接受,就強行在天地間為所欲為。


  常欽撐起一把黑色的雨傘,邁著長腿漫步街頭。


  傘下,一隻黑鳥縮在他的大衣裡面,露出黑色的小腦袋,鳥嘴裡哈出白氣。


  下雪了,街上的行人依舊很多,趁著雪天,帶另一半出來感受感受浪漫的氣息,在漫天飛舞的雪中牽手,擁抱,熱||吻,這就很不錯,能在記憶的長河裡停留很長一段時間,不會流失。


  陳又想跟常欽那麼來,可惜他現在變不成人,過兩天看看,他一定要在雪地里玩耍。


  大一的時候,陳又一天晚自習下課,上學校三食堂買了份榨菜肉絲麵,打包了回宿舍吃的,半路上,他經過一處教學樓後面的小竹林,聽到奇奇怪怪的聲音。


  當時正是大雪紛飛,地上,樹上都是白的。


  陳又就暗搓搓的躲在角落裡看,等到倆位同學搞完事情,若無其事的從小竹林裡面走出來,他手裡的榨菜肉絲麵全糊了,也冷了。


  第二天開始,陳又不上晚自習了,他也沒叫上宿舍三寶,自己一個人在學校各個秘||密藏身點溜達,開闊了眼界,豐富了閱歷,免費聽了好幾堂課,很猥態。


  一周下來,陳又就發現了一個現象,環境越差,挑戰性越大,同學們的熱情就越高漲。


  他一直想嘗試的,在監||獄那次因為種種因素,沒盡興。


  這回不一樣,在家裡的花園完全可以肆無忌憚,在雪地里打滾都沒人管,陳又啄一下常欽的胸口,尋思找個機會趁他睡著了,偷吃口水,儘快變成人。


  不到半小時,就有五個人對黑鳥投過去好奇的目光,一個是身強力壯,脖子上掛著耳機的嘻哈小夥子,一個是背著書包,眼角有淤青的初中生,一個是打扮性縱氣息的年輕女孩,一個是四五十歲,心事重重的中年男人,最後一個是還坐在嬰兒車裡,帶著厚厚毛線帽的可愛小寶寶。


  陳又除了感慨,就是感慨。


  按照系統跟他說的,意思就是陽壽快完的人沾上了地府的死氣,才會看得見他。


  這世上的人很多,無論是善是惡,是男是女,是老是幼,是殘疾是健康,都會按照各自的命運走,沒有人可以成為例外。


  路過一家蛋糕店的時候,陳又想吃蛋糕,「大大大大。」


  在店員羞澀的注視之下,常欽收了雨傘進蛋糕店,出來時手裡提著一個水果布丁的小蛋糕,只有6寸,夠一隻鳥吃。


  有吃的,陳又的心情就沒那麼沉重了,他飛到傘上面,又飛進來,把身上的雪甩了常欽一臉。


  常欽揪住黑鳥的尾巴,總是這麼頑皮,只有被他搞累了,實在動不了的時候,才會老實乖順,躺哪兒就不動彈。


  他把黑鳥撈到懷裡,勾著唇角笑笑,「你啊。」


  陳又打了個抖,對這兩個字,以及特有的語調和笑意都有種不可說的感覺,怎麼說呢,其他地方還好,就是會條件反射的想撒||尿。


  這場雪是循序漸進的,到了下午,已經是鵝毛狀了,如果不間斷,這座城市會穿上新衣。


  程明星離開餐廳,就一個人開著車在市裡轉圈,她看到雪花飄到車前的玻璃上,一時之間有些恍惚,直到刺耳的喇叭聲響了,她才驚醒。


  生命很脆弱,不想要了,很容易。


  可是,想要的時候,卻異常的艱難,無論怎麼祈禱,老天爺都不會憐憫。


  程明星把車停在路邊,她靠著椅背,啪嗒點燃一根煙抽了起來,這幾個月,煙抽的越來越凶,自己不去約束在意自己,別人就更不會過問。


  家裡只管她的感情,男朋友找到了嗎?怎麼還沒有找到?挑來挑去有意思嗎?到底還想不想把日子過好了?

