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畫中仙
「這傢伙，在沉夢國還沒睡夠嗎？」陸小扇走下躺椅，將錦被拉上來給昔朝蓋好。仍然握著彎刀，躺在搖椅上看星星。
「夜星，你在哪裡？我一切都好，你可千萬別衝動啊！等我找到太極聖境就立即回去找你。」陸小扇望著天空，喃喃地說。
看了會星星，陸小扇終於想起蘇鈺地圖上有個不起眼的邊境城市叫做「通心城」。
「難道這便是那個通心城嗎？」陸小扇道：「它好象被劃到了某個勢力範圍，究竟是哪一邊呢？我記不清了……」
想著想著，陸小扇竟然不知不覺睡著了。
一張毯子從虛空中出現，輕輕搭在陸小扇身上。整個城市發出兩聲低沉的冷笑……
清晨，安然無恙地醒來。二仙就在城中心，皇宮前的廣場上，問這座城要了張大桌子，擺上豐盛的早餐。桌上的飲食吃下去的感覺也特別真實。
昔朝忽然想到重要的事，開口道：「我想要這昱光天的地圖。」
剛說完，一卷地圖出現在桌上，二仙將地圖展開研究了一陣。
「這是真的嗎？」
「不知道。你看，這是陰陽使團，這裡是沉夢國，通心城在這兒……看樣子有點象真的。」
「呃……既然地圖都能出來，我們在這裡念想太虛聖境，會不會看到？」
二仙說著，在心中默想著太虛聖境。一會功夫，天空出現了兩片區域。
「這是怎麼回事？」
「大概是你與我心中的太虛聖境想得不一樣。」
「上去看看。」
「好。」
二仙飛近天空上出現的區域，遠遠看著便失望了，原來只是模糊的影子。果然只是根據自己心中猜測的印象形成的影像，並無實質。
「那又如何解釋我們吃下去的東西？」昔朝問道。
「我猜，是經驗。對，我們曾經親自體驗過的東西，這城池便會將這些經驗複製出來。」陸小扇想了想道。
「若如此，那捲地圖便沒什麼可信度了。」昔朝失望地道。
「對了……可否召喚認識的人？」陸小扇心中默念著夜星，卻遲遲沒有反應。
昔朝也都一一試過，發覺這城除了提供吃穿住用的東西，還能提供些虛擬的街景、人物、場景。並且虛擬人物還能根據自己的心意進行互動，當然，說出的話也都是暗合自己意願的。總之，一切的情節進展，都會按自己的願望與心意推進。就象一場開了掛或者無敵模式的遊戲，甚至連遭受挫敗，也都在自己掌控範圍內。初時覺得挺有意思，完全就是心想事成，時間一長，便覺得失落與無趣。
此外，陸小扇與昔朝各自的經驗也無法共享。比如陸小扇在凡間吃過的爆米花，昔朝嘗起來便完全不知是何滋味。昔朝小時候看過的書，陸小扇捧在手中無論如何也看不清字跡，或者就是一片空白。
二仙在城池中扮演了各種各樣的角色，陸小扇變了些昔朝從未見過的凡間的動植物，讓昔朝逛了一遍凡間的動植物園。又變了個陰使那樣的魔物，昔朝一看就大笑不止。陸小扇問他為何發笑，昔朝道：「樣子雖變了，舉手投足與馴良的氣息卻如同寵物。」
昔朝也忽地變身皇帝，階下文臣武將排列兩班，奏摺堆在御案上，翻開也是國事家事一大堆，處理起來還真有君臨天下的感覺。又變了個宮中的舞姬，隨著樂師奏出的音樂，翩翩起舞。把陸小扇逗得哈哈大笑。「昔朝，你若是個女子，我真想與你義結金蘭。」
從天子到平民，從人物到動植物，場景、風光、天氣、裝扮都可隨心所欲地變幻。二仙雖同處一城，卻有著各自幻化的世界。由於太過於心想事成，漸漸地，便會感覺自己是一界之主，呼風喚雨，甚至創世滅世都無所不能。陸小扇與昔朝都是知足的人，也始終對自己的內心保持著清醒與剋制，二仙輪流當著觀眾與演員，看著對方出演的劇目。
「如果換成其他仙或者窮奢極欲之人，會不會漸漸失去理智？」昔朝道。
「有可能。這裡就象遊戲中一般，破壞與建設太容易，殺人與救人也都易如反掌。時間長了，便會對一切都不在乎，心性失控，隨意翻雲覆雨，毫不慎重。在這種狀態下要是脫了困，恐怕也會成為一方天界的禍害。」陸小扇道。
又過了段平淡無幻化的日子，昔朝對陸小扇道：「與其放縱自己的妄心，不如把我們的經歷回顧一遍，讓我們都能記得為何來此，要去哪裡，不忘初心。」
陸小扇點頭應允。
昔朝如同觀影一般，隨著陸小扇的思維，經歷了九重天與凌雲天的戰爭，隨著陸小扇的視角去見證這些喜怒哀樂、怨憎別離，或征戰或逃亡，或成功或歡欣。不知不覺中，昔朝越發沉迷於陸小扇的經歷，漸漸的，竟能共享到陸小扇的一些獨特感受。
陸小扇也在昔朝的回憶中，體驗了他的絕望、辛酸與孤獨。並為他能從瀕死的心態中振奮起來而由衷感到高興。
「陸小扇，我很羨慕你，你的生命如此精彩。」昔朝的眸子里有些黯然。
