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人生
珍妮用已經看不清景物的眼睛，仰望著漆黑無光的夜空。
這個晚上，是和往日如出一徹的清涼夜晚。
躺在堅硬地上的珍妮，無力地咳出鮮血，回想自己過去二十四年的人生。
她想起從小到大，都是過著饑寒交迫的日子，不禁嘲笑起自己的人生。
在魔法世界，在貝拉貝特地區，她這樣沒有魔力的貧民，想要熬出頭來，幾乎是不可能的。
她初潮剛來，就被那一對生下她的男女，賣給了一個粗魯的男人，一個毫無學問的暴發戶。
雖然每天都要飽受折磨，不過現在回想起來，竟然是她覺得最為安穩的日子。
起碼，在那個屋子裡，她只需要服侍一個人，而且每天三餐足食，沒有一天會捱餓，穿著的衣服也柔軟舒適。
只是，任何人都會長大的，過了兩年之後，她變成了一名少女，然後，那個男人就對她失去了興趣，轉手把服侍了自己兩年時間的少女，扔給了附近的一間娼館。
沒有任何反抗能力的珍妮，只能夠任由命運的擺布，隨波逐流成為了一名娼婦。
她再不願意，也必須要面對現實，不出賣自己的身體，那她很快就會餓死，甚至被娼館的打手活生生打死，再也看不見明天的太陽。
事情沒有什麼不同。珍妮告訴自己。只不過是從一個人，變成了許多陌生人罷了，沒有什麼不同。
於是，她就這麼工作起來了。
在這十年來，她因為許多外部的因素，許多的不可抗力，輾轉徘徊於各個城市之中，只不過，她停留的地方都是同一個，都是同樣出賣身體工作的娼館。
她其實已經相當幸運，娼婦是一件困難的工作，尤其是在這個人類邊緣的地區，再加上她工作的地方，都是一些下三流的娼館，她能夠活到現在，沒有身患難以醫治的惡疾，簡直是一個令人驚訝的奇迹。
許許多多曾經的同伴和朋友，除了患上了惡劣的疾病而死去的，其餘都是在接待客人的時候，承受了極端的對待，在痛苦之中死去的，珍妮一直沒有遇上這樣的客人，雖然也被迫接受過一些艱難的工作，不過依然平安無事。
只可惜，世事每時每刻都在改變。
原本以為已經看透了人生的珍妮，戀愛了。
那是一位年輕的客人，那是一位清秀的男子，那是一位會讓人心生好感的溫柔男性，珍妮和對方接觸過幾次之後，難以自制地墮入了愛河。
她知道對於一位娼婦來說，戀愛是一件絕對不可能的事情，可是，她無法抑制自己的感情，和對方訴說了。
溫柔的男子接受了珍妮，不介意她經歷了什麼，並且答應了為她贖身，讓她成為自己的妻子。
珍妮一度以為自己看見了希望。
誰知道，這隻不過是踏入絕望深淵的虛假光明。
很快，沒有做任何保險措施的珍妮，懷上了對方的孩子。
對於無情無義的娼館來說，懷上孩子的貨物，除了有特殊癖好的人，是很難賣得出去的，當娼館發現了珍妮的情形，幾乎就要對她動手了。
珍妮為了保護自己和心愛男人的孩子，第一次正式反抗了，她爆發出驚人的毅力，抵擋了娼館的迫害，逃出了娼館。
她想要找到深愛的男人，和他遠走高飛，但是，當她來到對方居住的地方的時候，卻發現根本就沒有這個地點，那裡只是一條城中的運河，除了污濁的河水，就只有搖搖晃晃的破爛船隻。
珍妮立刻就曉得，自己被欺騙了。
那個男人，大概是為了上娼館不用付錢，才會對她巧言令色。
然後，就沒有什麼然後了，被深愛的人背叛，珍妮根本無法面對這個事實，她連跑動的力氣也沒有，很快就被娼館派出來的打手捉住了。
珍妮比他們好好地教訓了一頓，不過失神的她依然下意識地護住了肚中的孩子，雖然身上傷痕纍纍，但是已經三個月大的孩子依然完好。
