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薛遜列傳
宮中送來精通禮儀的嬤嬤教導准妃嬪,卷碧本就是奴僕出身,不怕這樣的苦頭。當然,禮儀嬤嬤也不敢為難卷碧,若是京中嬌養的千金或者小家碧玉,那還有她們發揮的餘地。站在薛家的地盤上,服侍這一位能在亂世中立功的厲害角色,禮儀嬤嬤十分識趣。
待禮儀學成,就到了送嫁入京的時候來。這事也顯出了薛家和其他人家的不同,其他人家早早就把禮儀學通透了,趕緊入宮搶佔先機,畢竟皇帝發了聖旨,先學好規矩者先入宮。也不知是為了顯示自家的底蘊氣派,還是為了博得頭籌,各家都十分積極,薛家女進宮的次序已經落到了倒數。
送卷碧入宮一事,要和薛王氏商量。
薛遜回後院卧房,薛王氏正在屋裡逗孩子,先前產下一女,薛遜沒有忌諱,仍取名為薛寶釵。薛王氏生產過後,更添豐腴成熟之美。
「浩哥快來,咱們寶釵可真是乖巧懂事呢,逗了這麼久都不哭,長得漂亮,性子又好。」薛王氏喜滋滋的招手道。
尚在襁褓的嬰兒,看得出什麼性子?薛遜腹誹,面上卻笑道:「我的女兒何必乖巧,她就是飛揚跋扈,還有我給她撐腰呢。」
「去!」薛王氏嬌嗔一聲,「孩子懂事,你還嫌棄起來了,得了便宜還賣乖!」
薛遜揮手,讓奶娘把薛寶釵抱下去,寶釵的小手不小心勾著薛王氏的簪子,金簪帶得頭髮散了一片。
看著薛遜責怪的眼神,薛王氏解釋道:「剛赴宴回來,還沒來得及換裝呢。咱們丫頭粘著父母,就不抱她下去了。」薛王氏把金簪小心從女兒手裡取出,怕鋒利的邊緣刮著她。
「二妹禮儀已經學好了,準備三日後啟程進京。」
「三日後?浩哥也要去送嫁?」薛王氏沒心思再逗女兒,放下金簪,塞個布老虎給女兒讓她自己玩。「能不去嗎?京城也太危險了。」
「陛下下旨,我做臣下的,哪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其他人去都沒事兒,我又有何去不得的。」皇帝下旨各地女子入宮侍奉的旨意之後,還額外恩准父兄親人送嫁,皇帝也順便見一見在南方大地上興風作浪的各派勢力首領。第一個去的人心驚膽戰,生怕這是鴻門宴,等到第一個安全了,第二個膽子就大了些,到現在,新君收攏的美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送嫁的各方勢力也安全回來了,薛遜此行,危險並不大。
「也是,二妹妹是為咱們薛家去了,你去送嫁,也顯得鄭重,算是個二妹妹撐腰了。」薛王氏點頭,道理她都懂,只是……「只是我這心總是砰砰直跳,生怕出事。」
「只我一個人去,二弟和興霸都留在江西,蟠兒今年已經五歲了,牛馬二位先生多次贊他天資聰穎,你放心就是。」
這話意思是薛遜就是在京城該有個萬一,還有薛蟠可以接手勢力,會有諸多忠心下屬輔佐,進可為他報仇雪恨,退可保住江西勢力,可圖日後。薛王氏這些年曆練,怎麼會連這麼簡單的暗示都聽不懂,語帶哽咽道:「我只盼著你平安回來。」
「好了,放心,我自然平安,不是說過了嗎,皇帝沒有一網打盡的意思。」薛遜耐心解釋道。
「我聽說杯酒釋兵權,總擔心……」
「你呀!何謂杯酒釋兵權?話本演繹而已,信不得。五代十國六十年,中原大地走馬燈似的換了八姓十四君,皇權早已衰微,若是趙匡胤只憑一杯酒就能折服那些驕兵悍將,那當皇帝的該是酒鬼才對。照這說法,如果獻帝把魏武、孫權、劉皇叔叫在一起喝回酒,三國分天下豈不是沒有了。」
「杯酒釋兵權的故事原本出自《談錄》,原書上不過說宋□□常與義社十兄弟喝酒,談話的內容根本沒有。到了徽宗年間,《續資治通鑒長編》開始出現君臣對答,不愧這個『續』字,果然狗尾續貂、狗屁不通。等到我朝立國,故事就開始活靈活現了,好像當年那頓酒席編書的史官也去喝了一樣,語氣都把握精準。」薛遜對此嗤之以鼻,道:「這些內容,在起居注、實錄、會要、國史中均無記載,不過是後代穿鑿附會罷了。別忘了太/祖立國之時可說了,中原有此大亂,均是前朝無能,我朝史官抹黑起前朝來可不會手下留情。」
「你且放心吧,諸位幕僚先生都商議好了,此次入京必然帶著高手護衛。我都打算好了,皇帝若是真衝動一把,我還賺了呢,正好名正言順起事,這天下還沒真撰在皇帝手裡。」
薛遜一番解釋,薛王氏總算放下心來,恢復溫婉賢惠,柔聲道:「我一婦道人家,關心史書外務做什麼,只一心盼著你平安罷了。蟠兒再聰明,不過五歲稚兒,還有咱們寶釵,還有我在家等著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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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遜奉旨,如約送嫁入京。薛遜十分明白,天下安定,皇帝自然要「稍奪其權,制其錢穀,收其精兵」,功臣幹將都是如此,遑論他們這些實質上的叛臣,薛遜在薛王氏面前撒謊了,他並沒有怎麼胸有成竹。
