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12.02|

  雙腳重新踏上地面,正是清晨時分,光線浸透在薄薄的霧氣中,一切的事物似乎都要發出光來。


  沒有太過笨重的行李箱,除了必需的證件外,身上甚至是連現金都帶得很少,洛望舒還是第一次在這種情況下踏上一方完全陌生的土地。


  喬溦在兩人走出機場時從洛望舒身側邁步上前,笑著站在離洛望舒幾步之隔的地方,做出趕來迎接朋友的模樣,展開的雙臂越過洛望舒的肩膀,將他整個人環在懷裡,同時在他耳邊低聲說道:「.」


  大概是身處陌生環境,唯一能夠依靠的人就是喬溦的緣故,洛望舒在短暫的僵住身體后也同樣給予對方一個禮節性的回抱。


  「你以前在這個時候失蹤,都是因為回國嗎?」洛望舒跟著喬溦一起離開機場,很快就有一位身著筆挺西裝的高大男人快步走上前來。


  「是,有工作上的事情。」喬溦把自己和洛望舒為數不多的行李交到男人手中,右手輕輕覆上洛望舒的肩膀,示意他坐上路旁等候已久的座駕。「也有一點家裡的私事。」


  喬溦注意到洛望舒看到男人的舉動後面帶驚奇,主動解釋:「助理。」


  這位助理先生將東西放置好后做到副駕駛座位,在司機啟動引擎前回頭用義大利語向喬溦低聲詢問了什麼,喬溦簡短地回應一句,讓助理驚愕地睜大眼睛,過了兩秒才反應過來,略一頷首,將身體轉了回去。


  「我先送你去家裡休息。」喬溦向洛望舒解釋。「這兩天我會比較忙,沒辦法陪你。」


  洛望舒在飛機上睡足了覺,這時候倒是不需要去倒時差,比起休息,他其實更想在被譽為「永恆之城」的歷史文化名稱遊覽一番。不過喬溦這次是因為工作回來,洛望舒當然不會要求喬溦陪他一起賞玩:「好。」說完,他猶豫了一下,向喬溦問道:「我有沒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地方?」


  現在要去的地方可以說是喬溦真正意義上的家,那麼自然就要面對喬溦的家人。


  喬溦和他對視著,很快明白過來:「只有我一個人住在羅馬,等忙完工作,我再帶你去見家裡人。」


  洛望舒點點頭,剛剛一想到要去見喬溦的家人,心裡竟然莫名有點緊張起來。


  「比起在你的國家,我想這裡更適合來做你的主場。」喬溦抬手在他頭上輕揉了兩下,安撫道。「即使有需要注意的地方,那需要注意的人也不會是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用去顧忌任何事。」


  尾音落下,洛望舒的耳朵頓時染上一層薄紅。什麼叫做他的主場,這話說得也太讓人難為情了。


  「如果你想在城裡逛逛,不要獨自外出,儘管和家裡其他人提出來就好。」喬溦想了想,沖前座的男人說了兩句話,得到肯定的回應後向洛望舒補充道。「曾經照顧過我母親的阿婆今天會來家裡,也不用擔心語言不通的問題。」


  洛望舒點點頭,將目光投出窗外。


  汽車駛過市中心,來到空氣清新的幽靜郊外,穿過道路末端立著的那扇遠遠就已經打開等候著的黑色雕花大門,最終停靠在一幢外表就足夠吸人眼球的住宅前。


  建築以白色為底,表面覆以極端繁複的金色紋飾,廊下的白色石柱上攀附著螺旋上升的精緻浮雕,甚至連大門兩側的凹陷處還各自設有乳白色的古典雕塑。


  這幢帶有明顯巴洛克風格的別墅在清晨薄薄的霧氣中被陽光傾灑,即便是在國外電影中都很難見到這樣歷史感濃郁又處處精緻華麗的建築,熠熠生輝得讓人移不開眼。


  洛望舒下車后整個人都是懵圈的,腦子裡早就刷起了加粗彈幕,還是不間斷的那種。


  ——……喬溦究竟是什麼來頭?

