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五章 西風一夜入老城
「什麼？」聽到這名軍卒的稟報，季布等人臉色勃然驟變。
沐血城是血侯府的根基所在，掌控著整個西涼的血脈。如今沐血城告急，就意味著北戎大軍已經侵佔大半個西涼，形勢岌岌可危。
一旦西涼淪陷，西楚帝國在北部的防禦屏障就會崩塌，將半壁江山徹底暴露在北戎蠻族的鐵騎之下，真正面臨亡國危機。
季布縱然心性篤定，聽到這驚人訊息，不禁倒吸一口冷氣，面色有些蒼白，「這群雪原蠻子竟趁虛而入，速度來得如此之快。他們這次長途奔襲，看來志在必得！」
龍且盯著跪在地上的軍卒，問道：「這份軍報從傳出到現在，總共經過了幾天時間？」
他們需要立即判斷出，沐血城現在的真實情況。
那名軍卒抬起頭來，凝望著站在前方的牧野，喘氣說道：「我從西涼馬不停蹄趕來，路上耗用了四天時間。我走的時候，北戎軍就已對沐血城形成合圍之勢！」
牧野聞言，目光閃爍不定，腦海里則在疾速判斷著眼前的形勢。謀定而後動，他必須做出最準確的決策。
「以北戎國力，最多不過五十萬軍隊，上次他們派出二十萬跟南晉聯手伏擊，傷亡慘重。以此推算，圍攻沐血城的軍力應該只有二三十萬左右！」
想到這點，他心裡稍松，抬起頭來掃視著幾人，淡淡地道：「東征之前，我讓牧重率二十萬軍士留守沐血城。以北戎的軍力，就算能夠封鎖沐血城外圍，半個月之內也難以立即攻克！」
三斗強者先一步啟程，並不知曉牧野的安排。聽牧野說他已讓二十萬軍隊留守，他們心情頓時平靜許多。
他們都清楚，沐血城溝深壘高，固若金湯，作為帝國的前線壁壘，糧食儲備也很充足，有牧重坐鎮，短時間內應該問題不大。
再次望向牧野時，他們眼神里都流露出欽佩之情。
即便是北戎朝廷，恐怕也沒預料到，西涼軍並未傾巢出動，而是留下一部分主力原地鎮守。牧野臨危不亂，當時的運籌帷幄，驚險地避免了北部淪陷的危機。
「事不宜遲，我們趕緊起兵趕回西涼吧！」龍且說道。
北戎這次突襲西涼軍巢穴，著實讓他們猝不及防。沐血城若有閃失，血侯府累積多年的威名將蕩然無存。
「不急！」牧野眉頭微皺，打斷了準備動身的龍且，意味深長地道：「這件事恐怕沒那麼簡單！」
眾人聞言，神情微滯，同時望著牧野，臉上浮出一絲疑惑之情。
牧野沉吟片刻，才緩緩開口說道：「只要西涼八十萬鐵騎沒全軍覆滅，即便葉家皇權傾覆，僅憑其他附屬國一國實力，依舊難以挑戰帝國的霸主地位。北戎隱忍多年，斷然不會不明白雙方的實力差距，更不會做這種蚍蜉撼樹的蠢事！」
季布等人聞言，不自覺地點頭，遲疑地道：「你的意思是……」
牧野繼續說道：「為了顛覆帝國，其他五國都參與到國教和葉凌的叛亂中。既然如此，恐怕這次出兵犯境的也不止北戎一國。如果我們全軍開拔重返西涼，東南兩國再趁勢起兵，屆時咱們首尾無法相顧，疲於奔命，處境將會更艱險！」
西楚位於出雲域西部，東臨東吳，南接南晉，北靠北戎，西方則是一望無際的荒漠。前秦和後梁兩國則處於東吳以東，跟西楚並不接壤，距離較遠。
因此，最可能出兵伐楚的，是東南北三國。
「不如這樣，咱們分兵而行。鍾離率二十萬西涼軍，攻伐南晉，季布率二十萬黑雲軍，攻伐東吳，龍且率十萬西涼軍，星夜回援沐血城！」
聽到這接連頒下的軍令，眾人頓時神情恍惚，心裡疑竇叢生。他們深深折服於牧野對形勢的精準預判，但卻對他的部署充滿困惑。
目前，西涼軍有六十萬駐紮在京都，明明足以令牧野調動派遣，然而他卻安排季布率並非親信部隊的黑雲軍出征。
救援西涼是重中之重，他卻只安排十萬主力，並未全力以赴。這樣一來，就還剩整整三十萬西涼軍按兵不動。
他到底意欲何為？
牧野看出眾人心底的疑惑，從容地道：「京都剛經歷重大動蕩，我們已經不敢再承受內亂了。黑雲軍既非西涼嫡系，那就把他們外調出去，以防再生叛變。如果咱們全軍出動，帝國內部必定空虛，此乃兵家大忌！」
牧野眸中精光四射，神采飛揚。此刻的他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之外，將亂世梟雄的氣概彰顯得淋漓盡致。
「咱們留下二十萬軍隊，依舊駐紮在京都外。這樣既可以拱衛皇室，又能隨機應變，隨時救援戰局艱難的一方。至於剩下的十萬嘛……」
牧野嘿嘿一笑，嘴角泛起一抹詭譎的笑意。
