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給你圖騰
「新皇上說這話不覺得可笑?論起薄情,我怎麼比得上新皇上你呢?」千渚墨收斂笑容,「你把凌兒怎麼樣了?」
「你也會擔心別人?」
「我不擔心,只是好奇而已。」千渚墨道,「是陌凌不聽勸告,自己種的苦果就要自己承擔,這是千渚家家訓,新皇上你一定不懂。」
他一口一個新皇上,十足嘲諷,表情也是悻悻的漫不經心。
當年,他就是端著這樣一副漫不經心的神情,到談府抓人,污衊談遠定犯上作亂。
他敬如神抵的父親,豈容他人玷污!
談家落敗那日,談幽便發下毒誓,總有一天,要討回屬於父親的一切。
如今,他終於能站在仇人面前,只消輕輕動一動手指,就能讓千渚墨萬劫不復。
奇怪的是,心情卻沒有想像中痛快,有什麼堵在心裡,壓得他喘不過氣。
「談幽,人這一輩子,其實很漫長的。」千渚墨突然換上語重心長的語氣,別有深意的看著他。
「我一開始就知道你目的不純,卻擰不過陌凌對你一網情深……這麼久的時間,雖說都是虛情假意,但你敢說,你對陌凌一點真心不曾動過?」
談幽冷笑道,「你既然都說了是虛情假意,哪有真心?」
「那為何剛才我提到陌凌時,你臉色那麼難看?」
談幽一窒,一時答不出話來。
千渚墨笑意加深,「談幽,你怕嗎?」
「怕什麼?」
「怕見到陌凌。」千渚墨道,「你可知道她的性情?我想你不知道,因為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你並不想了解她。」
「她不像你想像中那樣笨,也不是因為太蠢才義無反顧相信你,那樣的相信只有一次,如今你騙了她,就把一生僅次一次的機會斷送了。」
「你要是後悔了,現在去求她,興許還有挽回的餘地。」
「我求她?」談幽像聽到天大的笑話,「我為什麼要求她?你和她,都是階下囚。」
「你看,就知道你會執迷不悟,你執著,陌凌倔強,你如此對她,她這一輩子不會再愛你了。」千渚墨施施然道。
談幽聽得心下一沉,面上卻仍撐強的笑,「我從來就不稀罕別人的愛,千渚家的人,更不需要!」
「從今以後,即便你需要,陌凌也不會再給了。」千渚墨冷笑,「談幽,陌凌從來就不想當皇帝,你比誰都清楚,你從她手上搶來的,是她從來都不屑要的,卻因此,把更珍貴的東西丟了,這苦果,你會吃一輩子。」
……
「一輩子是很漫長的。」
千渚墨的話像詛咒一般,在腦中回蕩。
談幽恨恨盯著軟榻上的人,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了。
「你這麼看著我也沒有用,我又不是陌凌,不能代替她原諒你。」千渚墨一臉事不關己的笑容,「小談幽,你臉色真的很難看,要不要找太醫看看?」
知道他在挑釁,談幽說服自己不要動氣,盡量平靜。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原諒,倒是你,要不要求求南公主原諒你的風流?」談幽意有所指掃了眼他無力垂在身側的雙手。
「下輩子只能待在床上,對你來說應該很痛苦吧?」
千渚墨意會,瞭然的笑了笑,「原來新皇上在替我擔心,這有什麼辦法,是我魅力太大,迷得南公主非要養我一輩子不可,她都不嫌棄每天照顧一個殘廢,我又有什麼可痛苦的?」
明明手筋腳筋全斷,連拿起輕輕一本書都吃力,千渚墨卻一點都不見慘狀。
談幽用盡手段,仍見不到對方求饒懺悔,心中無限複雜。
他到底得到了什麼?