  似乎對他們而言,男朋友就是日子過的好不好的唯一標準。


  那些個親戚裡頭,誰聽到說她沒有男朋友,就會露出「天啦,不會吧,你快三十歲了,竟然連男朋友都沒有啊?」的驚奇眼神。


  有房有車,長的也很好,為什麼會沒有男朋友呢,這也太奇怪了,肯定是哪方面有問題,所以親戚們就會以最大的惡意去討論,嘴巴一張,兩片嘴皮子上下咂咂,說了什麼,都不過惱。


  思緒驟然回籠,程明星被煙味嗆到,她從包里翻出紙巾,擦掉眼角流出來的生淚水,不是她眼光高,也不是她挑剔,自以為是,不把那些男的放在眼裡,是她太懶,也已經疲乏了。


  把一根煙抽完,程明星上了高速,去a市的xxx醫院檢查。


  她在a市的某個酒店住下來,接到醫院的電話就過去,這次的檢查結果跟上次一樣,確診了。


  有的人一直活的好好的,連感冒都沒有,就突然得了不治之症,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這類的情況在近幾年出現的次數有所增多。


  醫生也不是頭一次處理這種事,知道安慰的話在這一刻很蒼白,意義不大,他只是告訴程明星,儘早辦理住院手續,配合治療。


  程明星平靜的把報告單放進包里,平靜的轉身走出診室。


  醫院裡的聲音嘈雜,有人會去側目,欣賞欣賞臉蛋漂亮,身材絕佳的女人。


  程明星穿過一樓,站在醫院門口的台階上,她攏了攏散下來的一縷捲髮,別到耳後,大概是上次檢查了以後,自己的心裡就有了準備,這次確診了,也沒有多大的情緒起伏。


  運氣向來是奢侈的東西。


  沒有打傘,程明星走進雪中,頭上身上很快就白了,雪花融化,寒意滲透,她不自覺的打了個冷戰,忽然覺得自己這輩子活的很憋屈,也很可悲。


  一次戀愛沒有談過,用了十多年的時間來喜歡一個人,知道自己活不長了,也不敢去做些什麼,說些什麼。


  程明星坐進車裡,手腳都凍僵了,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十秒,或者是一兩分鐘,她的指尖開始發顫,慢慢的,是她的手臂,肩膀,之後是整個身子,她用手捂住臉,發出悲痛無助的哽咽。


  沒有人不怕死。


  程明星的腦子很亂,什麼都想,把報告上寫的告訴父母,他們會承受不住吧,那個男人知道她的病情,會不會對她多一點關注?接受治療,也只是在苦撐,在煎熬,甚至拖累家裡,她忍下了病痛的折磨,是否就會得到老天爺的特殊關照,讓她多活幾年?十幾年?

  如果不能得到特殊關照,那她還能靠什麼來堅持?


  想到最後,程明星發現,所有的一切,都改變不了她的身體出現致命問題的事實,不是有句話說,人倒霉,喝水都塞牙嗎?

  就是倒霉了,能怎麼辦?

