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12.31|家
打電話過來的這人是洛望舒大學的直系學長，曾經在洛望舒大一時擔任過他們班級的班助，是往上幾屆里挺受院里關注的學生，創作水平一般，但是領導策劃能力很強，各項重大活動名單里總能出現他的名字。
而洛望舒則和他截然相反，他在大一剛開學時就沒像同級新生那樣被學長學姐們鼓動參加了許多社團，越到後面在個人的時間處理上越頭腦清晰，只做自己感興趣的，對活動項目沒什麼熱情，除非當面托他幫忙，否則也不會在其他事情上花費精力和時間。
電話接通后，這位學長也跳過不必要的寒暄，直接發出一記直球。
每年九月，新聞版面的重要位置總會出現幾條高校迎新的消息。無論是國家重點還是普通高校，許多大學都會推出諸多迎新創意，洛望舒的學校自然也不例外。
今年是想按照新生信息上的照片，全部轉成美術作品，按照各個院系班級劃分區域，繪製成一軸規模不容小覷的畫卷，作為送給各位新生的升學禮物。
畫卷的繪製工程量不低，質量方面也要抓穩，自然要花不少時間，參與繪製的大都挑得本地學生，洛望舒的家離北京不近，因此起初也沒有麻煩他。
不過洛望舒班裡負責下屆直系的學生不知道由於什麼事情狀態不對，畫出來的成品越來越敷衍，這種作品在迎新時搬出來指不定會砸學校招牌，連改幾次都不如意，學生自己也過意不去，心裡愧疚。
現在臨近新生開學，理所當然就想到了實習即將結束的洛望舒。簡單點來說，學長給他打電話，就是希望他能夠提前回到學校救救自己班級的場子。
「沒問題。」洛望舒答應得毫不猶豫。「我盡量早點趕回去。」這句話說完他自己心裡就沉了一下，忍不住往郭儀辦公室的方向投去一眼。
「能早到最好，不能也不用勉強。」學長那邊估計也不清凈，時不時有人說話的聲音傳過來。「我先把你們下屆的資料壓縮包傳給你，你有空的時候就簡單看一下，大概有點想法，正式下筆時也不會太著急。」
「好的。」道別後，洛望舒掛斷電話輕呼一口氣。
如果喬溦知道自己要提前去學校，肯定會跟他鬧彆扭吧。洛望舒抬起另一隻手理了理衣領，自己也有點捨不得。他給洛媽撥了一個電話，告訴她自己要提前去學校的事情。
洛媽現在趕不回來，擠著時間叮囑他別忘了帶什麼，又有點小失落：「你今年放假只顧著忙了，連開學都走這麼早。要是時間來得及，我跟你爸就趕回去給你準備東西。」
「沒事，不用。」洛望舒不想給爹媽添麻煩，每年他都強調自己能行，結果每年洛媽都會想著幫他收拾東西送他去學校。「我自己能行，再說等到十一我就又回來了，就算忘記帶了什麼，到時候還能回來拿。」
「也對。」洛媽在那端笑了幾聲才繼續說道。「反正你現在身邊還有其他人幫著，我操心的事情那個人也不會想不到啊。」
這一下子把洛望舒給堵得，只能不好意思地跟著笑了兩聲。
洛望舒回到編輯部的時候就看到喬溦不知道從哪兒又搬了張椅子過來，佔據了他座位的右邊區域，正撐著手肘不知道在寫些什麼。
洛望舒走過去低頭一看，喬溦竟然在練習寫字。
「好久沒用筆寫過中文，有點生疏，我先練練手。」喬溦沒回頭，也沒等洛望舒開口問他，放輕聲音告訴他。
洛望舒在他旁邊坐下，又仔細看了兩眼，喬溦在紙上寫的是「景行」兩個字，從上往下籤了有十來個名字，越到後面字跡越大氣，洛望舒想了想自己寫出的字體，心裡突然不平衡起來。
憑什麼一個在義大利長大的傢伙寫中文比他還好看，從小打到被東方文化熏陶的人明明是他才對。
「是要替新書籤名嗎？」電腦的滑鼠在喬溦那邊，喬溦在他回來后就合起筆蓋，十指交叉著擱在桌面上。洛望舒直接把胳膊橫過去，小臂下墊著喬溦的手腕，握著滑鼠打開自己的郵箱，學長已經把說好的壓縮包發送給他了。
