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11.07
洛望舒把喬溦的手機拿在手裡,想給還在後山捕雞捉兔的李晟楠打個電話,問問他們還有多久才能從山上下來。
一按亮屏幕,洛望舒看著鎖屏上的那張圖片,不由怔住。
喬溦一聽到身邊的人輕輕「嗯?」了一聲,呼吸滯住了一秒,心臟也在胸腔里不老實地活潑起來。
他強壓下想要扭頭看他的衝動,端的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淡然姿態,目光沉靜地對準窗外抻著脖子大聲叫喚的白鵝,等待洛望舒接下來的質問。
喬溦等了十秒鐘,又等了十秒鐘,再接著等了十秒鐘,等得自己快被逼出心臟病了,坐在身旁的小白兔還是沒有開口說出一句話
喬溦放輕呼吸,忍了半天沒忍住投去一瞥,發現洛望舒臉色與往常相比沒有絲毫的一樣,已經撥出了一個號碼,把手機移到自己的耳邊。
喬溦生平頭一次產生了被人凌遲的感覺,他覺得說不定洛望舒是在腦海里用刀子比劃著該先在哪裡見血比較好。
他索性往左邊挪了挪,後背靠著另一邊的車門,直直地看向對面垂著眼睫撥打電話的洛望舒,眼睛泛著意味不明的光亮,心裡有點緊張又有點期待。
「你們什麼時候回來?」電話接通后,洛望舒也沒挑明自己是誰,直接拋出這麼一句。
對方淡色潤澤的嘴唇啟啟合合,被透過車窗的光線一映,泛著健康的水意光澤,讓人光是看著就能想象出它的柔軟香滑。
能夠直接記住手機號碼的朋友肯定不會是關係一般的普通朋友,李晟楠輕易就通過電話里的聲音確認了洛望舒的身份。
洛望舒沒好意思告訴他這邊具體發生了什麼,只讓他告訴農家樂的人這裡設施出了點問題,抽出一個人趕緊回來。
掛斷電話,洛望舒才發現喬溦正靠坐在座位另一端直勾勾地看著自己。
正要遞迴手機的手把半空中頓了頓,又往喬溦面前伸過去:「謝謝。」
喬溦懵了一下。
他眉毛輕皺,掃了一眼自己的手機,沒有立即接回來,重新望進洛望舒的眼裡:「……你就沒有什麼想問我的?」
「問你什麼?」洛望舒不解地眨了一下眼睛,直接把手機丟進他懷裡,自己也學著喬溦的樣子靠上車門。「你為什麼會來農家樂?」
喬溦:「……」
不對。
喬溦眯了眯眼睛,不放過洛望舒任何的細微表情,可偏偏沒能看出一點兒自己想看到的東西。
在他的印象里,洛望舒不是擅長偽裝的那種人,至少做不到在這麼短的時間裡裝出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的樣子。
現在的情形只能說明,洛望舒對那張畫已經沒有印象了。
想到這裡,喬溦心裡有一處狠狠地疼了一下,瞳孔也出於身體本能地收縮一秒。
他和那雙無辜澈亮的眼睛對視,心想不怨他,畢竟距離那時候已經過去將近五年的時間了,當年他還是個步入青春期沒多久的未成年,記不住也是難免的。
只怪自己害怕看到臆想出來的殘忍真相,給了他一段用來忘記的時間。
喬溦這邊是秋風遍地掃悲涼,洛望舒那邊是一頭霧水直發愣。
簡單一點來說就是,洛望舒看著喬溦眉宇間慢慢攢起的小川,懵圈了。
他只不過是覺得農家樂和喬溦的氣場不大相符,問他為什麼會來這種帶著鄉土氣息的地方度假,對方剛剛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皺起眉毛了?
其實洛望舒看到鎖屏並不是沒有反應,也是有那麼一點兒小驚訝的。
他驚訝的是喬溦竟然也會喜歡他早期的作品,但是並沒有通過這張畫就聯想到喬溦的身份。
洛望舒畫過的同人圖全部都有上傳到微博相冊里,人氣高了之後,被喜歡的粉絲搬去貼吧搬去論壇已經是如同家常便飯一樣的事情了。
無論是被設成桌面還是鎖屏,對他而言都不奇怪。
只是喬溦平時單是處理份內的事情就已經忙得焦頭爛額,幾乎從來沒有逛過那些閑談娛樂性的論壇網站。
即便打開微博也是冷著一張臉翻看私信,別人發了什麼微博,用的什麼頭像,他根本不會在乎,對於洛望舒在網上流傳的那些畫作也就很遺憾的沒有看到。
否則,也不會直到洛望舒為了催稿加他好友,喬溦才意識到自己心裡的那個人是換了新的微博。
「你沒事吧?」洛望舒等了半天沒見他開口,探身過去抬手在他眼前揮了揮。
喬溦透過指間的縫隙和他目光相接,抬手輕輕攥住他的指尖,在半空頓了兩秒,暗嘆一口氣,把他的手壓了下來:「你昨天給我發的照片上,有這裡的標識。」
洛望舒下意識地將眼睛往左前方一瞟,回憶了一下,李晟楠昨天的確有說過,水渠里的那些荷花是這邊農家樂的人種的。