仇人對凄慘處境滿不在乎,反倒是他,為了找千渚陌凌幾次和母親頂撞,日夜心神不寧。
這結果,未免太諷刺了些。
……
三天。
陌凌得到了非人的「照顧」。
談母說到做到,確實在慢慢和她「玩」。
她每天換一種刑具,第一天是鞭子,第二天上夾棍,第三天……
今天是第四天,不知道她還會想出什麼新花樣?
陌凌盯著血跡斑駁的牆壁,有些失神。
牢房的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外面推開,談母從容的走了進來。
「還是不想說嗎?」她看著陌凌問道。
陌凌連答都懶得,垂下頭無視她,一副隨你怎樣的姿態。
「看來還是沒調教好,無妨,今天咱們換一種方法!」
咔咔兩聲,鎖住手腳的鐵鏈被斬斷,失去桎梏的陌凌轟然向前栽倒。
談母側身讓開,眼睜睜看著她摔倒在地上。
陌凌用胳膊撐著地面,勉強坐起身。
雙腿因為長時間的束縛使不上力,手指被夾棍「招呼」的連攢拳都費力。
她坐在地上,抬頭望著談母,「今天玩什麼?」
談母微微俯下身,表情陰鷙的問,「你最討厭什麼?」
「我最討厭死。」陌凌笑一笑,「你想殺了我?」
「你最討厭的不是死,是……」她湊近陌凌耳邊低語一句。
陌凌駭然變色。
談母很滿意,直起身,沖牢門外面吩咐道,「把她帶走。」
……
被五花大綁丟進營帳里,後背撞到營帳的矮桌上,火辣辣的疼。
陌凌掙扎著坐起身,三個相貌猥瑣的士兵隨之進帳來。
三人看到陌凌先是一愣,而後走近兩步,細細打量她的臉。
「不錯,這營妓長的真不錯,雖然臉色差了點,但相貌一等一的標緻啊!」其中一個士兵誇讚道,一臉yin笑朝陌凌靠近。
另一人攔住了他,「怎個意思?想吃獨食?將軍說了,這是給我們三個享用的,憑什麼你先上!」
「要上也得我先上!」另一個士兵不甘落後道。
陌凌看著三人爭執不下,心思如電。
她來時便發現這個軍營是皇都駐軍,一直都是小皇叔下面的人管理,談母敢明目張胆將她送到這裡來,間接證明了小皇叔已經失去皇都軍的控制權。
為什麼會這樣?
陌凌知道以千渚墨的心性,不會因為自己被抓就妥協,那麼他為何會失勢?
容不得她多想,三個士兵已經朝她逼近過來。
陌凌警惕的看著他們,盡量將注意力集中到如何對付他們身上。
「三位軍爺,這種事要你情我願才有意思,你們說是吧?」她努力擺出輕鬆的表情。
「你情我願當然好,不過我們知道你不願意,所以強迫也無所謂。」矮個子的士兵說道。
另一個也附合道,「對,反正你都不會願意的,我們不在乎!」
來這裡當營妓的女人他們就沒見過願意的!