「嗯。」喬溦心情不錯地回答，說話尾音都愉悅地上揚。「在你實習結束前，我們要共享同一個座位了。」
洛望舒茫然地轉頭看他，眨了一下眼睛，伸出食指點住桌面：「在這？」
「在你這。」喬溦肯定地點頭。
「這裡也快不是我的了。」洛望舒不知道喬溦和郭儀要求留在銳意完成簽名工作的事情，壓根想不到喬溦愉悅的原因。「郭儀現在在忙嗎？」
「沒注意。」喬溦說得是實話。
「我得找她談談離職的事情。」洛望舒看向他，無奈道。「還得給她添麻煩，挺不好意思的。」
喬溦鬆開手指，捏了捏他的手臂外側：「到八月底你就實習結束了吧，只有不到一個星期的時間，銳意這邊肯定有所準備，你不用擔心。」
「原來說好的截止時間是八月底……」洛望舒的話只說到一半，餘光瞥到喬溦頸側的抓痕，心跳一下子飆了上去，忙掙開喬溦的手一把拽上去。
喬溦被他的舉動逗樂了，配合地微微揚起下巴，任由他給自己多扣上一顆紐扣，小聲逗他：「賢惠。」
洛望舒抬眼瞪他，哼道：「不過我臨時有事，要早點離職了。」
喬溦愣住，過了幾秒才問他：「什麼事？」
「學校里缺人手，需要我去幫忙。」洛望舒偷偷看了一眼喬溦的臉色，解釋道。「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明天就回學校。」
話音剛落，喬溦的眉毛就旋即皺了起來，無論是陡然轉變的眼神還是跟著下撇的嘴角都明明白白地傳遞出一個信息，他非常不滿。
「郭儀會同意嗎？」洛望舒眨了眨眼睛。
喬溦深吸一口氣，在編輯部里不好大聲說話，也不好做出太大的動作，只能偷偷掐了一把洛望舒的手心：「你怎麼就不問問我會不會同意。」
這個小傢伙是不是故意的，還是說老天爺故意玩他。自己剛跟郭儀說好在九月前留在銳意把簽名搞定，接著洛望舒就告訴他自己想盡量在明天趕回學校。早知道會這樣，喬溦就等印製工作完成再提簽名的事了。
「你肯定會同意啊。」喬溦會不開心，洛望舒早有預料，輕聲笑著哄他，又怕隔壁編輯聽到，拿起被喬溦放下那支筆在草稿紙上寫著：你最好了，我想做什麼你肯定會支持我。
喬溦看著那一行字，眉梢挑了一下，眉心也稍微散開一點，抽出他手裡的筆，在那句話下面接著寫，無奈地嘆氣：嗯，什麼都依著你。
洛望舒剛笑了一聲，電腦屏幕右下方就彈出來新郵件的提示框，是郭儀發來的。洛望舒立即就撇開「依你不依你」的事情，摸過滑鼠把郵件點開。
郵件內容只有一句話：【讓喬溦看看書籤設計，滿意的話挑一對，下午就能印刷出來。】後面的附件里跟著一個圖片的文件。
洛望舒呆住一秒，不明白為什麼郭儀會把這封郵件發到他這裡，需要喬溦去看的話……不是應該發給喬溦本人嗎？
喬溦直接將手覆在他的手背上，移動滑鼠把附件下載下來打開，解釋說：「我現在坐的椅子就是從她辦公室里搬出來的。」
也就是說，郭儀知道喬溦現在就坐在洛望舒旁邊。
洛望舒抬手糊住臉，被遮擋住的眉目間滿是慘不忍睹。
書籤是成對設計的，上部一張下部一張，一共有八個不同的版本，暗含的細小創意也各不相同。單單是一個小小的隨書書籤就花了這麼心思，難怪銳意文化會走到今天。有實力有耐力，哪個行業都能混出名堂。
「這對怎麼樣？」喬溦向洛望舒詢問意見。
喬溦讓洛望舒看的是第三對，外表看起來相對簡潔一些，不過書籤實體製作出來后前方會有一個小說中提到的小機關，儘管沒法做到像書里描述得那樣精細，可足夠讓人眼前一亮了。
機關裡面藏有一張同樣很花心思的紙條，故意設計成殘舊模樣，印刷著小說中至關重要的一份信號，書籤裡面也會添上主角的經典台詞，至於字跡則還原真實。從某種角度上來說，也算得上是一個微型的小說周邊物品。
