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神劍宗弟子,火靈根。


  單單這兩條便將矛頭指向了承景,他曾為劍宗凌雲山大弟子,而整個神劍宗也再找不出第二個火靈根了。


  一時之間不僅九大宗門,連九宗之下的小門派修士也都個個將承景視為為禍修真界的魔頭。有人說他從一開始便是魔宗派來的卧底,還有人罵他背叛師門、忘恩負義,為正道修士所不齒。


  因為與雲容和七寶福地扯上關係,所以根本沒有人去想以承景的修為怎麼可能殺得了無念,他們對結果深信不疑,然後一致認為是承景和雲容聯手暗算了無念。


  現在承景成了整個修真大陸討伐的對象,呼聲甚至比雲容還高,那群修士一時不敢拿他開刀,倒是個個都想先拿承景試試手。


  雲容面色冰冷,手中緊緊地攥著白月劍。


  「可有承景的消息?」


  「回尊主,還沒有。」左含思說完,心中又有些憤憤不平,低聲抱怨道,「承景忘恩負義,尊主之前如此待他,可他卻那般待您,明知尊主修為盡失,竟還狠心出手,尊主怎麼還處處護著他?」


  雲容雖然歷過了飛升的天劫,也成功淬鍊出仙體,可不知為何他並未飛升,被毀掉的修為也沒能恢復,除了身體強健了一些,他似乎並沒有得到其他好處。


  雲容沉默了片刻,「現在是非常時期,我們總不能讓敵人稱心如意,況且事情的來龍去脈還要找承景問清楚。」


  左含思生怕雲容被承景矇騙,忙道,「承景那日如此對您,若是再把他帶來,豈不是養虎為患嗎?雖然尊主阻止了九大宗門聯合,可那封天印畢竟不能將他們關一輩子,他日出來了,他們更是對您恨之入骨,到時腹背受敵,您該怎麼辦啊!」


  雲容抿起唇,「你不覺得承景那日十分反常嗎?」


  雲容當時只覺砸爛了一顆真心,反倒沒有去注意承景奇怪的言行,此時想來他當時的舉止十分怪異,似乎另有隱情。


  再者,承景不過化神中期的修為,即便有白月劍減緩了天雷的威力,也不應該能挨過飛升的天劫才對。但承景不只熬了過去,還活得好好的,這實在有些匪夷所思。


  「當然反常!」左含思不假思索地道,「尊主幾次救他於水火,又屈尊陪在他身邊三年,於他有莫大的恩情,那承景非但不珍惜,竟然還拔刀相向,這何止是反常?簡直就是匪夷所思!」


  左含思越說越氣憤,雲容無奈地搖了搖頭,抬手在她的頭上敲了一下,「再怎麼樣,我們現在也不能丟下他不管,他與魔宗牽扯不清皆是因我而起,我便要負責。況且出了這種事,劍宗恐怕也不會再收留他了。」


  左含思直言快語,「承景早就被逐出師門了,您不知道嗎?」


  雲容一楞,驟然蹙眉,「什麼時候的事?」


  左含思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因為這時間說起來著實蠻容易讓人誤會的。


  她支支吾吾地道,「就是……就是他離開幽譚秘境發現您不在了,就跑去正心殿質問周煥……」


  眼見雲容的眼睛越睜越大,左含思立刻快速地說完,「燕回以為秘境被封與他有關,便當眾將他逐出師門,還說,他日若有人奪下他的首級,劍宗重重有賞。」


  雲容一把抓住左含思的手臂,急切地問道,「那承景呢?他有沒有好好解釋?他說了什麼?」


  「他說……他不在乎什麼劍宗大弟子,他只做他該做的事,殺他該殺的人。」


  雲容聽完卻是驀地垂下頭,只是不知道,承景找他到底因為這是該做的事,還是因為他是該殺的人。


  雲容低頭想了片刻,忽然心有所感,問了一句,「九大宗門的人都回去了嗎?」


  左含思如實道,「燕回與他們聯手也沒能破解封天印的結界,現下已經都打道回府了。不過聽說道化大師因無念老賊的死深受打擊,回到宗門便生了場大病,最近才剛剛能走動。」


  雲容忽而站起身,「左長老,你準備一下,我們去御仙門。」


  左含思一驚,「去御仙門做什麼?您這不是自投羅網嗎?聽說因為封天印的事,周煥對您很是有意見。」


  雲容意味深長地道,「正是因此,才要上門道歉,而且,之前採的白蓉不是也還沒有送過去嗎?」


  左含思心裡犯嘀咕,都什麼時候了,您還惦記著那朵破花。


  *

  承景的心魔日漸嚴重,清醒的時間很少,他控制自己不去想上一世的種種,因為他不能敗給心魔。


  他必須活下去!他還有很多話要對雲容說,還欠了一條命要用餘生去還。雲容賠上仙途和性命把自己送回二十年前,他怎麼能什麼都沒做就去死?

