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綜武俠權臣之路
西門吹雪在亭中擦拭寶劍,這是一天的早上,他剛剛練完劍,在例行對寶劍進行保養,用他的話來說,是感受劍意,與寶劍心靈相通。白衣飄飛,面容冷肅,這是西門吹雪一貫的模樣。
這個時候,老管家走了過來,一身淺黃色的衣服,微微佝僂著背,他手裡拿著一份拜帖,道:「莊主,有人求見。」
「誰?」
「雲惟珎。」
「郭萍來了嗎?」
「來了。」
「請。」
西門吹雪和管家的對話,簡短精鍊,若是讓雲惟珎聽見了,他必定不悅。不是為了西門吹雪冷癖的性子,而是為了一個字,求見的求字,說一聲請見會死嗎?雲惟珎不覺得自己需要求西門吹雪什麼,難道西方魔教的人都是這樣自傲到自負的嗎?
幸好雲惟珎不知道,所以還心情愉悅的往萬梅山莊慢慢趕來,拜帖是在塞北的分堂早就送上去了,約定時間,方便他的拜訪。
雲惟珎經過那片開滿杜鵑等秋日野花的山坡,入目一片緋紅,經過時沾染了一身花香,讓他心情更愉悅了一些。到了萬梅山莊門口,西門吹雪已經持劍立在那裡等候。雲惟珎不認為這份尊重是給自己的,對愛劍成痴的人來說,郭萍才是讓他眼睛發亮的原因。
「見過西門莊主,莊主萬安。」雲惟珎行禮道。
「雲大人安好。」西門吹雪回禮,然後眼睛就落在了郭萍的身上,郭萍不為所動,依舊如山嶽般靜靜的站在雲惟珎身後。
「請!」西門吹雪讓出路來,邀請他們進庄。
雲惟珎靜靜的打量了西門吹雪一陣兒,這樣的觀察並不失禮,一個非江湖中人,對萬梅山莊的莊主有好奇是自然的,更何況,西門吹雪以比他熱情十倍的眼光,緊緊盯著郭萍。
雲惟珎看著面前這個年輕人,和他同齡,比他大兩天的年輕人。劍術超絕,喜穿白衣,面容冷峻,生性冷僻,這是江湖對他的評價,卻這般流於表面。自從西門吹雪成名,江湖少年劍客就喜歡一身白衣,一把烏鞘長劍,殊不知,畫虎不成反類犬。
西門吹雪和雲惟珎想象的一樣,他是一個劍客。即使曾經他們的身份有過怎麼讓人不愉快的過往,他們之間對生命、規則、責任與義務的觀念有多大的分歧,但這依舊擋不住雲惟珎對這個人的欣賞。
雲惟珎本以為自己見到西門吹雪會長長的噓一口氣,放鬆下來,或者心中恨意更甚,但是都沒有,雲惟珎平靜的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這才是西門吹雪,不是玉羅剎的兒子,不是西方魔教的少主,只是劍客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和雲惟珎並列走在一起,雲惟珎也不好老是側著頭看他,很快雲惟珎就把自己的視線落在了前面引路的管家身上。
他穿著一身淺黃接近褐色的衣服,顏色單一,但深淺層次分明,這樣的衣著風格,雲惟珎總想起西方魔教的藍衣和紫衣。赤橙黃綠青藍紫,玉羅剎性喜大紅,那麼橙這個顏色所代表的就是他最信任看重的人了。藍衣和紫衣隨侍在他身邊,排名卻在最後,看來玉羅剎真正的心腹,依舊如他的面容一般,隱藏在迷霧中。
管家在拐角的時候,好似隨意的轉過頭來,雲惟珎和他視線相交,雲惟珎微笑著點了點頭,管家回了一個謙卑恭謹的微笑,回過頭去,恭敬的給客人們帶路。雲惟珎不怕管家的試探窺視,他沒有見過還是玉天寶時候的雲惟珎,而且,十年過去了,雲惟珎的相貌、氣質大改,恐怕玉羅剎親至,也認不出來。