  喬溦也不催他,站在他身邊笑吟吟地看著他,等著洛望舒打量完庭院,把目光移到自己身上才握住他的左手拉著他一起往前走。


  洛望舒已經了解到喬溦在義大利是有份工作的,可是還不知道那具體是什麼工作。看到這架勢,洛望舒心裡就有點發虛了,難道喬溦還是古代地主階級那一類的人物,他以後是不是也得跟微博上那些人一樣,改口叫他陛下比較好。


  「家裡留下的老房子,你別多想。」喬溦看到他小臉煞白忍不住笑出來,曲指在他額前輕輕一敲。


  階梯兩邊站著兩位身著筆挺西裝的高大男人,等到喬溦和洛望舒走進,兩人步調一致地踏上階梯,拉開門扇,頷首下去等待他們進去。


  喬溦目不斜視,拉著洛望舒走進家裡,坐在大廳沙發上的一眾人等頓時起身迎上來。他們年齡參差不齊,衣著倒是統一的正式,透著明顯的精英氣息,看向喬溦的目光里含著幾分殷切。


  喬溦眉心頓時一鎖,側目向始終跟在後面的助理先生說了什麼,聲音是前所未有的低沉,直接略過大廳里的那些人,帶著洛望舒走上樓梯。


  「來,先帶你去看看你的房間。」喬溦回頭看他時完全和樓下沉著臉的樣子判若兩人,獻寶似的把洛望舒領進房裡。「衣帽間里有按你的尺碼準備的衣服,款式不喜歡的話就和沈阿婆說。」


  「沈阿婆?」洛望舒不解,從走進家門開始他就沒有見到過任何女性。


  「她很快就到,你叫她阿婆就行了。」喬溦笑著。「她和我母親關係很好,我在小的時候也一直受她照顧,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都可以問她。」說著,他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我先去工作,今天的晚飯可能沒辦法一起吃了。」臨走時又想到什麼,回頭說:「家裡有幾幅油畫你可能感興趣,掛在二樓和三樓的走廊里,收藏室在後面,我房間里也有一些工藝品,沈阿婆會帶你去的。」


  絮絮叨叨地叮囑了一圈,喬溦這才邁開步子回到樓下。


  喬溦走後不久,洛望舒就見到了他所說的那位沈阿婆。


  雖然稱謂上是阿婆,可除了頭髮有些灰白,臉上有了幾道明顯的皺紋,這位老太太倒是精神矍鑠得很,走路的動作完全不顯老態,神態里也透著鮮活。


  沈阿婆是華裔,當年老家那邊太貧窮,年輕時不得已嫁過來,在義大利已經生活了大半輩子,平日里居住的地方很難見到華人,乍一見到黑髮黑眼的洛望舒,老太太的眼角頓時紅了,拉著他的手唏噓不已。


  洛望舒從小就會和老人家打交道,沒聊多久,沈阿婆就對他親近了不少,一邊帶著他熟悉家裡,一邊跟他聊些雜七雜八的東西。


  「除了琪琪,我就再也沒跟誰用中文聊過這麼久的天了。」沈阿婆嘆了一口氣,給洛望舒倒了一杯熱牛奶。「明明是母子,兒子倒是跟做媽媽的一點也不像。」


  照理說洛望舒和國內同齡人相比也不算矮了,可老太太平時見多了西方小伙兒,非覺得洛望舒得多喝牛奶還應該再拔高几厘米才好。


  「……琪琪是喬溦的媽媽?」洛望舒問她。


  沈阿婆愣了,驚訝地看著他:「喬溦是誰?」


  洛望舒也愣了,沈阿婆是以前照顧過喬溦母親的人,而且從喬溦的話里來看,兩人的關係也算不錯,至少不該是互不認識的狀態,那沈阿婆對喬溦也不該陌生才對。


  「琪琪是姓喬沒錯,就是你說的喬溦媽媽了。」沈阿婆問完就明白過來,笑著說。「他什麼時候給自己取了這麼個名字。」


  洛望舒也跟著明白過來,喬溦的中文名字看來是他自己取的。他喝了半杯牛奶,慢慢琢磨出不對勁的地方來。


  他和喬溦第一次接觸的時候自己還在上高中,喬溦也在中|國修過學位,照理說,他的中文名字也該是早些年就定下來才對,沈阿婆一直待在這裡,又照顧了他挺長時間,怎麼會不知道「喬溦」這個名字。


  「他已經好些年沒到這邊來住了。」沈阿婆從他的神情里看出他的不解,笑呵呵地解釋。「琪琪以前經常誇她大學時候的老教授怎樣怎樣好,結果當兒子的聽得多了,也就跟著想去中|國念書了。」


  「只不過……」沈阿婆粗糲的指尖刮過玻璃杯壁,眉梢稍微皺起來。「該畢業回國的那年,他卻堅持繼續留在那裡,只有這個月份才過來處理最後的工作,住也住在公司那邊,之後再去西西里看看他父母,這就又回去了。」