  片刻后,程明星深呼吸,調整了情緒,就把車開去市裡的一間酒吧。


  她很少來酒吧,每次來都是跟幾個朋友一起,目的都是節日慶祝,是第一次,她一個人過來,什麼也不做,只是喝酒。


  低音炮的轟鳴聲震耳欲聾,酒吧里五光十色,燈光師是個會玩高手,能夠跟著音樂的節奏去調燈光,一首滄桑的歌曲被燈光影響,都能給人一種撩||情的感覺。


  程明星在角落裡坐著,大衣脫了,黑色修身連衣裙包感,且嫵||媚。


  每一個年齡段,都會有不同的風采,這個年紀的女人,有著獨特的吸引力。


  程明星沒有回應那些肆意打量的眼神,她垂著眼皮,一手夾||著香煙,一手端著酒杯,忽然感到悲涼,這裡多的是人,男男女女都有,可是她卻連個可以傾訴的對象都沒有。


  也是,這是酒吧,是來享樂的,不是聊天的地方。


  程明星從沙發上站起來,身子晃了晃,又坐回去,她拽到旁邊的包,翻著手機想打電話,結果滑了幾次,都沒滑到聯繫人那一欄。


  一個青年過來,體貼的說,「小姐,你喝醉了,跟我說說你家在哪兒,我送你回家吧。」


  說著,那人就自來熟的給程明星拿走沙發上的大衣,皮包,單手去摟她的腰,臉上是掩不住的興奮。


  程明星被青年摟著往外面走,她想掙脫,但是渾身無力,嗓子里火辣辣的,發出的聲音都很小,「你放開我。」


  「我放開了,你怎麼走啊?」青年在女人脖頸里吹口氣,「美女,你知道嗎,你一進來,酒吧里的很多男人都想你,我跟他們不一樣,我不光想,還硬了。」


  程明星的眉心擰緊,胃裡一陣翻滾,「不怕我有艾||滋?」


  青年哈哈大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別說你有艾妖,我今晚也搞定了。」


  有人看過來,他聳聳肩,煞有其事的說,「讓各位見笑了,我混賬,昨兒個惹女朋友生氣了,她鬧著要跟我分手,自己跑酒吧來了。」


  程明星被青年帶出酒吧,正要往一輛車裡推,她的一條手臂被拉住了,耳邊有個驚訝的聲音,很熟悉。


  幾瞬息后,程明星想起來了,聲音的主人是她最後一次相親的對象,溫文。


  她要說什麼,酒勁上頭,天旋地轉。


  溫文跟朋友在對面喝咖啡,隔著玻璃窗看到程明星的身影,就立刻跑出咖啡廳,穿過馬路趕了過來,抓著她的手臂,五指緊了緊。


  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青年的臉色非常不好,問你誰啊。


  溫文不慌不忙,「這是我女朋友。」


  青年的臉抽搐,他哈了一聲,「你說是就是啊,別特么逗了好么,這是我馬子,酒吧里很多人都可以作證!」


  溫文的眉頭皺皺,以為是這個女人是在跟自己相親后,交往了一個男朋友,他的視線掃過去,捕捉到了女人臉上的排斥和厭惡,還有掙扎,嘴裡也在說著什麼,只是因為喝多了,比較混亂。