到了正廳,分賓主坐下,下人上了茶,西門吹雪開口道:「雲大人此來,所為何事?」
「來給莊主送禮。」雲惟珎微笑,示意剛剛跟在他們後面的人,把被縛住雙手的一個美艷少婦推了出來。
西門吹雪一向平淡的眼睛,終於出現了情緒。這當然不是西門吹雪看上了這個貌美的女人,而是這個女人西門吹雪以為她已經死了,死在他的劍下,死在他驗證劍道、為世間除惡的劍下。
「見過西門莊主。」這個美艷的女人,即使是做了階下囚,依然毫不氣餒,微微仰著天鵝般的脖子,展現著自己最美好的一面。
這個女人叫柳青青,當然,也可以叫她花寡婦,殺夫、滅門、偷盜、拐賣,一個人能犯下的罪惡,她似乎都有興趣,品行和她的容貌完全成反比。
西門吹雪一年前追殺她,結果她落入流沙之中,西門吹雪以為她死了。當然,她只是詐死,若是沒有雲惟珎派人守著,那麼她將在去往幽靈山莊,伺機東山再起。
「奴家好不容易死裡逃生,雲大人也不知為了什麼,非要把我揪出來,難道您和西門莊主有仇?唉,也是,您是朝廷命官,怎麼可能看得上江湖草莽,聽說您剛把十二連環塢給滅了,現在又到萬梅山莊來,難不成……」柳青青突然咯咯咯的笑了起來,笑聲清脆動聽,還有那麼一絲絲的誘人。
「程伯,帶下去。」西門吹雪惜字如金道。橙衣化名為程藝,微微佝僂著背,舉重若輕的把柳青青給拎了下去。這個女人的存在,就是打西門吹雪的臉,他能有什麼好臉色。就是帶這個女人來的雲惟珎一行,在他眼裡也沒有好印象。
「多謝雲大人。」西門吹雪頷首。
「不客氣,我有事請莊主幫忙,先送份禮,拉拉關係,正常的。若是事情沒有談攏,你也不必覺得欠了我人情,我自願的,不是嗎?」雲惟珎好說話得很,擺擺手,不在意道。
「請講。」西門吹雪依舊話那麼少。
「我在江南見到了花滿樓,他說,世間萬物皆含大道,遊歷江湖是、出仕做官是、行醫從軍都是。莊主知道,我創立了劍一堂,這是天子之劍,這世間劍法最高強的要數莊主和南海葉城主了,因此冒昧來訪,想請莊主賜教,關於劍道一事。」雲惟珎自謙,奉承他道。
「我不是最好的,你也不習武。」西門吹雪總有獨特的冰山技能,把氣氛搞得僵硬。
雲惟珎微微一笑,道:「峨眉獨孤鶴已老,武當木道人劍心不純,天禽派、乘風劍派、巴山派等人才凋零,百年前的五絕後人未有現於人間者,新一代的用劍高手中,獨推莊主和葉城主,你又何必自謙?再說,我雖不習武,可也不是看不懂武功,十八衛的武功是我教的,郭萍的武功是我參謀的,我相信世間並沒有我讀不懂的秘籍。況且我請教莊主的不是心法劍招,是理念意識。」
「我七歲識劍,十四歲略有小成,五年過去了,自認登峰造極,正在求證劍道的險途上。」西門吹雪沒有一句廢話,直接進入正題。
「我三歲開始背誦武功秘籍,五歲習武,發現自己不得門入,努力五年,仍舊不得法,鬱郁不得志。十三歲,通習天下武功秘籍,到如今,見識過天下排的上號的武林高手。我創立劍一堂的時候,取劍字,為其古之聖品,至尊至貴,人神咸崇,當為天子之劍;一,取其獨一無二、獨立魁首。」雲惟珎道。