原以為一切都會結束的珍妮，到最後還是活下來了。
並不是說娼館良心大發，而是剛好在這個時間點，他們找到了一位有錢的客人，一位有著特殊趣味的顧客。
懷有身孕的珍妮，成為了絕佳的貨物。
雖然那個男人背叛了珍妮，但是她因為孩子是無辜的，為了保住自己孩子，她再不情願也只能夠接受娼館的安排。
不過，珍妮很快就後悔了。
那個客人，是無血無淚的魔鬼。
珍妮被對方再三摧殘，用各式各樣的方法，用各式各樣的道具，用各式各樣的藥物，她全身上下都被人徹底地玩弄了。
時間就這樣一天天過去，她的肚子也越來越大，不過在暗無天日的房間中，好也不知道日子過去了多久，只能夠大約猜測過了好幾個月。
而這個客人的動作，也隨著日子一天天變得粗暴，他施打的藥物每天都會增加。
最後，在藥物的影響下神智不清的珍妮，就在對方殘酷的舉動下，親眼看著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她還沒有出生的孩子的，變成了一灘被搗碎的血肉，永遠地離開了她。
那個時候，珍妮失控了，原本虛弱無力的身體，突然多出了一種神奇的力氣，她抓過了一旁的鋒利道具，攻擊了那個殺死自己孩子的魔鬼。
可是，她雖然成功地將刀鋒送到了對方的脖子上，卻不能刺穿對方的皮膚。
那個客人，是一名魔導師，像這種普通的攻擊，無法突破魔法障壁的保護。
反抗后的珍妮，全盤承受了對方的暴怒，變成活像一個破爛的布偶。
然後，時間來到了現在，她被對方的手下拋棄在城外的荒野，打算讓野外的野獸或是魔物來了結她的生命。
就連死，對方也要讓珍妮死得難堪，死在一個沒有人知道的地方，死在野獸的口中。
珍妮已經很累了，她的身體破難得無法動彈，她的意志也在藥物的摧殘下，幾乎無法思考，她只想永遠地安睡下去。
到了最後的時刻，她的神智忽然清醒了一點。
真是無趣的人生啊……
珍妮幾乎已經感覺不到微風的吹拂。
據說這個世界已經變得不同，據說貝拉貝特已經被某個偉大的人統一，據說日子會變得越來越好……不過，這和我有什麼關係呢……
改變的世界就在她的身邊，卻又離她的手那麼遠。
珍妮軟化無力的頸椎和肌肉，難以支撐她仰望天際的姿態，讓她的頭歪向了一邊。
現在，我就連天上的星星也看不到了……
她模糊的眼睛之中，已經看不見光芒了。
……那是什麼？
將要合上眼睛的她，突然看到了赤紅色的光輝。
啊啊……那是魔王的魔眼……
珍妮雖然不知道統一了這個地區的人的名字，卻也聽說過對方的名號。
那個赤紅色的霧狀光輝，據說是魔王監察他土地的眼睛，那是絕對不會眨眼和消失的永恆的視線。
那隻眼睛……是在看著我嗎？
珍妮的腦海之中，忽然出現了這一個可笑的念頭。
「不，我的確在看著你。」
聲音突然自心中響起，不過珍妮已經沒有驚訝的力氣了。
「想要活下去嗎？」
那個聲音之中帶著一絲笑意。
「想要為自己的孩子復仇嗎？」
那是單純的選擇題。
「想要把背叛妳的人，感受死亡的絕望嗎？」
珍妮彷佛看見了眼前出現一隻巨大的赤色豎瞳。
「想要活得更加好嗎？想要擁有光輝的未來嗎？想要不再感受到痛苦嗎？」
赤紅色的蛋形物，忽然出現在眼前。
「吃下去，妳將會得到一切，將會擁有復仇的力量，就這樣放棄機會，妳將會得到永恆的安寧，忘記人世的痛苦，那麼，妳會怎麼做？」
珍妮微弱的呼吸，變得急促。
她現在腦海之中只有一個念頭。
我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