陸小扇楞了一下，隨即正色道：「昔朝，其實你的經歷也很豐富，雖然或許痛苦多了些。然而無論快樂或是痛苦，都是你曾經在這宇宙存在過的痕迹，有時甚至痛苦的記憶還更為綿長深刻。而且一切事物都如同陰陽互相包含，苦中有樂，樂中有苦。經過時光的沉澱，留下的多半會是困境中的美好。記得當初你從宮中逃走，便是為了追求自由而豐富的生命歷程。我相信你的經歷並不比我少，只是你選擇性記憶的，目前是困頓挫折多了些。我與你對世界的感受不同，因為我們看事情的角度不同。你也可以嘗試著從多種角度去解讀與回顧自己的經歷，不要總是把目光停留在苦楚與挫折上。你看，目前我們的處境雖然不妙，但當我們脫困以後，假以時日，相信我們會對這座城留下許多美好回憶，至少我會。「
昔朝點頭微笑。是的，在這座城中，確實有許多美好回憶，我也會。
不知道過了多久。這裡的晝夜並非自然的日升日落，而是按人的意願。若沒想過看日景夜景，便終日顯現出如同黃昏那般的沉沉景象，令人越發迷惑。能試的各種逃跑突破方案都試過，全數以失敗告終。
「我怎麼有再次坐牢的感覺。」陸小扇道。
「果然是個大點的牢房，裝潢華麗。」昔朝輕笑道。
「唉，如何才能脫困？我們會被關一輩子嗎？」陸小扇無奈地道：「若是我有桐姐一半的智慧就好了，興許早就想到了法子。」
一輩子？昔朝心中雖然覺得這也不賴，但終究只說了句：「假如我們搗毀這城，或者激怒它，不知是否能離開？」
「好主意，試試。」陸小扇讚賞地拍著昔朝的肩膀道：「我怎麼就沒想到呢？你真的很聰明！」
二仙取出僅有的兵器彎刀，施展出渾身解數，先將皇宮的大殿給拆了，又將幾個關鍵建築破壞掉，累得氣喘吁吁。忽然間，大地深處發出低沉的嘶吼，接著整個天地劇烈地抖動，如同發生了十級大地震。大地翻卷，天空也扭曲了，所有建築紛紛倒塌，整個城市瞬間化為廢墟。陸小扇與昔朝被一股大力襲擊，還沒反應過來就暈了過去。
醒來后，二仙卻是在城池上空。昔朝指著下方，不由自主地道：「看，下方似乎有一城池。」
陸小扇聞言大驚，這不是初次見到這城時說的話嗎？就連二仙在空中觀察的角度，也與初次來這座城時一模一樣。這是什麼意思？時間重置？就象遊戲的關卡，再次載入了？
接下來，二仙完全身不由己地將之前的經歷重演了一遍。砸了城后，又是昏厥，而後回到城池上空……如此周而復始，似是陷入了死循環，只是節奏越來越快。以至於後來昔朝都已受不了，說再也不提砸城的事，然而一切已然失控，所有環節繼續不聽使喚地上演。二仙感覺要崩潰了。
這樣又不知過去了多久。直到有一天，一道極亮的白光撕開了天空，一位身著五彩霞衣，仙風道骨的白須老者從天而降，出現在二仙面前。
陸小扇與昔朝已經被這座城折騰得麻木了，見了眼前的老道士，也都以為是幻象。
老道士伸手招來一朵雲彩，將昏頭昏腦的二仙載上，向白光處飛去。
……
陸小扇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白玉牙床上。整間屋子都是青玉所成。陳設簡樸，床頭有個木箱，箱蓋上放著套藍色道袍。床尾靠牆有個柜子，窗前有張書案，一把椅子。書案上燃著一爐香，點著一盞油燈。牆上掛著只竹笛。
似乎已是夜晚，月光皓朗，窗戶上樹影婆娑。
陸小扇推開窗，幾片鮮綠的芭蕉葉搖了幾搖。外面是個小院子，種著些許蘭草。院角有幾棵梨樹，梨花勝雪，開得正盛，花瓣在月光下裊裊飄落，如同晶瑩的雪花。院子中間有個小池子，池中幾朵嫩黃色睡蓮被月色籠上一層淡淡的銀芒。
這還是那個幻境城池嗎？記得我此前並未想象過這樣的場景。陸小扇心中萬般疑惑。雖然不知這是哪裡，卻讓人倍覺親切與安心。
這時，只聽得屋外傳來一陣飄渺的琴音。
「誰在彈琴？昔朝去哪兒了？」陸小扇心中有無數個問題。隨即換上道袍，將頭髮束好后推門而出。只見一位鬚髮皆白的老道長正盤坐在門前的溪流邊撫琴，昔朝就在他對面恭敬跪坐，靜靜地聽著，也已換上了藍色道袍，戴了頂黑色羽紗束髮冠。
「醒了？」老道長停止撫琴，看向陸小扇，微笑著道。
「陸小扇，這位是太極聖境的逍遙子道長。」昔朝為陸小扇介紹著。
「道長好。」陸小扇趕忙恭敬揖禮，想不到這就到了太極聖境！心中覺得不踏實：「冒昧地問問，現在仍是那幻境城嗎？」
逍遙子道長微微一笑：「不是幻城，此處便是太極聖境。你若不信，我可帶你去觀月潭，你與蘇鈺親自對話一番便知。」
聽他提到蘇鈺，陸小扇心中信了八成。
「困住你們那欲界天圖，已被我們摧毀了。」逍遙子道長繼續道。
「欲界天圖？」
「來，你且坐下，聽我慢慢道來。」逍遙子道長伸手一指，昔朝旁邊出現一個蒲團。
陸小扇依言過去坐下后，逍遙子道長開始講述事情的來龍去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