西門吹雪喝了一口白水,道:「請雲大人劍室詳談。」西門吹雪對郭萍點了點頭,引著雲惟珎往後院而去。西門吹雪這才真正認識道雲惟珎的價值,武道上的價值,聞名天下的十八衛是他一手教導的,郭萍能對他如此忠心耿耿,想來除了恩德,還有幫助,在武道上更進一步的幫助。
西門吹雪到現在,武功已經進入一個瓶頸,他不停的找出那些有罪之人,殺之,磨練劍道,就是為日後不停的挑戰高手,逆流而上、超越自我做準備。現在,他面前有了一個見識過天下武學的淵博之人,對他磨礪劍道,只會更有好處。
雲惟珎這次真正和西門吹雪並肩而行,他知道玉羅剎這個時候肯定在西方魔教,也就沒有讓郭萍跟著,一路穿過萬梅山莊的廳堂,雲惟珎看見了花園裡,秋日裡還只是遒勁枝幹的梅樹。
「再過一月,塞北的梅花,就會開了。」西門吹雪看雲惟珎緊緊的盯著那些梅樹,還以為他想看梅花盛開之景。
「無妨,西北有傲梅,我已經見過了,並不遺憾。」雲惟珎看了一眼西門吹雪道。西門吹雪以為他是把自己比作梅花,認為妥當,心中還暗自高興,他一出生就生活在梅花包圍的世界里,下意識最熟悉、最喜歡的花,自然是梅花。其實雲惟珎還有一層意思,他是真的見過塞北的梅花,在他十歲住在邊城的時候,之前的十年他還見過西域最美的梅花。這些,就不必告訴西門吹雪了。
兩人進了劍室,這是一個三丈見方的空曠房間,說它空曠,是因為房間了沒有任何傢具,只在地上放了幾個毛絨坐毯,現在絕大多數人日常起居都用椅子了,這裡擺的坐毯還是讓人跪坐,或者盤腿。四面空蕩蕩的牆上,只有門正對的那一面牆上,有幾個巨大的「劍」字,看來,這裡是西門吹雪,閉關練功之所。不過第一次見面,西門吹雪就把他引到了這樣重要的地方,雲惟珎真是受寵若驚啊。
一走進劍室,就能感到猶如實質的劍意,雲惟珎這種不通武功的人都能感受到,日日安處於其間鍛煉的西門吹雪,更是受益匪淺。雲惟珎沒有馬上坐下,而是四處大量著這個劍室。牆是用巨大青石磊成的,上面有深深的劍痕,散發著濃郁的劍意。雲惟珎走道那個「劍」字書法的面前,細細觀察,說武功他可能還不那麼有把握,但書法,他就是各中行家了。
雲惟珎慢慢伸出手,向西門吹雪示意他想摸一下,西門吹雪點頭。雲惟珎手指輕觸紙張和墨跡,站在這幅巨大的書法面前,閉上眼睛,就像自己站在一柄巨劍面前,巨劍威壓深重,如仰高山、如臨深淵;或者是一柄鋒利的快劍,懸在你的頭頂,隨時能掉下來,吹毛段發,切豆腐一般切掉你的腦袋。
雲惟珎睜開眼睛,面露讚歎道:「好書法,好意境,不過……這不是莊主的作品吧。」以西門吹雪的武道境界,寫不出這樣的字來。
「先父遺物。」西門吹雪淡淡道。
「先父?」玉羅剎沒那麼容易死吧。
「先父也是武林眾人,只是隱於山野,不為外人所知。」西門吹雪一本正經的解釋到。
「抱歉,我並沒有探究你家私的意思。」雲惟珎道歉,借著坐下整理衣袖的機會,掩飾住自己詫異的表情。看來連西門吹雪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他相信自己的觀察,西門吹雪面色嚴肅,眼神清正,不像是說謊的樣子,再說,對一個初次見面之人,他又說謊做什麼。
雲惟珎暗暗埋怨,這些江湖中人也太草率了,突然冒出來一個萬梅山莊,他們居然都不詳細探查一下底細。西門吹雪又不是一開始就那麼強悍的,至於到現在為止,江湖上都沒有萬梅山莊背景的猜測,這正常嗎?