  思慮過後,溫文的神情就變了變,要把女人往懷裡拉,被另一股力道阻止,他寒了聲音,「你知道她叫什麼嗎?」


  青年憋不出一個字。


  這時候,已經有看熱鬧的靠近,見青年說不出話,就都對他的身份產生懷疑。


  溫文看著滿臉醉意的女人,聲音壓到很低,「明星,能聽到我的話嗎?我是溫文,我們見過的,跟我走,好不好?」


  程明星說著酒話,前言不搭后語。


  溫文見狀,就趁青年愣神之際,將女人撈到自己懷裡。


  煮熟的鴨子飛了,青年鐵青著臉罵了一聲,用力踹一下垃圾桶,不甘心的走了。


  溫文沒想到會在a市遇見女人,他關上車門,不知道把車往哪兒開,「程小姐,抱歉,剛才是不得已才那麼說的,希望你不要介意。」


  程明星歪著頭,她長的白,這麼做的時候,脖子上的青色血管都很明顯。


  喝醉了的人,給不出回應。


  溫文的眉頭打結,他按按太陽穴,喃喃道,「一個女人,為什麼要去那種地方喝酒,還喝這麼多……」


  第二天,程明星是在酒店的床上醒來的,她看看凌||亂的床被,一地的衣服,頭痛欲裂。


  昨晚的片段都在腦子裡塞著,雜亂無章,她懷疑自己跟溫文在一起的時候,喊了常欽的名字,還不止一次。


  大家都是成年人,沒有被迫,就是你情我願,真攤開來說,也說不出什麼所以然。


  程明星坐在床頭,對著白色的被子發獃,鼻子下面出現兩條血||痕都渾然不覺,她看見的時候,被子上已經多了幾朵血紅的花朵。


  獃滯一瞬,程明星匆忙起身,往衛生間沖,地上落了一串紅點。


  溫文只是下樓去附近的早餐店買了早餐,他開門進來,房裡已經沒有女人的身影。


  被子上的血紅色落入眼底,溫文嚇了一跳,這就拿出手機,撥了那個可以背出來的號碼,那頭提示已關機。


  溫文把早餐放到桌上,他扯扯衣領,有些莫名的焦躁。


  昨晚的事,他想跟那個女人談談,內容都想好了,他會表白,將自己真實的心意告訴對方,希望能給他一個機會,交往著看看。


  對於那個叫做常欽的人,他不會去追根問底。


  誰知道人走了,還是在發生了事情之後,溫文摸不清女人醒來以後,是什麼反應,對他又是什麼態度。


  他苦笑,「是厭惡吧。」


  比起這個,溫文更擔心女人的身體,不但被子上有血,地上也有,他皺皺眉頭,還是給老師打了個電話,試探著問了問,可惜一無所獲。


  程明星回了自己訂的酒店,睡了一天才去酒吧那裡取車,開回m市,她的公寓是租的,離餐廳近,現在她的生活因為一份檢查報告天翻地覆。


  錢財跟健康放在一起,簡直可笑。


  晚上,程明星的手機才開機,她還沒去看簡訊,家裡的電話就打過來了,「你怎麼回事啊,手機一直關機,媽一天什麼事都沒幹,盡給你打電話了!」


  程媽媽命令道,「明星,不管你這會兒在哪兒,在做什麼,都給我回家!」


  程明星剛洗完澡,頭髮還是濕的,「怎麼了?」


  程媽媽說,「你二叔家裡出大事了,趕緊的,電話里說不清,回來再細說。」


  把手機丟到床上,程明星去拿吹風機吹頭髮,她看著鏡子里的女人,鏡子里的女人也在看她,不到三十歲,臉上並沒有出現衰老的跡象。


  半響,她們都笑了。


  程明星的家離公寓有一段路,她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一天沒怎麼吃東西,胃裡往上冒著酸水。


  一進門,程明星就被媽媽拉到房裡,給她說了二叔家的事,她聽著,只覺得世事無常。


  二叔家是,她也是。


  唉聲嘆氣的說了一大堆,程媽媽說到重點了,「明星,我跟你爸商量過了,雖然我們跟你二叔家走的近,有個什麼事,搭把手也是應該的,但是,也要看是什麼事,你二叔家如今破產,房子都要被沒收了,欠下那麼大一筆債||務,我們是有心無力,只能替他們著急。」


  「總之你記住了,能幫的就幫,幫不到的,也不要打腫臉充胖子。」


  說到底,就是自掃門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


  程媽媽知道自己的女兒本事不小,在餐廳當經理,沒談過對象,這些年獨自過,攢下來了不少錢,有房有車,她擔心程明天一家找上女兒,想颳走些東西,所以就火急火燎的把人叫回來,提前打聲招呼,怕女兒會出於可憐,同情那家人,把自己的家當都拿出去。


  對程媽媽來說,要是那麼做,是萬萬不行的,她覺得,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能因為別人家的事,影響到自家。


  程明星說知道了,「媽,沒別的事,我就回去了。」


  程媽媽拉她的手,「這麼晚了,還回去幹什麼,就在家裡睡,明天再走。」


  程明星看著自己的母親,忽然就沉默了下來。


  程媽媽見女兒好像有話要說,她想到了什麼,「明星,該不會是明天他已經找過你了吧?」


  「沒有。」程明星說,「媽,你給我弄個蛋炒飯吧,我想吃。」


  「這都幾點了,吃什麼蛋炒飯啊,那東西油多,晚上吃了也不好消化的,我問問你爸冰箱還有沒有剩飯,你等著。」


  程媽媽剛要起來呢,她一扭頭,就拽著女兒的後背看,「明星,你這大衣上怎麼這麼多頭髮啊?」


  程明星的臉色有短暫的蒼白,「熬夜熬的,頭髮掉的多。」


  「熬夜熬夜,你多大年紀了,還熬夜,那些猝死的就是熬夜熬的。」


  程媽媽嘮嘮叨叨的,「不聽媽的話,媽早就告訴過你,一個女孩子,早早找個男朋友,把婚結了,再生個孩子,就在家裡燒燒飯洗洗衣服,帶帶孩子,不比什麼都好。」


  程明星的頭有點暈,她撐著額頭,嘴唇沒有什麼血色,原本她還在想,晚上把檢查結果跟家裡說了,現在她說不出話來,甚至想發火,想把藏了這麼多年的怨氣都發泄出來。


  到了了,程明星還是什麼也沒說。


  程媽媽看出女兒不樂意聽,沒好氣的說了幾句,就出去了。


  房裡,程明星聽到母親在遷怒父親,沒有理由的發脾氣,她的頭更痛了,搖搖晃晃的抓著桌角站起來,剛走了兩步,就倒在地上。


  外頭的程媽媽還在跟老伴吵,倆人沒什麼好吵的,就是吵陳芝麻爛穀子,你的破事,我的破事,你家的破事,我家的破事,吵的臉紅脖子粗,嘴裡的話是越來越難聽,到死之前,都不會罷休。


