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兩人俱是一愣,誰能想到承景追來的目的竟是這?
雲容更是從未想過自己能等來這一天,道侶之約,便是真正情投意合的修士也未必有此勇氣,雲容自知承景不喜自己,更是從未敢奢求。
可這一天來得太遲、太不是時候了。
雲容克制著體內一陣陣的熱潮,反手揪住承景的衣領,「你在做什麼?!我有說過要和你結成道侶嗎?」
承景緊抿著唇,不發一言。
雲容卻更是崩潰,「你知不知道我雖然度過了天劫,可還是根本無法修鍊!用不了十年,我便會用盡陽壽,化為白骨。到時候你要怎麼辦?你怎麼還是這麼衝動!」
若結下道侶之約,雙方便生死牽連,榮辱與共。一方身死,另一方必受重創,不僅不可能飛升,更有甚者修為大跌、魂飛魄散。
若他還是當初那個大乘期的雲容,自然是求之不得,可現在他自身難保,根本巴不得承景離他遠遠的,這突如其來的道侶契約,反而讓他的心情更為沉重。
承景一把抓住他胡亂打在自己身上的手,目光定定地道,「我等不了,上一世便是因為我一拖再拖,才逼得你離開我身邊。我沒有你聰慧大膽,也猜不透你婉轉的心思,更不知你有何苦衷,所以才始終不明白你的良苦用心。如今我與你血脈相通、悲喜相連,你再也騙不了我任何事,我倒要看看你還要用什麼口是心非的理由來拋下我。」
雲容瞬間屏住呼吸,彷彿被承景眼中的炙熱刺得不能動彈,只是獃獃地看著他,喃喃道,「上一世,你也這麼想?」
上一世他不是殺了自己嗎?他不是討厭自己嗎?所以自己才會離開的不是嗎?為什麼現在承景說的每一句話他都聽不懂,彷彿記憶斷了層,一切都變得天翻地覆。
這不屬於自己的悲喜交加的酸楚感覺湧上心頭,承景便知道雲容又在胡思亂想。可他向來直莽,上一世一步錯便步步錯的過程哪裡是他能說得清楚的,雲容心思敏銳,若是誤解了他,可該怎麼辦?
承景突然伸手將他打橫抱起來,雲容驚呼,「你要做什麼?」
「雙修。」說著便喚出了飛劍。
雲容一驚,忙對欲追上來的左含思道,「在此處等我!」
左含思只好作罷,不過承景已與尊主結下道侶契約,想來是必會對尊主動手的……等等!結下道侶之約后,豈不是要洞房?
左含思被自己的猜想震的一步都邁不出去了。
而她想的也確實沒錯,雲容沒想到承景所說的「雙修」還真的是字面上的意思,也對,雙修除了是字面上的意思還能有什麼意思?
不不不,承景看上去一向清心寡欲、痴迷劍術,對自己也沒多大興趣的樣子,怎麼突然之間便要雙修?難道是修行碰到了瓶頸?可和自己一個修為全無的凡人雙修有什麼用?
雲容又一次鬱悶地發現,自己對於承景來說竟然連個雙修的價值都沒有。
承景和雲容在一起兩世,這種事幾乎是輕車熟路,只是當他看見雲容那細膩無暇的皮膚時,目光卻慢慢黯淡下來。
他偶爾會想,如果謝賜身上沒有那些礙眼的傷疤會怎樣,卻沒想到自己其實早已見過他的真容。枉他一直保證不會將愛人弄錯,可其實從一開始便錯的離譜。
結下道侶契約后的十二個時辰,雙方的身體總是格外敏感。雲容這一路過來便已覺燥熱難耐,他無靈力護體,根本無法剋制這種沖昏理智的感覺。承景雖有靈力,可那該死的火靈根本就格外喜好這種沸騰的灼熱。
「承景……」雲容緊緊地抓住承景的手臂。
被吻過的每一寸皮膚都如灼燒的火焰,那溫暖炙熱的感覺明明如此致命卻讓他渴望一再貼近。
雲容是那麼漂亮,有著羊脂白玉般的膚色,修長俊秀的眉毛因隱忍而擰成直線,他有著一雙水潤含情的眸子,仿似望進了承景的心裡,撫平了他焦躁不安的神經。
這般絕美動人的尤物在他身|下任他予取予求,承景只恨不得將他一口吞下肚,可又想一點一點細細品嘗。彷彿只有那深入骨髓的*滋味才能把雲容牢牢地攥在手心裡,讓他不再放手、不再逃走。
這並不是普通的雙修,伴隨著那滅頂的快感而來的是如雲海般沉重的回憶,是承景上一世所經歷的所有回憶。
他看到自己扮成「莫盞」,陰差陽錯與承景相遇,為他解圍。看到承景表面上不以為意,卻一點點被他吸引,終於兩人形影不離,走到了一起。
那磕磕絆絆的小日子,自己卻笑得那麼開心。回憶中的承景是他記憶中狂妄衝動的模樣,他性情暴戾不苟言笑、也不善言辭,他因與自己有染的傳聞大發雷霆,所有弟子皆繞道而行,唯有「莫盞」靜靜地安撫著他。
回憶中承景那炙熱的恨不得將他化為血肉的感情毫不保留地傳遞過來,可那回憶中身為當事人的「自己」卻沒有絲毫感覺,反而獨自沉浸在悲傷之中。
這樣的同床異夢終於迎來了毀滅的那一天,他看到自己手刃仇敵後,慘死在承景劍下。明明那時承景是可以救他一命的,可就因自己那倔強的堅持,不僅害兩人生死永別,也害得承景心魔深重。
後悔的哪裡只有承景一人?雲容清楚地看到上一世最後的自己悔恨不已的模樣,若他能再勇敢一些、多相信承景一些,又怎會傷害這個深愛自己的男人?