「怎麼了?」西門吹雪十分敏感,敏銳的發現了雲惟珎神色有異。
「沒什麼,我襁褓喪母,垂髫喪父,羨慕莊主有此慈父罷了。」雲惟珎淡淡的岔開話題道:「這是莊主平日里練劍的地方嗎?」
「是,靜思閉關之所。」
西門吹雪頓了頓,道:「剛剛我們說到劍道。」
「西門莊主的劍道,想必在一誠字。」雲惟珎微笑。
西門吹雪的眼睛亮了起來,正聲答道:「是,誠心正意,乃劍之精義所在。初練劍時,入忘我之境,誠於劍,乃有成。十四歲后入江湖,殺人之前齋戒沐浴,是為誠於劍;所殺之人皆該殺,決不濫殺無辜,是為誠於人。獨誠於劍,不過能入劍道而已;誠於人,方能得證大道。」
「確實成誠君子。我想問,莊主誠於人嗎?」雲惟珎強調問道。
「自然!」
「莊主所殺為該殺之人,確實是君子,但又是誰給莊主你取人性命的權利。」雲惟珎幾近質問。
「宵小鼠輩,人人得而誅之。」
「洪威菓,淫/□□女,事出有因,按律,杖一百五,罪不至死。莊主殺了他。」雲惟珎直接舉出一個例子來。
「九歲幼女,一生被毀,死不足惜!」
「其母孀居,本就與洪威菓通/奸,后盜取洪威菓財物,□□,才招致報復。那婦人按律也是死罪,不必多言,只其女無辜,按律,朝廷會為她隱瞞,女不連坐,換個地方重新開始。因為有了莊主這樣鼎鼎大名的人物加入,江湖中人紛紛圍觀,甚至有想挑釁你的人,想來個同靴之好,官府眾人疲於奔命才攔住了。那個女孩不堪流言之擾,投繯自盡了。」雲惟珎十分痛恨這樣的罪行,雖然案中的男人和女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但那個只有九歲的女兒的確是無辜可憐,應該被救助的對象,但這不代表,有人可以越過朝廷去處置一個人,更何況,他不恰當的處置,引發了更大更多的傷害。
「我之過?」
「不是!」但是雲惟珎必須承認,西門吹雪這樣的行為不合法,但合清理,此時的風氣就是這樣,在法律之外,常常還有道德審判,任何時代都不能避免。「抓人、量刑、安撫無辜受害人,是朝廷的職責。」
西門吹雪聽到雲惟珎指責他越權,心中有些不悅,剛剛找到知己之感消失不少,微微皺眉道:「為什麼是朝廷的職責。」
國家與政權的確立,這是一個非常龐大的話題,雲惟珎動了動跪麻了的腿,起身換成盤腿坐,才施施然道:「從社會形成和王朝建立開始說起。」
「是先有社會形成,還是先有王朝建立?」雲惟珎自問自答道:「是先有社會。百萬年前,人茹毛飲血、巢穴而居,為了生存相互聯繫,推選首領,帶領同伴,抵禦野獸、災害。許多年以後,隊伍壯大,人口穩定,有了固定的居住、狩獵、耕作之所,形成城池。再過許多年,形成王朝。從堯舜禹,到夏商周,頭領、天子、王、皇帝,這些人的權利是誰給的?」雲惟珎沒想到,他居然還能客串教授,講解一把人類發展史。
西門吹雪皺眉,不知道雲惟珎扯這個做什麼,只道:「你認為?」
「兩種,一,上天之德,或曰君權神授。二,百姓供養天子,萬民之願。朝廷更迭至今,不管是什麼原因,陛下通過朝臣管理百姓,百姓把自己的權利託付一部分給朝廷。朝廷在旱澇蟲災等大難來臨的時候賑濟撥款,扶持百姓恢復生產,重建家園;朝廷組建軍隊,抵禦外族;挑選人才,牧守一方。這是朝廷的職責,天子的職責,不論是上天恩賜的,還是百姓推選的,都是朝廷的職責。」雲惟珎的言論大膽的如同想要造反。
