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選擇恐懼症〈十一〉
「久等了，親愛的。」
歐琛說這句話的時候，胳膊緊緊地鎖住穆頡的肩膀，兩隻眼睛死死盯著關雎。
「關三胖，你不是說老爺子找你有事么？」
「嗯。」關雎的目光在他摟在穆頡肩上的手和穆頡錯愕的表情上游移。「原來……是你的人啊，那你不早點兒說。」
關雎後退一步，似是還有點兒不甘心。「不過穆頡，飯還是要一塊兒吃一頓的，我欠著呢啊。」
穆頡抬眼看歐琛。
歐琛「嗤」地一聲笑了。「行啊，那順便捎上我，讓你請我沒見你這麼積極過，對阿頡倒是挺殷勤，上趕著呢。」
「哪兒的話。」關雎乾笑一聲，「哦這不是不喜歡欠著么。那這樣，我走了，叔叔還等著我呢。」
「慢走——不送。」歐琛揚著下巴目送他遠去，「嘁。」
穆頡偏頭看著自己肩膀上的手，想掙脫又不是很敢，只好出聲徵詢：「歐總，可以……放開了吧？」
「啊。」歐琛說，「沒事，就這樣吧，以防他殺個回馬槍。」
穆頡：「……」
歐琛就這麼攬著他往前走，穆頡說：「這樣好嗎？」
「嗯？」歐琛說，「你說三胖兒么，沒事，他這個人人品雖然算不上好，倒也不是個大嘴巴。現在他以為你是我男朋友，估計一時半會兒不會有什麼想法了。」
「不是這個問題……」穆頡嘆氣，「歐總，你這麼隨便就說我是你男朋友……哎，算了。」
估計歐琛也不是很在意這個。
穆頡有時候想不通他是什麼打算，也想不通現在他們現在的狀態算什麼關係，有整個人都沒有落腳點的感覺，知道不能一直這麼下去，卻不知道該怎麼做。
歐琛是他唯一的盟友，卻不知道是不是他能夠依靠的人。
這個人太隨性了，做什麼事都是按自己的想法來，一會兒成熟一會兒幼稚的，讓人摸不透。
「想什麼呢？」歐琛看他板著一張臉，想逗他笑一笑，「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
「沒什麼。」穆頡沒接這麼冷的笑話，「我在想，有錢人是不是都挺喜歡上趕著請人吃飯呢。」
歐琛：「……」
他咳了一聲。「我和關三胖才不一樣。」
這話說得他自己心裡都沒什麼底氣。
他和關雎不一樣么？
「我說頡啊。」呂佳明在電話那頭呼喚著，「你這幾天怎麼都不回我消息呢，也沒給我回電話。」
穆頡：「我這不是給你回了么？前幾天太忙了沒顧上。」
「五一你忙什麼呀？」呂佳明十分不滿，「忙度假啊？」
「……」怎麼忘了前幾天是放假了，「就是有點兒事，我顧不上看手機都。」
「有事也沒聽你說過，我還以為你怎麼了呢……對了，我就是想問問你還要不要找房子，我幫你問了個中介，說是有兩套合適的，價格可能比你現在住那個貴一點。」
穆頡愣了：「你幫我問了啊？」
「是啊，你不是提起來了么。」呂佳明說，「我就拜託那人留點兒神。」
「謝謝你啊，佳明。」穆頡心裡一暖，「不過我最近……找到新的地方了。」
「是嘛？」呂佳明說，「好事兒啊。」
穆頡拿著手機翻了個身側躺著：「不好意思，讓你費心幫我找了。」
「嗨——」呂佳明笑了，「多大點事兒，咱們認識多久了，你還這麼客氣幹嘛。」
「這不是成習慣了么。」穆頡也笑了。
呂佳明是他為數不多的朋友，說是朋友，其實圈內基友更為準確。
穆頡不混圈，認識呂佳明是在一個交友群里，那會兒兩人碰巧在一所大學，就見了面。
見面之前穆頡還有著「這會不會是我未來的那個人」的幻想，見面之後才發現倆人是一個型號的。
之後倆人還是會經常聯繫，不過不算特別密切。事實上穆頡沒什麼關係特別密切的人，他跟大家保持的距離都差不多。
除了現在突然出現的歐琛。
一個完全顛覆了他的想象的人，不在他的人生規劃里、不知道以後會不會繼續存在的人。
「你說的那個新住處，是在哪兒？」呂佳明接著問，「一個人住呢還是跟別人合租呢。」
「和公司同事一起住。」穆頡覺得這事兒還是先不要告訴呂佳明的好，需要解釋的東西太多了，麻煩。
「那什麼時候搬家呢？」呂佳明說，「需要我幫忙么？不過我現在是單雙周休，得挑個良辰吉日，咱們都有空的時候……綠江不會有加班吧？」
穆頡從床上爬起來，走到窗戶邊上，隔著紗窗看外頭的夜景。小區里有些許住戶三三兩兩地散步聊天，遛狗的，玩鬧的，坐在一起瞎扯淡的。
全是被夜色籠罩的人生愜意。
「沒事，我差不多都已經搬過來了，現在就等慢慢習慣。」
「又是找新工作又是住新房子的。」呂佳明話裡帶笑，「是不是得請客慶祝一下？」
「我都窮得要去大街上碰瓷了。」穆頡推拒道，「怎麼也得等我再穩定一點吧。」