  程明星的意識恢復,她還在地上,父母也還在吵。


  今晚想吃一碗蛋炒飯是不可能了。


  程明星去洗把臉,出來后,她的眼睛是紅的,頭腦很清晰,她從包里拿了手機打電話說,「二叔,我聽說了這些天發生的事,你把卡號給我,我給你轉個一百萬過去。」


  程父老淚縱橫,「明星啊,謝謝你。」


  程明星心說,沒什麼好謝的,這點錢都不夠巨額債||務的一個小零頭,她的能力有限,時日無多,只能做到這個程度。


  如果到了地底下,還能為陽間的人祈禱,她會祈禱,但願程明天能夠頂住壓力,堅強的活著,不再貪圖享樂,不再墮落,不再不知所謂。


  人總要長大的。


  就在程明星安慰程父的時候,程明天從一個會||所出來,一瘸一拐的走著,他的嘴裡罵罵咧咧,脖子上有一條血||痕,一看就是被什麼東西抽的,還用了可怕的力道,幾乎已經是皮綻。


  左邊衝上來一人,是張志,他拽住少年,「你媽在這鬼地方幹什麼?」


  程明天嗤笑一聲,「接||客啊,看不出來?」


  張志瞪著倆眼珠子,見鬼似的,他抖著嘴唇咒罵,「操,什麼狗||屁玩意兒,程明天,你一天不被人搞,就會死是吧?啊?!」


  程明天一把將男人的手揮開,見對方瞪著自己的脖子,他感覺那處傷口辣的疼,比被打的時候要疼多了,他難堪,說的話惡劣,「老子想怎麼著就怎麼著,關你屁事。」


  周圍有人駐足,有人竊竊私語。


  一男一女拉拉扯扯,還算正常,換成兩個男的,一副愛恨情仇的樣子,那就怪了。


  張志粗聲喘氣,「我||賤。」


  他嘲弄的笑笑,從牙縫裡擠出來一句,「程明天,我不可能一直這麼賤下去,哪天我不賤了,你被人搞||死在街頭,我都不會多看一眼。」


  你知道什麼,你什麼都不知道,就知道瞎逼,程明天看著怒氣衝天的男人,「我倆壓根就不是一路人,你別再管我,我也不禍害你,到此為止吧,張志。」


  張志的眼底有滔天的憤怒,又一點點消失,變成死寂,他後退兩步,一連說了兩個好,「程明天,好自為之。」


  男人走後,程明天就把衣領往上拉拉,踹著賺來的上萬塊回家,等車的時候,一個不認識的肌男朝他這邊過來,他沒當回事,直到對方站在他的面前。


  聽到這不認識的肌||肉男說明來意,程明天臉上的表情就有點異樣,原來對方是他那次在論壇勾友,對方說那男的好些天都沒回來了。


  程明天聽不太懂,「跟我有什麼關係?」


  肌男冷哼一聲說,憎惡的看著少年,充滿敵意,「我登陸他的賬號,看到一段聊天記錄,查ip查到一個大號,找朋友接著查,發現就是你。」


  程明天的臉一抽,他忘了,世上有一種特殊的小群體,專搞這種事,「聊天記錄上的是我,但你那位要找的,不是我。」


  「別跟老子胡扯,不是你是誰?」


  肌男生氣了,拽住程明天的衣領,怒罵出聲,「你狗一樣,那麼逼啊?」


  程明天的氣息紊亂,當時他為了給那個青年搞到幾個厲害的角兒,想讓他們把對方往,說了很多噁心吧啦的話。


  他冷著臉,一字一頓,「我再說一遍,那天你那位要見的不是我,是另有其人。」


  肌||肉男盯著少年,「那是誰?」


  程明天不答反問,「你那位這幾天都沒有出現?」


  肌||肉男說,「從12號開始,人就不見了,不光是他,論壇還有幾個帖子,有別人在同一天失蹤。」


  程明天大力掙脫開,快速拿手機登入論壇,很容易就發現了對方說的帖子,就在首頁飄著,全是今天發的,他挨個進去看,眼神越來越怪,接近驚悚的地步。


  一共六個人,就是他12號那天晚上勾||搭上的,一個不差。


  這是怎麼回事?