「所以,緝捕為惡、作姦犯科之人,制裁罪人,只有朝廷有這個權利。若是人人都仗著武力、智慧,為一己私利,豈不天下大亂。」雲惟珎毫不客氣道。
「你認為我是為一己私利?」西門吹雪開始失望。
「不,你做的是好事。但身份不對,若真僅僅是私利,今日上門的不是我,是郭萍和大軍。」雲惟珎並不掩飾他的威脅性。「這是回答你問我『為什麼是朝廷的職責』這個問題。」
雲惟珎說得口乾舌燥,劍室里卻連一壺白水都沒有。西門吹雪看他這個樣子,從後面的暗門走出去,提了一個水桶進來,水桶上飄著一隻白色的杯子。雲惟珎沒有客氣,直接那杯子舀水喝,不管只有一個杯子,他用了,西門吹雪該怎麼辦。
「所以,你今天來是為了什麼?」
「授予你一朝職。」雲惟珎道。
這樣放在哪兒都是異想天開的一句話,但西門吹雪卻沒有笑,他嚴肅的看著雲惟珎,似乎在思考他是不是應該答應。
「身負朝職,代行權利,不損朝廷威嚴,共享朝堂民間資源。避免量罪不適,比如洪威菓;避免被人矇騙,比如柳青青。」雲惟珎也是打著西門吹雪的痛處來說的,向柳青青這種武功不是絕頂之人,卻在他劍下逃脫的事情,對西門吹雪而言,是恥辱。
「我若不應,十二連環塢就是前車之鑒嗎?」西門吹雪冷聲道。
「不,十二連環塢的鷹眼老七,已入劍一堂長老院,作姦犯科者或□□或處死,罪小在赦免之列,或者無罪幫眾已經出幫為民,若是他們以後願意再次聯合,抱團求生,朝廷也不會反對——只要不違反律法就是。」雲惟珎解釋道。「你的罪,在赦免之列。」
雲惟珎絲毫沒有客氣,也沒有虛言社么邀請莊主啊,敬仰莊主啊之類的虛言,他甚至之言西門吹雪有錯、有罪,雲惟珎自持能打動西門吹雪的是他對治理整個天下的規劃和他的理想報復、信念觀點。
西門吹雪沉默良久,並沒有回答,只是問了一個似乎毫不相干的問題:
「你執宰天下,代行天子劍,你的道是什麼。」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雲惟珎複述了一遍別人的豪言壯語,他的語氣並不怎麼激烈,只是平平淡淡的講出來,好像這樣弘大的理想並沒有什麼稀奇的,人人都該為這樣的理想、前景努力。
西門吹雪沒有說話,雲惟珎頓了頓,皺眉道:「果然不像是我能說出來的話嗎?先賢說的,我拾人牙慧。」雲惟珎承認自己並不是一個典型的儒家學派人物。
「我能努力的方向是政治清明向上,百姓安康富裕,經濟穩定發展,人際關係和諧。沒有戰爭,發生災難有朝廷和四方仁人志士救助,或許最難的,是讓江湖不在為禍普通百姓。」
「江湖人,是禍嗎?」西門吹雪不甘心的問了一句。
「經常是,俠以武犯禁。」雲惟珎毫不客氣。
「你認為我是?」
雲惟珎沒有回答西門吹雪的話,他剛才已經解釋過了,若是認為西門吹雪是禍害,他就不會上門了。
「我需要想想。」西門吹雪道,他素來果決,幾乎能在出問題的同時下定決心,只是今天的談話對他而言太過複雜震撼,他真的需要好好想想。
「萬梅山莊風景優美,我能在此借住兩天嗎?」
「歡迎之至。」
「這兩天里,我很期待與西門莊主再次討論劍道精義,只說武學劍道。」雲惟珎保證。
西門吹雪點了點頭,起身引他出去。雲惟珎放下手中的白瓷杯,想了想,這應該就是完美山莊後山的葯泉了吧,能解百毒,強身健體,玉羅剎為了這座萬梅山莊也是煞費苦心,自己要不要告訴西門吹雪他的「先父」每年在他的生日都會來呢?