回憶結束,雲容早已淚流滿面,承景趴在他身前,把頭深深地埋在他的頸窩處。
那沉重的呼吸聲彷彿記憶中最後那聲痛苦的吶喊,承景對他的一片真心,皆無保留。他自詡聰慧敏銳,卻連愛人的心思都看不穿,自以為是地定下為他好的結局,殊不知害他最深的人正是自己。
「承景……是我對不起你,不怪你,真的不怪你的。」他哽咽著抱住承景,那人聞言只是更大力地回抱住他,起伏的胸膛一下下撞擊在他的心臟上,那緊張得手足無措的心情依靠著道侶之約悉數傳達。
上一世看似是承景錯殺了自己,可若不是他有意欺瞞引導又怎會如此?可這傻傻的傢伙不只看不清,還把一切錯都全然攬在自己身上,甚至因自己保護不力而難以啟齒。
雲容從不覺自己是被如此小心翼翼的珍視著,更不知承景發現他身份有異后委曲求全的隱忍,這個傻傻獃獃什麼都不肯說的傢伙讓他心疼的不得了,只差沒把眼淚都哭干。
承景說的是對的,他們的確需要道侶契約,讓兩人的心思都再無隱瞞。
*
兩人再回到御仙門已經是三日後,似乎是因為終於有人跟他一樣吃了犀刃的苦頭,周煥看上去很高興。齊霖感受到那傳來的幸災樂禍有些無奈,也跟著心情大好起來。
「我能想到的辦法就只有十世生死圖,否則他便只能依靠自己和你的能力,盡量不去觸動心魔。但是,既然那心魔有靈,下一次很有可能就在你打坐修鍊的時候、沖關晉級的時候,甚至是戰鬥的時候突然出手,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不過嘛……」周煥目光曖昧地在雲容身上打量一番,「承景你現在的確該認真考慮了,畢竟你不是一個人了。」
如果死在了幻境中,雲容或許不會死,但必受重創。
「我不怕這,」雲容認真地道,「若是不能找到解決之道,我的壽命也不會長。我只想知道這個法子究竟可不可靠,如果他註定要死,我也不會讓他在死前再白白受苦。」
「你們兩個……」周煥竟一時語塞,明明都各自命懸一線,還偏偏要在這個時候牽連在一起。
「罷了,能不能通過十世生死圖全憑個人心性,這十世生死圖至今我也只用過一次,所以究竟如何我也不敢保證,但我能保證他有三成的機會活著出來,而一旦成功,心魔便絕不可能再起。」
一直沉默不語的承景忽而平靜道,「我想看一看那十世生死圖。」
十世生死圖是一幅長達百米的畫卷,上面密密麻麻畫著那些看不懂的圖案,但隱約能看見冰冷刺骨的河流,如火燎原的煉獄,還有鳥語花香的五色祥雲光景。其中隱藏著形形色色的道士、仙長、魔獸、鬼怪,便似一個個小世界,紛繁複雜。
這畫上的每一筆都是當年被關在後山山洞中的周煥親筆所畫,注入了他的無盡心血和恨意,畫卷上似漂浮著淡紫色的怨魂,近聽之下還有低低的哀嚎聲。
雲容情不自禁地攥緊承景的手,這生死圖看上去煞氣極重,人的魂魄若真是進去了,鬼知道會發生什麼。而且現在看著這畫卷已經十分長了,讓人在裡面走一遭不知道要走上多久。
「人有三魂七魄,我會為你留下一魂一魄免得你的身體變成無主空殼,十年後若你能成功脫身,你的靈魂和身體也會重新結合,若是你就此被困在了生死圖之中,那剩下的一魂一魄便會隨著你的身體一起痴痴獃呆直到陽壽耗盡。」
好毒的法子!這生死圖不僅要將人的靈魂摧殘折磨,還要讓僅存的一魂一魄跟隨身體變成一個痴傻之人。這等手段,雲容幾乎料定十世生死圖絕不是用來對付心魔的,分明是用來將仇人折磨致死的工具!
雲容警惕地問,「那承景進入生死圖后,若是生死圖被人為損毀、或是被永久封印,他還能活著離開嗎?」
周煥心中不悅,冷聲道,「遠之。」
齊霖立刻會意,拔劍運足靈氣猛地朝那畫卷劈了上去,那劍氣接觸到畫卷上淡紫色的怨魂時立刻迸出一道暗紅的光芒,齊霖瞬間被劍彈出一丈遠,握著劍的手竟被震出了血跡。
周煥頓時煩躁起來,「做做樣子得了,誰叫你這麼賣力的!」
雲容:「……」
齊霖算是修真大陸頂級高手之列,若是連他的全力一擊都奈何不了,這畫卷的確十分安全。只是,以周煥的能力絕對做不出如此堅固的結界,這生死圖之上的怨魂恐怕是真的被鎖在上面的。如果他料想沒錯,承景要是沒能活著離開,也會成為這守護生死圖結界的一抹怨魂。
承景不像雲容思慮這麼多,他轉頭看著雲容,定定地道,「便是為了你的命,我也會活著回來的。這段時間,我的一魂一魄便要交給你照看了。」
雲容見他心意已決,心知說得再多也只會讓承景無法安心上路。
於是,他踮腳輕輕地在承景的唇邊落下一吻,「我也會為了你的命,找到可以修鍊的法子,與你攜手同游,逍遙萬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