「也是。」呂佳明說，「要我說，你找個男朋友吧，兩個人總好過一個人漂泊。」
「找男朋友……」穆頡一邊笑著一邊轉過身子，「找你啊？」
然後和門口的歐琛來了個對視。
穆頡：「……」
歐琛：「……」
呂佳明在電話那頭回應：「找我也行啊，咱們來柏拉圖戀愛，一輩子不分手。……哎，穆頡頡，頡頡？你在聽么？……喂？」
「回頭再跟你說。」穆頡掛斷電話，「歐總，還沒睡啊。」
「我不是故意偷聽的。」歐琛說，「找你有點兒事來著，趁著你現在是正常的，給我配幾套衣服。」
穆頡一臉的「你彷彿在逗我」：「歐總，你認真的嗎？」
「當然了。」歐琛拉著他的手，「行了別問了直接你給我找正常的就行我自己選。」
穆頡看著那隻拉著自己往前走的手，一時忘了掙開。
還不由自主地握了握。
這好像還是穆頡第一次在正常視力下看歐琛的衣櫃。
平時看到的黑色衣服大部分都是深色，相反平時看到的綠顏色的衣服是黑色的。
這會兒他連選擇恐懼症都不用犯，選了兩套看起來比較靠譜的，單獨放在了一塊兒。
「我還是頭一次見到有人衣櫃里能把彩虹色都給集齊的。」穆頡一邊整理一邊兒笑，「都能召喚神龍了。」
歐琛聳聳肩。
「你當初買這些的時候沒人給你提意見么？」穆頡覺得挺奇怪，「總會有人覺得不對勁吧？」
「衣服都不是我買。」歐琛半仰著躺床上，「我認識一個朋友，是個設計師，衣服都是他給提供的，說是我跟他審美相投。」
穆頡：「……」
跟歐琛的審美相投那這審美得是有多奇葩，這種人做設計師真的大丈夫么？
「明天我們如果沒有換身體的話，抽個空去逛逛商場吧？」穆頡說，「你這兒基本上沒有白襯衣。」
「明天大概不成，我得回家一趟。」歐琛說，「我媽今天打電話抱怨我最近沒回去看她，耳朵快被她磨出繭子來了。」
「是么。」穆頡說，「那下次有機會吧。」
歐琛看著他的背影，心裡沒來由地一動。
「穆頡。」
「啊？」穆頡應道。
「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覺得了。」歐琛說，「你見誰都是這樣，也不熱絡誰，也不冷落誰。看起來和誰都合得來，其實心裡誰也不關心。」
穆頡的動作停頓下來。歐琛坐在他的對面，看不見他的表情。
「我當你的時候出了那個呂佳明也沒別的人找過我。」歐琛站起來走到穆頡身邊，「你好像總是孤孤單單一個人，不覺得自己一個人難受么。」
穆頡低著頭，手上在弄歐琛的襯衫袖子。「還好啊，我從小就這樣，習慣了。」
「從小？」歐琛問。
穆頡：「嗯，我是孤兒，在孤兒院長大的。」
歐琛忽然後悔問剛剛的那些話。「抱歉，我不知道……」
「沒事，已經過去很久了。」穆頡笑笑，「其實現在怕選東西的毛病也是那時候留下的。因為我那時候不愛說話，也不合群，身體又比別人差。所以每次有什麼禮物啊福利的，新衣服或者什麼，都是別人先拿走了，給我剩下一份。久了我就習慣了當最後一個，因為沒得選嘛，現在讓我去選點什麼我倒不習慣。」
歐琛聽著他雲淡風輕地說著往事，心裡一疼，手不自覺地攬住了穆頡的肩膀，輕輕抱住了他。
自己也還沉浸在回憶里沒來得及回過神的穆頡：「……歐總？」
「突然想抱抱你。」歐琛順手摸了摸他頭髮，「可憐見的。」
「噗……」穆頡原本還有點唏噓的心情瞬間沒了，不能說沒了，而是變成了另一重有點酸又有點暖還有點兒軟軟的的奇怪感覺。
「怎麼沒人領養你呢？」歐琛仍舊抱著他，「你看起來這麼乖。」
「可能是因為我那時候怕人。」穆頡說，「每次來了人，其他小朋友都搶著去外面看，但是我不敢。也可能是我那時候身體太差了，沒有人願意領養不健康的孩子吧。」
這話說得歐琛心裡更疼了，他感受不到穆頡小時候的心境，但是能想象到孤身一人不被理解的絕望。
他又抱緊了一點。
「行了歐總。」穆頡笑著說，「再抱下去我要斷氣了。」
歐琛只好放開他。兩個人的距離很近，氣氛也很曖昧。穆頡咳了一聲，不好意思地偏開頭，坐在床沿上。
歐琛就坐在他身邊。
「後來我長大了，上初中的時候吧。」穆頡說，「那會兒覺得世界對我特別不公平，還在孤兒院後邊供著的一個不知道是土地神還是什麼神的地方，就許願下輩子要當無憂無慮的有錢人家的孩子。現在想想是太幼稚了……」
「等會兒，等會兒等會兒，你再說一遍。」
穆頡：「現在想想真是太幼稚了……」
歐琛：「不對再前一句。」
「下輩子要當無憂無慮的有錢人家的……」穆頡頓了頓，不敢置信地看著歐琛，「不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