  承景撐著這最後一口氣,白天挑著僻靜小路走,到了晚上便找一處角落,用封魂鎖將自己牢牢鎖住。


  他的腦中只剩下一個念頭——要活下去,他不能就這麼死了,更不能這樣丟下雲容。


  就這麼磕磕絆絆,第十七日,他終於來到了御仙門山腳。


  負責看守的弟子查到靈力是承景,連忙通知了周煥,周煥呵笑一聲,「讓他進來。」


  周煥差人帶承景來偏房見他,他自然能猜到承景的來意,只是,當對方雙目猩紅、半頭紅髮地走進來時,周煥情不自禁地抿起了唇。


  當初封印|心魔的魂回鏡已經徹底粉碎了,被放出來的心魔正在吞噬著他的身體和靈魂,從承景那漸入魔境的眼睛便能看出,他此時恐怕只殘存一絲神智了。


  周煥本想譏諷幾句,可見此情景,還是先給承景為了幾顆定心丹。


  他直言道,「你怕是要失望了,魂回鏡已碎,便是我也沒有辦法。何況你體內的心魔非比尋常,稍有差池便會提早要了你的命。」


  「不,我不會死的。」承景緊緊地攥著崩岳寶劍,他似乎在極力剋制著體內狂暴的心魔,「不論是如何危險的法子,我都能熬過去。」


  「自以為是!」周煥狠狠地甩了袖子,「你以為你是不死仙人?只要還是人就都會死,自古被心魔所害的修士數以萬計,其中更是不乏比你出眾千百倍的大能!他們尚且沒能斬斷雜念,你憑什麼認為自己就能活下來?」


  承景目光決絕,下一秒忽而筆直地跪了下去,「因我罪孽深重,尚不能死。有言道,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我犯下滔天罪孽,天道怎可能允許我去死?怕是不惜重來一次,也要讓我嘗到自食苦果的滋味。」


  他這話說的狠心極了,周煥竟一時說不出話來,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齊霖倒是勾起嘴角,多看了他一眼。


  「呵呵……」周煥怒極反笑,「好啊,你既然如此能耐,何不走一遭我的十世生死圖?只要你能活著


  從裡面走出來,我保證整個修真大陸無人能在你之上,便是雲容也不在話下!」


  多麼狂妄的承諾,全天下也只有周煥敢說出這樣的話。若是換做別人,恐怕早就被那萬人之上的光景沖昏了頭腦。


  但承景卻格外清醒,他的目光凝結在一點,「我要除掉心魔,不要天下第一。」


  周煥氣急敗壞,一腳踹在承景的肩膀上,承景平白挨了一腳卻沒有動彈。


  「你個豬腦子!我修真大陸第一人難道還會怕心魔嗎?你以為你行為舉止如此蹊蹺,雲容會什麼都猜不到?但他怎麼還好端端的,反而是你變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承景聞言抿起唇,目光晦澀,似乎正在極力忍耐著什麼。


  周煥見他又在胡思亂想引動心魔,恨不得把他的腦袋敲開,「我可沒有說是雲容不在意你,只是因為他無論心境還是修為都遠在你之上,心魔根本無從下手。」


  承景心中這才好受一些,只聽周煥緩緩道,「十世生死圖乃我早年設下的幻境,進入生死圖中的人會輪迴十世,每一世你都會有千年壽命,受盡苦楚,若能熬過十世而不忘初心,自然能離開幻境。到時於你而言已經過了萬年,不管如何厲害的心魔也奈何不了你了!」


  十世生死圖是極為陰狠的法子,這東西本來就不是用來治心魔的,而是用來殺人的。


  當年御仙門上任門主處處陷害周煥,他設計將齊霖丟入八熱地獄,偏偏又在此之前親手為兩人主持了道侶大典。修士若結成道侶之約,便會心境相通,齊霖在八熱地獄中飽受折磨,周煥便似將心放在沸水中煮,日夜疼痛不能眠,修為更是連退三階。


  他苦苦撐著最後一口氣,足足用了一百年的時間將他所受的痛苦悉數寫入幻境之中,終於製成了這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十世生死圖。


  「我要多久才能出來?若真是萬年,豈不陽壽已盡?」


  「當然不會,」周煥冷聲道,「只需十年。」


  十年。


  承景沉默了,十年,他哪能等得及?若是雲容對他寒心了,甚至恨他該怎麼辦?若是九大宗門又想出什麼法子來對付雲容,沒有自己在身邊,他哪裡能放心?

  可除此之外,卻又再無他法。


  承景緊緊地攥著劍鞘,無法下定決心,可就在此時,御仙門的看門弟子又一次走進來。


  「稟告師尊,魔尊尊主雲容送來拜帖,他人就在山門口。」


  承景渾身一震,手中的劍忽然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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