「你跑到這裡來度假,就不怕遇到我,被我追著催稿?」洛望舒把手抽回來,玩笑道。
喬溦的餘光掃過被他收回去的那隻手,重新掛上笑意:「我的稿子不是才交給你。」
「還有下個月的。」洛望舒立即接上。「銳意對你的催稿策略是,日常催一催,月末玩命催,一天不催你就想不到寫稿。」
哦,不是想不到。
洛望舒撇開視線,面無表情地在心裡補充道。
是就算想到了,也不會動手去寫。
喬溦聽了只是極輕地笑了笑,視線垂下了一秒,很快又抬起眼睛看過去:「下個月,我盡量不拖。」
洛望舒也笑了,倒不是鬆了一口氣,而是被喬溦的話逗笑了。
他想說就算你保證不拖稿,能不能做到還得打個問號,這次單說「盡量」,可能性更要大打折扣。
洛望舒正要開口,突然發現喬溦已經坐正回去,身體靠進座位里,頭向後仰著閉目養神。
對方五官深邃,側面看起來也顯出巧刀細裁的精緻。
這種精緻沒有絲毫柔軟溫和的味道,反而是蘊含著濃郁逼人的雄性荷爾蒙氣息,幾近完美的典型男神形象。
只是此時的精緻卻被一層不易察覺的倦意籠罩在下,先前洛望舒的注意力放在別的事情上面,這會兒心裡平靜,慢慢察覺出來。
他猶豫了一下,問他:「你身體還沒恢復?」
「沒有。」喬溦的眼睛沒有睜開。「只是開車過來,有點累了。」
農家樂距離市中心並不很遠,洛望舒和李晟楠他們一路騎車過來也不算困難。然而喬溦這個樣子,卻比前幾天從隔壁市自駕回來還要累上一些。
洛望舒仔細將他打量了一圈,確定喬溦的眉目間只有倦意不顯病態后就收回目光,沉默地坐在右邊,讓他好好休息。
喬溦像是察覺到什麼似的,小幅度地提了提嘴角,同樣沒有說話打破兩人之間難得的安靜氛圍。
農家樂的人得到通知趕回來的時候,著實被堵在大門口的這群微型速龍嚇得不輕,沒料到它們能把鵝圈的攔網弄開。
不過好歹都是鄉下養慣了家禽的樸實農人,反應過來就奔到院子拐角,一人抓了一根小孩手腕粗細的竹竿快步走過來,嘴裡念叨著擬聲音調,把這群放肆了好半天的大白鵝敲趕回去,一個勁兒地跟車裡的兩人道歉。
當天晚上,農家樂就應喬溦的叮囑,給洛望舒多添了兩道菜。
一道大鵝燉土豆,一道大蔥炒鵝蛋。
兩道菜都被比常規大出一圈的瓷盤瓷碗盛著端上餐桌,看得洛望舒的臉色頓時白了一下。
「知道這兩道菜合在一起叫什麼嗎?」死皮賴臉搬進洛望舒院子里的喬溦老神在在地笑著,邊說邊給洛望舒拆了一條鵝腿夾過來。
洛望舒喝了一口喬溦之前給他盛的湯:「壓驚菜。」
「這叫『母子團圓』。」喬溦把另一條鵝腿也拆下來,同樣夾給洛望舒,這才換回自己的筷子。
鵝和鵝蛋全被吃了,可不是母子大團圓。
洛望舒頓時被湯嗆住,腦子裡頓時蹦出來曾經在微博港劇截圖上看到的台詞:「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整整齊齊」。
他撇過頭輕咳兩聲才回頭開口:「幸虧沒飯店請您去起名。」
指不定還能起想出什麼千刀萬剮、碎屍萬段,估計沒什麼人敢點這種名字的菜擺到桌上。
「不吃皮?」喬溦看他費勁地操著兩根筷子把鵝皮扒下來,怔了一下,立即拿起公筷探過去幫他。「挑食很厲害啊,小朋友。」
有了喬溦的幫助,洛望舒很快就達成了扒皮目的:「……不好吃。」
洛爸做菜的手藝很好,即便是幼兒餐也能做得非常好吃。洛望舒從小被洛爸養叼了嘴,偏偏長齊牙的時候,洛爸洛媽工作忙起來,就把送到了爺爺奶奶家。
有一種孩子,叫作被爺爺奶奶照顧的孩子。
老人家做的菜不講究什麼,洛望舒一吃到那些肉皮就覺得油膩非常,好些年都不能擺脫這種不適感,即便是洛爸也沒能把他拯救回來。
在外吃飯時,洛望舒盡量避免夾到這些,至今除了家裡沒人知道他這個毛病,今天倒是被喬溦碰巧戳破。
喬溦看到他說話時小小地撇了一下嘴,眼底不由漾起一絲寵溺。
農家樂的兩人間小院是浴室共用的,就跟上次在醫院裡一樣,喬溦在飯後還是先讓洛望舒進去。
夏季悶熱,先洗澡的人會稍微舒服一點,至少不用忍受由於熱氣升高兩度的室溫。
誰知道洛望舒前腳走進浴室,後腳就有農家樂的人過來通知水泵那邊出了點問題,水壓可能不夠,洗澡時可能需要把浴室角落的開關壓下去。
喬溦問清開關的位置,敲了敲浴室的房門:「你看看浴室洗漱台下面有沒有……」
話沒說完,浴室的門直接被人從裡面拉開。
「啊?」洛望舒站在門裡,露出半邊的身子,手裡還拿著剛剛脫下的短袖。
小院里沒有外人,他和喬溦又同為男性,沒什麼可介意的。
洛望舒是不介意,可另一個人的心思可沒他這麼乾淨。
喬溦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