「你的新書我還沒看過，不知道哪個更適合一點兒。」洛望舒坦誠道。「看起來都挺不錯。」
「看著順眼嗎？」喬溦不管他看沒看過，就是要聽聽他的看法。
洛望舒拗不過他，笑著點頭：「順順順。」
喬溦滿意地也點了點頭，給郭儀回復過去：「新書風格和前面幾本都很不同，你能喜歡就好了。」
「你前面寫的幾本是什麼風格我也不清楚。」洛望舒不好意思地承認。「都還沒看過呢。」
「是誰以前說過，沒事要把我寫過的小說都找出來看一遍的？」喬溦逗他。
洛望舒斜了他一眼：「那又是誰一直拖稿，根本沒給我多少空閑時間的？」
「以前的不用看，你只要單看這一本就行了。」喬溦舉手以示投降服輸。「特意為你寫的。」說完他自己覺得這話說得不對，他的小說哪本不是為了他寫的？
洛望舒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隔壁的編輯就被水嗆住，發出一陣隱忍的咳嗽聲。他本來對喬溦的情話免疫不少，被旁人這麼一咳就難免難為情起來。
隔壁編輯也不知聽沒聽清喬溦的話，抽出一張紙巾擦了擦嘴角看著自己的電腦屏幕自言自語：「這篇投稿的腦洞也太大了吧。」
相比洛望舒，喬溦就淡定不少：「明年開始我就不寫新書了。」
洛望舒頓時顧不上那點兒不好意思，驚了一下：「……不寫了？」這意思是……封筆？
「嗯。」喬溦神情不改。
他這些年的時間緊張，本就不適合做其他的工作，現在洛望舒就在他身邊，他也可以輕鬆幾年了。
「那以後呢？」洛望舒側身過來問他。
「你想看嗎？」喬溦笑著反問他。
洛望舒和他目光相接，心裡也有猶豫。喬溦的小說他只看過網上的一本就覺得驚艷，近幾年的小說聲譽更盛，想必比以前還要出色。不提他想不想看，喬溦的那些讀者一定都會一直期待著他的文字。
另一方面，洛望舒知道喬溦很忙，又心疼他掐著時間寫東西。回國后的這段時間對於喬溦而言是沒有往常那麼緊張，可洛望舒也注意到，喬溦還會時不時地和他叔叔聯繫。
「我只是想休息兩年。」喬溦被他看得全身暖和起來，心裡一陣接著一陣地泛著柔軟。「等放下義大利那邊的事情，再考慮新書的問題。」
喬溦是商人，他從來沒把自己當作是一個作家，驟然封筆對他而言只能是好事，不過銳意正靠著他壯大自身，這些年的讀者也很依賴他的作品，出於對銳意的情分和對讀者的感謝，即便他有封筆的打算，喬溦也會放慢節奏，給對方一段適應的時間。
「昨天銳意在微博上也已經發布新書宣傳，把明年不會發表新作的消息帶了上去。」喬溦拍拍他的頭。
洛望舒笑起來：「那你的微博下面肯定又要炸成一片了。」
「可能……不止是我的吧。」喬溦加深嘴角的弧度，笑得有點狡猾。
洛望舒看他這麼笑著，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把推到一邊的手機拿過來打開微博，評論的消息提醒果然一條接著一條。
「有人說，明年不出書的話，能不能透露一下下本書的題材。」喬溦撐著下巴笑吟吟地看他滑動手機屏幕。「我說——……」
不用他說，洛望舒也已經看到了。
喬溦在微博上難得回復：【你覺得呢？洛水三千】
直接把戰火轉移到洛望舒的微博底下，評論內容也是和喬溦差不多的語氣。
【doge臉，殿下覺得宮廷將相題材怎麼樣？】
【doge臉，陛下覺得再來本未來科幻題材的小說怎麼樣？】
除此之外，還有不少其他畫風的評論：【講道理我只是想看看小說粉個畫觸，為什麼老是無緣無故被塞一嘴狗糧，/手動再見。】
洛望舒：「……」
他覺得呢？他覺得個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