再看看飄在水面上的杯子,雲惟珎想著今天已經讓西門吹雪夠凌亂的了,還是改天吧。
雲惟珎和西門吹雪在劍室里談了幾乎一個下午才出來,晚飯吃得十分清淡。西門吹雪為了保持身體的靈敏,不會沾染味道過重、會刺激身體的調料。
「不知雲大人口味,怠慢了。」西門吹雪只是孤傲,不是不通世俗,他也明顯知道自己的口味與常人不同。
「無妨,我晚飯吃得清淡。」雲惟珎答道,這並不是虛言,他的養生之道,就是晚上吃得清淡,且量少。
吃過晚飯,西門吹雪約雲惟珎、郭萍一起去山莊外的山坡散步。平時西門吹雪晚上並不出門,他會修習音律,用音樂來平復白天練劍的戰意。只是剛剛雲惟珎提到了山莊外的花海,他也就做一個好主人,陪他們來散步。
雲惟珎不知道眼前這些杜鵑是什麼品種,但都是大紅色的,濃艷熱烈,遠遠望去,如同火焰一般,夕陽下,彷彿遠處的天空和山坡都燃燒起來了。雲惟珎看見這樣濃艷的景色,總會忍不住想起玉羅剎的紅袍,還有他縈繞周身的霧氣,那些霧氣,如同此時天邊的雲霞一般,濃郁得如同流淌的鮮血。
雲惟珎自己想著自己的心思,西門吹雪已經和郭萍聊了起來,或許他們才是最有共同語言的。郭萍是正統武人,他接觸武功的年齡比較大,或許在如何淬鍊自己上,更有心得。
西門吹雪說自己七歲識劍,事實上,他抓周的時候,抓的就是劍,從小就被橙衣熏陶教養,武功素養是頂尖的。吃最好的,穿最好的,要多少銀子才能養出一個孤高絕寒的西門吹雪?他每次挑追殺別人、挑戰高手,名單都是細細篩查過一遍又一遍的,保證在他的能力範圍之內,在他武功未曾精進的時候,還會有暗衛跟在身邊。所以,西門吹雪事實上,並沒有到過孤立無援的境地,沒有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威壓逼迫,進步就只能是積累,所以比他大幾歲的郭萍,境界確實高出他一個台階。
這麼想著,雲惟珎都要替西門吹雪可惜了,有一個兒控的爹,也不一定都是好事,多虧他現在還不知道他的「先父」還活著。
「雲大人,我想清楚了,我願接受朝職。」西門吹雪突然說到,把雲惟珎嚇了一跳,他還以為要考慮幾天呢。「但只是虛職,象徵性,不受朝廷徵召安排。」
「這是自然。」就是想真正的入朝為官,百官也不會答應的。他給江湖人授予虛職,已經是頂著偌大的朝堂壓力了,要不是皇帝支持他,他都要撐不下去了。
雲惟珎不知道是郭萍那句話觸動了他,還是西門吹雪自己想通了,既然西門吹雪對他抱有善意,雲惟珎也投桃報李:「你今年二十,正是加冠之齡,可有想過冠禮如何辦?」
「嗯?」西門吹雪還真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他自認父母雙亡,又沒有師父,身邊一個長輩全無,冠禮還能怎麼過?反正他已經入了江湖,難道敵人會因為你沒有加冠而手下留情嗎?