  「母子倆都不在這邊,我也就搬回家裡。」她伸手指了一圈。「這房子只有下面的人收拾打理,我偶爾過來看一看。上次見著他,還是……六年前吧。」


  那真的是太久沒見了,難怪她不知道喬溦的中文名字。


  洛望舒聽著聽著,耳根就慢慢熱起來,垂下眼睫安靜地喝著牛奶,心跳的頻率也越來越快


  喬溦為什麼會一直不願意回國,他覺得自己也許、大概、可能、或許……就是讓喬溦繼續留在國外的原因。


  「剛開始我們還以為他又是要在國外冒險闖一闖,過了兩年才發現根本就不是那回事。」喝完東西,沈阿婆帶著洛望舒在別墅里閑逛,無論是紛繁別緻的收藏品還是裝飾性的紋飾浮雕在外面都難得見到。


  洛望舒聽沈阿婆講了這麼多和自己隱隱有關的事情,耳朵熱著熱著就開始麻木得沒什麼太大感覺了:「冒險是指什麼?」他腦子裡一瞬間閃現出來的畫面就是電視節目中的熱帶雨林。


  「那可真是有點了不得了。」沈阿婆的臉上露出驕傲的神情,她既然和喬溦母親的關係不錯,那對喬溦也就不僅僅是保姆的感情了。正巧這時候走到喬溦房間門前,沈阿婆把門推開,示意他進來。「我記得,還有那時候的照片才對。」


  喬溦的房間里陳設品不多,但是勝在小巧精緻。義大利工匠以手藝精湛馳名,洛望舒看著陳列架上的一排排工藝品才真正體會到「精湛」一次究竟是什麼意思,在藝術方面,他們總能將雜亂無章上升到難以望其項背的境界。


  「來,就是這張。」靠近門邊有一列玻璃壁櫃,有一層上擺放著已經空去的相框,沈阿婆用手指著裡面的唯一一張照片,對他說。「這還是他剛成年的時候,他爸爸的朋友在巴西旅遊時無意拍到的。」


  洛望舒湊過去,望進去看清照片的下一秒就不由怔住。


  這張照片的主角是一對父子,手裡舉著淘到的寶石飾品,對著鏡頭咧開嘴角,笑得格外燦然。他們佔據照片大半張的空間,身後是兜售寶石的當地商販。然而一眼看過去,最先注意到的卻是那個從他們身後經過的高挑男人。


  與其說是男人,倒不如說是剛剛步入成人階段的小青年。


  他穿著一件黑色的無袖背心,胳膊上的肌肉沒有如今這樣結實,可是線條還是同樣的明顯漂亮,雙腿被包裹進一條貼身的暗色長褲里,既筆直又修長。


  那時候的喬溦,頭髮要比現在稍長一些,腦後綁著一個低低的馬尾,發端由於快步行走向後微微揚起,不僅沒有顯出絲毫的女氣,反而使得面部的深邃五官更加精緻幾分。展露給鏡頭的那張側臉鋒銳冷漠,在酷暑里儼然像是覆了一層的冰霜,不近點滴的人情。


  他就像是人群里的一個行色匆匆的異類,身上透露出一種鋒芒內斂的桀驁不馴,穿街而過的模樣活像一隻姿態優雅卻危險感十足,並且沒有絲毫破綻的金屬豹子。


  「那一年他拿到了巴西的兩處礦脈,還有非洲的一處金礦,年紀輕輕的就靠自己硬闖,把他爸爸高興壞了,非要把這張照片擺在這裡。」沈阿婆笑著說。「但是他自己不太喜歡,其他照片都帶走了,單把這張留下來。」


  礦脈?金礦?

  洛望舒被這兩個名詞砸懵了,嘴巴由於驚訝微微啟開,眼睛睜大起來,眨了兩下,看向沈阿婆:「……他,是做什麼工作?」


  他的腦子裡突然閃過一條以前看過的新聞,標題是:小伙負債逃難非洲,嘗遍冷暖終成身價千萬的金礦老闆。


  沈阿婆也驚訝起來:「你不知道?」


  洛望舒使勁搖頭,他是在不久前才知道喬溦在義大利還有其他工作的,沒想要詢問過具體是什麼工作。


  「他前幾年剛從他爸爸手裡接管家裡的企業。」沈阿婆跟他對視了一會兒,不知道為什麼突然笑起來,把他往前拉了幾步,指了指寶石工藝品,下面有著簡單明了的縮寫標識。


  洛望舒把那幾個小小的字母看進眼裡,第一反應是覺得有點熟悉,又眯起眼睛多看兩眼,下一秒就猛然瞪大眼睛倒吸冷氣,一句經典國罵直接在他腦子裡炸開。


  ……這不是那個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