因有未來的皇妃貴人在,一路上以舒適安穩為要,慢吞吞走了一個月,才從江西到了京城,想起曾經暗中連夜南下,跑死幾匹馬,不過七天就到了江西,而今一看,果然想磨洋工,再沒有不成的。
到了京城,新帝長子在京郊五里處迎接,這簡直是將軍大勝還朝的待遇,薛遜沒覺得受寵若驚,只嚇得汗毛直立,這次進京貼身只帶二十護衛是不是太少了?皇帝這麼拉得下臉面,將來得從他身上找補多少回來。
雙方敘了國禮,謙虛客氣的寒暄,新帝嫡子早夭,皇長子就是最名正言順的繼承人,薛遜也給人面子,做足了臣下之態。皇長子這小半年專門負責接待未來庶母,見過不少張揚狂放、目中無人之輩,見薛遜如此謙卑,倒覺得薛遜識趣,也沒有父皇說的那麼可惡嘛。
因薛遜這麼一路晃悠,他成了最後一個來覲見的地方勢力。皇帝按制接見了他,薛遜進皇宮的時候敏銳發現,當初通政司留下的暗門暗樁都被拔除了,新帝手段不可小覷。
新帝和薛遜沒什麼可說的,看著薛遜那張臉就來火。現在沒有遏制薛遜的辦法,薛遜又比他年輕,熬都不一定熬得過,他的兒子中也沒有驚才絕艷之輩。薛遜現在年輕力壯、事業有成、兒女雙全,這樣的人生贏家,就是皇帝也忍不住嫉恨呢。
皇帝按先例賜了襲衣、玉帶、美人和名馬,又仿照唐制,賜功臣字,賜給薛遜的是「崇、仁、昭、德」四字,也不知皇帝圈定賜字的時候是怎樣的咬牙切齒,這些美德薛遜一個都沒有。
薛遜既然是最後一個來的,自然把之前的情況都打聽清楚了,這些都是慣例,其他勢力也都有,薛遜從善如流的接賞謝恩。只是其他人得賞賜從數量和質量上都比薛遜稍遜一籌,賜字更是,人家兩個,他是四個,還留在京中的各方勢力看薛遜的眼神都不對了,紛紛嘀咕薛遜使了什麼手段,居然讓皇帝另眼相看。
薛氏女卷碧被冊封為康嬪,位九嬪之列,在此次封賞功臣中,已經是難得的高位,南方勢力中,只有她和台州知府之女冊封嬪位,其他不過婕妤、美人之流。大慶后妃綜合前朝制度,共分為十個等級,皇后、皇貴妃各一,貴妃有二,賢妃、淑妃、庄妃、敬妃、惠妃、順妃、康妃、寧妃等六妃,德嬪、賢嬪、庄嬪、麗嬪、惠嬪、安嬪、和嬪、僖嬪、康嬪等九嬪,剩下昭儀、婕妤、美人、才人、選侍、淑女不計數。數起來是十一個等級,因皇貴妃不常設,依然默認成十個等級。嬪位剛好能做一宮主位,卷碧一躍而上,正式成為尊貴的皇妃。
也許薛遜真的和京城八字不合,儘管皇帝對他多加恩賞,薛遜還是很快告辭。有幾個地方勢力或真或假被京城的繁華迷花眼,已經讓嫡長子、受寵的兒子、不受寵的兒子留在京城學習,實則為質子,不知誰才是誰的棄子。薛遜只有一個兒子,薛越有自己一大攤子,薛家三房和薛遜不親密,怎麼算都沒有合適的人選來京城,薛遜含混著躲過了這一茬兒。
薛遜進京,看起來還是鮮花著錦的,畢竟皇帝的「恩賞」在那裡,看不清形勢,趁機是上門鑽營的小人不少,薛遜一概不見,得了個清高傲慢的評價。薛遜只作為女婿給王家送了例禮,又給榮國公府世子賈赦送了禮,其他不管老親新朋,一概不收禮也不送禮,連張相都沒例外。原本勢力不用說,自持根正苗紅,根本不願意和薛遜這種「亂臣」打交道,各方原本叛變后迫於形勢俯首的勢力和薛遜是「一家人」,連他們被擋在門外,這可就說不過去了。眼前還有皇帝虎視眈眈,薛遜自然不敢做孤臣,只「情深意切」的寫信給各位首領,提醒他們天子腳下,皇帝的眼睛盯著呢。皇帝好不容易通過施恩懷柔讓各方勢力軟化下來,讓薛遜一提醒,幾乎功虧一簣。
皇帝收到暗衛的消息,真恨不得現在就千刀萬剮了薛遜這個禍害。
在京城待了十天,薛遜自覺給足了皇帝面子,堅決請辭。皇帝看留不住,只能順勢放行。
經過各方勢力京城送嫁一事,大家彷彿都放心了。新任皇帝還是很靠譜的,大家不過是換了個皇帝送禮,而且新皇帝這麼「寬容」,與上皇相比,自己賺得還多些,日子不會有太多的變化。
薛遜可不認為西北風沙里磨練出來的鐵血皇帝會這麼容易妥協,借用後宮聯姻的力量已經是難得的示弱,皇帝接下來肯定會有雷霆之舉。薛遜這樣揣測皇帝,提心弔膽的等著,頭髮愁掉不少,沒想到等來的是皇帝的撥款。
what?
皇帝不僅不謀奪自己的地盤,還要給自己財政撥款興修水利?開玩笑的吧?難道是像當年鄭國渠一樣,名義上是疲秦之策,實際上卻是利國利民之舉,只是皇帝反著用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