  難不成是那幾個人把青年搞||死了,不敢出來,就找地方躲藏,或者跑路了?


  程明天的臉煞白,真要是出了人命,那幾個跑了,警||察會不會查到他身上?這一刻,他恐慌起來,家裡的情況已經跟從前不同,找個律師的錢都沒有了。


  肌口,「小子,你不給我一個交代,我就把聊天記錄傳到你學校的論壇上去!」


  程明天沒聽清,他急匆匆坐進開過來的計程車裡,報上別墅的地址,要親自去看看。


  紅路燈的時候,程明天給程明星打電話,沒提家裡的事,也沒說別的,只是直截了當的問,「常欽這幾天有去餐廳嗎?」


  程明星的回答同樣直接,「有。」


  眼睛瞪大,計程車裡的程明天就開始坐立不安,他在掛斷前說,「那個青年沒離開,一直就住在常欽那裡。」


  程明星的聲音變了,「你是怎麼知道德?」


  電話已經掛掉了。


  程明天抓著手機,臉色變了又變,那晚常欽回來,肯定看到那個青年被了,他竟然還照常出現在餐廳。


  是不是說,青年沒有出事,是那幾個人出事了?

  程明天猛地搖頭,不可能,那幾個人都是能玩的,看到那個相貌出色的青年,絕對會失去理智的撲上去,不死,是青年祖上積德。


  況且,就算是常年回來的時候,正好撞到那幾個人正青年,也頂多是上去動手。


  常欽只是一個餐廳老闆,又不是這個世界的主宰,沒那麼大的能耐,可以一人擋住六人,還能隨意殺口。


  所以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想到自己家裡接連發生的遭遇,像天災一樣,程明天的臉更白了,他神經質的自言自語,「不會的,一定不是那樣,跟我沒有關係!」


  前面的司機看一眼後視鏡,發現少年的脖子上有血||痕,臉白的嚇人,身子在抖,言行舉止變的怪異,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沒開口,不過有多個心眼,怕載到有問題的客||人。


  別墅里,花園的路燈全開著,把地上的皚皚白雪照成暖黃色。


  陳又吃夠了常欽的口水,不用喊咒語,就嗖一下變成人後,他死活不要在屋子裡玩兒,非要拽著常欽出來,要在雪地里玩耍。


  常欽無法,只能被他拽出去,倆人跟個大傻子似的在雪地里站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天寒地凍的,風一吹,都帶著雪粒。


  天上的月亮是個月牙,地上的雪很白,今晚真的很冷。


  陳又是穿著粉色的睡衣睡褲出來的,厚是很厚,但是架不住天寒地凍,他打了個噴嚏,手放進常欽的大衣里,環抱上去,激動的兩眼又黑又亮。


  常欽把人往懷裡帶帶,擋著點風雪,「你拽我出來搞什麼?」


  陳又看不上道的小朋友一樣看自己的男人,「搞||我啊。」


  「……」


  常欽低笑,「去房間。」


  「房間多沒勁啊,家裡樓上樓下的,能玩的地方,我們都玩過了,一點意思都沒有。」


  陳又在原地蹦蹦跳跳,一邊暖身,一邊說,「快快快,就在這裡我。」


  聞言,常欽摸摸陳又的額頭,「沒發燒。」


  陳又搖頭晃腦,把男人放在他額頭的手甩掉,不耐煩的嘀咕,「磨磨蹭蹭的,能不能爺們點?」


  他扯一下嘴角,哼哼道,「真不是我說你,我好不容易變成人了,你還不抓緊時間跟我玩耍,我不得不懷疑,你對我的愛還沒有一杯的量。」


  常欽的面部微抽,沉聲道,「別胡鬧,外面冷,回去。」


  陳又耍無賴,屁||股往後面撅,跟男人較上勁了,「我不回去,我就要在雪地里!」


  常欽的眸色深諳,嗓音嘶啞,最後一次提醒突然發瘋,不知死活的人,「待會兒你別哭,哭了沒用。」


  陳又說他絕對不哭,誰哭誰是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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