「我與你同齡,冬月十一的生辰,會在京城加冠,歡迎你來,雖然你恐怕來不了。」雲惟珎道。西門吹雪是九號的生日,冠禮這樣的大日子,西門吹雪肯定是來不了的。「我會送生辰禮過來的,提前祝你生辰快樂,平順安康。」
西門吹雪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正式的祝福,來自朋友的。他的朋友,一個巴掌數的過來,還都是不拘小節的江湖人,誰又會去在意生辰。西門吹雪沒有這樣的經驗,乾乾的回了一句:「生辰快樂。」
雲惟珎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西門吹雪的囧樣,表面上看不出來,但看他右手微微的僵硬,眼睛里全是茫然,雲惟珎哪兒還不懂。笑了一陣兒,雲惟珎才道:「我表字元琰,西門可稱呼我表字。」
散步到一半,莊主變成了西門,還要請人家稱呼自己的表字,雲惟珎卻一點兒都不覺得進展快。
「表字?那不是及冠之後才會取的嗎?」西門吹雪雖然是江湖人,但這些基本的東西還是懂的。
「先帝所取,那時他已經等不及為我加冠了。」雲惟珎淡淡了解釋了一句,先帝待他甚厚,天下皆知。當年先帝撐著病體,給未滿二十的太子加冠,就是雲惟珎做的贊者,連皇室子弟、名宿重臣之子都沒有的殊榮,若不是雲惟珎身世清白,和當時太子的關係又好,百官朝臣都要以為雲惟珎是皇帝的私生子了。
等皇帝給太子加冠后,感嘆自己等不到給雲惟珎加冠了,因此先賜下字來,讓太子登基后,為雲惟珎主持冠禮,這也是給雲惟珎的庇佑。
往事不提,雲惟珎對西門吹雪道:「夜風漸涼,我們回吧。」塞北的秋天晝夜溫差大,雲惟珎已經感覺有些冷了。
郭萍從後面握住他的手,快速渡了一道內里過過來,雲惟珎的身體又暖和起來了。西門吹雪走在前面,看到這一幕,微微皺眉,沒有說話。
第二天,西門吹雪早起練劍,等做完了既定的功課,雲惟珎和郭萍就走了過來。
西門吹雪剛剛舞過劍,戰意正盛,看見郭萍過來,眼睛里的光都要透出來了,高聲邀請道:「請與君一戰。」
「恭敬不如從命。」郭萍點頭,他早年間練的是拳法和掌法,因為他不信任任何兵器,只相信自己的身體,但等他突破宗師之後,對各種武器也有了比較深刻的了解,但最熟悉、喜歡的還是劍。雲惟珎作為一國首輔,平日里也會佩劍,當然,是作為禮儀用品。對於雲惟珎能接觸的唯一武器,郭萍也是比較有好感的,更何況他們有一堆劍法秘籍。
雲惟珎走到里他們遠一些的亭子里,看他們在梅林邊的空地上演練。西門吹雪的劍快、冷、大氣,不愧是西門吹雪的劍。這江湖上真正厲害的高手,是不會取一個「追魂」「龍虎」「劈天」「閻王」之類聽著就嚇人的名字,他們只需要報上自己的名字就好。比如多年前的天禽老人、而今的郭萍、日後的西門吹雪和葉孤城,他們的武功,很多時候連一個出名的招式都沒有,但人的名樹的影,只要說出他們的名字,就不需要任何累贅的修飾。
郭萍的武功之高,在西門吹雪面前是完全不落於下風的。郭萍用的招式,全都是初學者會的刺、點、掛、挑、勾,只是在他的組合之下,就發揮出了前所未有的威力。
雲惟珎不會武功,去能品評天下武學,衡量江湖武藝,眼力是有的。他本坐在亭中觀賞,等他們戰到激烈的時候,也忍不住站起來,走得更近一點。
令人過完招,收功,走過來。
「西門,你的劍遇強越強,已有宗師雛形。」雲惟珎讚歎道。
「多謝郭大師。」西門吹雪道,又轉過頭來,「也多謝你……元琰。」
郭萍擺擺手,剛才在演武場上,西門吹雪已經謝過一回了。
「我觀你出劍,每每一往無前,生死置於無物,這麼拚命,武功進益應該更大才對,至少比現在境界圓融。」雲惟珎點了點。
「朝聞道,夕死可矣,我一貫如此。」西門吹雪嚴肅道。他以為雲惟珎會勸他,當然他現在的好友之一陸小鳳也曾勸過他不要這麼拚命,以他的資質,早晚會站在全天下用劍之人的頂端。可是早晚是多早,劍道的高度,並不是天下人的水平,如果天下人都只是走在路上,無一人攀上頂峰呢?不要以人的水準,來衡量道的高度。所以西門吹雪下定決心要探尋更高的山、更遠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