「既然北戎敢趁虛而入，偷襲後方西涼，那咱們就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我親率十萬精銳，長驅奔襲千里，搶攻北戎國都雪老城，出其不意，直搗黃龍！」
眾人聞言，頓時恍然大悟，忍不住拍手叫絕。牧野兵行險招，這條計策實在太絕妙。
如果大軍主力回援西涼，最多只能將北戎軍擊潰，卻難以將其全殲。一旦他們蜷縮回北戎，再想討伐誅滅北戎，又會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
如今牧野選擇輕兵孤進，趁北戎國內軍力空虛，防備鬆懈之機，猝然攻襲發難，必定能擒賊擒王，一舉攻克北戎！
這條妙計一出，就獲得大家贊同，但是，鑒於此行深入虎穴，孤軍奮戰，兇險極大，龍且等人都搶著想承擔這項任務，卻被牧野一口否決。
「你們放心吧！關於這次突襲，我有一個很好的辦法，既可以避免大軍進京都時那樣的疲憊，又能神兵天降，令敵人大吃一驚！」
牧野談笑風生，舉止間透著強烈的自信。
葉子見狀，歡呼雀躍，興奮地道：「師弟，明天我親自替你們踐行，以壯軍威！」
牧野搖了搖頭，負手走向前方，目光豁然一亮，神采奕奕。
「形勢十萬火急，來不及做這些點兵踐行之類的表面文章了！我們立刻動身，各自率軍前往戰場，為帝國打出一片前所未有的遼闊未來！」
說著，他轉過身來，認真打量著這個初次見面的小皇帝，神情肅穆。
「小師兄，我不會把你當作傀儡，你要儘快成長起來！我很快會像師傅那樣離開這裡，這出雲域，以後將是你一個人的天下！」
……
……
北戎位於出雲域的最北端，這裡陰冷酷寒，遭受暴風雪侵襲，天寒地凍。
作為北戎最繁華的都城，雪老城也同樣終年積雪不化，難以擺脫惡劣氣候的影響，其城市規模狹小，甚至連南方諸國的一些小城鎮都無法相比。
沒有人願意居住在這種荒僻嚴寒的鬼地方。誰不願意生活在草長鶯飛的溫暖地帶？
戎族人的祖先並非這裡的土著居民，基本都是南方諸國的流放罪民，他們被迫遷徙到這裡，原本就是一種羞辱和懲罰。
在出雲域內，戎狄之輩，這幾乎是身份卑微的代名詞。
在這冰天雪地里定居后，他們骨子裡的不滿和仇恨不斷積蓄髮酵，促使他們一次次發動戰爭，想要越過西楚這座大山的封鎖，佔據豐饒肥沃的南方地區，過上他們溫暖幸福的生活。
然而，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他們暴戾兇狠的心腸和氣勢，並不足以讓他們戰勝勇猛而驕傲的西楚人。
因此，這些年他們一直都在蟄伏待機，等待著覆滅西楚的絕佳良機。而現在，機會終於來了。
預謀和串聯這場動亂的幕後主使是清河真人，但最活躍的卻是這些北戎蠻族。
他們以為這是天賜良機，於是不惜耗盡全國武力，也要徹底顛覆西楚這些年來對他們的封鎖。
南北聯軍被牧野打敗后，清河真人很快隕落，這場動亂卻並未就此結束。激動瘋狂的北戎皇室很快就遊說其他諸國，煽動他們共同起兵討伐。
北戎皇帝隱忍多年，深知戰勝西楚的關鍵就在於西涼。於是，他趁牧野進京勤王之際，發兵二十萬強攻西涼。
在他看來，只要拿下西涼，就能成功牽制牧野，掀開群雄並起的亂世局面，令西涼軍左顧右盼，難以招架。
但他沒想到，牧野並未傾巢出動，事先在西涼留下了二十萬守軍。
他更沒想到，更大的危險降臨了。
在西楚新君登基即位的第三天，同時也是西涼大軍分兵出征的第三天，雪老城內的某處酒肆里，來了一個毫不起眼的少年。
這少年一身黑袍，頭戴斗篷，從漫天風雪中走來，手裡拿著個酒葫蘆，看起來分外孤單。
他孤身前來，身上彷彿還裹挾著涼地大漠的獵獵西風，然而一雙明眸里，卻已染滿了北戎冰雪的冷酷意味。
他沽了一壺烈酒，默默坐在陰暗角落裡，就著酒肆里粗蠻漢子們暢想煙雨江南的醉言囈語，獨飲片刻，冷冷掃了一眼那些醉醺醺的痴漢，便消失在風雪中。
他踩著吱吱作響的厚重積雪，走過破舊冷清的古老街道，腳步最終停留在一片高大建筑前。
「據說那位神秘的北戎皇帝，修為早就達到洞玄境界，實力深不可測……」
牧野雙眸微眯，凝視遠方那雄偉宮殿，心裡想著江湖上那些傳聞，不禁捏著葫蘆啜飲一口，白皙臉頰上泛起微紅。
「都說蠻人剽悍兇殘，勇猛異常。嘖嘖，跟我西涼鐵騎相比，他們又算得了什麼？」
站在這片空曠雪地上，他輕聲喃語著，左手伸進袖子里，掏出了一副捲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