被各色各樣不懂溫柔為何物的男人上,成為泄一欲的犧牲品,還沒有在青樓賺的銀子多,腦子出問題的女人才會願意。
「誰說我不願意的,我願意!」陌凌信誓旦旦道。
這下換三個士兵愣住,不敢置通道,「你真願意?」
「當然。」陌凌點頭,朝三人眨眨眼晴,「小女子我絕活超多,主動起來逍魂的要命,絕對冰火兩重天,軍爺們不想試試?」
「怎麼試?」矮個子的士兵動心道。
「先幫我鬆綁,然後賞我一碗茶喝,然後我好好伺候軍爺。」陌凌道。
「為什麼要喝茶?」矮個子士兵警惕的看著她,「你要是渴了,可以做完再喝。」
另兩人也點頭,「對,鬆綁可以,茶要等完事後再喝!」
「這茶不是我要喝的。」陌凌不慌不忙,解釋道,「你們想想,若我含著口茶口,再……」
後面的話一切盡在不言中,她朝三人投去一個你懂的眼神。
三個先是不解,馬上便明白過來,都露出歡愉的銀盪笑容。
「大哥,這小娘子真有意思,比青樓的女人花樣都多。」矮個子道。
陌凌但笑不語。
她寧死都不會受別人輕薄,所以無論如何都要出去。
只要辦法好用,被討點嘴上便宜也沒什麼。
時事不明,她一定要知道小皇叔是否平安,若因為自己連累小皇叔,下地獄也不會瞑目的。
「軍爺,想好了嗎?」陌凌笑著問道。
「想好了,鬆綁!」三人異口同聲道。
一個女子身受重傷,手無縛雞之力,根本做不出什麼,鬆綁也無妨。
矮個子士兵上前,解開陌凌的繩子,指一指矮桌上的茶杯,道,「去吧,自己倒。」
「謝軍爺。」陌凌低眉順眼道,暗自活動了一下不太靈活的手指,慢慢挪到矮桌前。
三人對她並無防備,在門口爭執起誰先誰后的問題。
陌凌含一口茶,順勢坐在矮桌上,朝三人朝朝手,媚眼如絲。
三人魂都被勾走了,涎著臉湊過來。
陌凌噗的一口茶噴在三人臉上,趁三人驚慌閃躲之際,她順勢摔碎茶杯,手執其中一片碎片,朝其中一人喉嚨割去。
鮮血噴涌,濺得滿地都是,有些更是濺到陌凌臉上。
另兩名士兵顯然被這場面驚住,一時怔忡。
陌凌奪了死去士兵腰中長劍,朝另一人心口刺去。
那人應聲倒地。
最後一名士兵此時已經回過神來,抽出佩劍朝陌凌砍去。
兩劍再抵,陌凌手中的劍被震飛。
五指連心,她的手本就痛到幾乎握不住劍,剛才那兩下全是強撐。
關鍵時刻,陌凌靈機一動,沖著門口喊道,「將軍。」
男人下意識回頭,陌凌執起桌上鐵茶壺重重敲在他頭上。
男人身形一晃,暈了過去。
陌凌終於鬆了口氣,無力癱坐在矮桌上。
還好這些日子金沐夏教了她一些基本功,才得以對付這三個無賴。
談母果然很了解她,她不怕受刑,不怕死……
唯獨這種污辱,她無論如何都受不了。
「真沒想到你還有這種身手。」
談母挑開帳簾走了進來,在她身後,跟著一個冷麵男人,一身威風鎧甲。
陌凌心下一沉。
惡夢果然不會輕易結束。
恐怕談母剛剛一直都在外面,故意要看自己垂死掙扎,給她希望,再親手幻滅。
真歹毒!
「將軍,這位就是我要送你的美人兒,你可滿意?」談母問身邊的男人道。
被喚將軍的男人滿意的點點頭,道,「這位姑娘容貌俊俏,我十分滿意,多謝夫人。」
談母笑了笑,走到陌凌面前,「千渚陌凌,你再不說,就真的沒機會了。」
陌凌不服輸的瞪著她。
事已至此,她只剩咬舌自盡一條路能走,但一想到小皇叔處境不明,便遲疑了。
左右為難之際,談母突然衣袖一揚,散出一片黃色粉末,將她籠罩。
陌凌只吸入一口,便全身僵硬,動彈不得。
她眼睜睜看著談母離開……
將軍朝自己走來……
男人動了動唇,她卻聽不到對方在說什麼。
漸漸的,連視線都開始模糊,陷入全然的黑暗。
……
不知過了多久,意識漸漸恢復。
眼前所見的依舊是黑暗,耳邊靜得出奇,甚至連自己的呼吸聲也聽不見。
陌凌知道,這定是和那黃色粉沫有關,自己的處境也絕不會好。
心中急切,剛欲爬起身來,就覺手臂一痛,被拉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赤luo的、男性的軀體!
陌凌手腳立刻就僵住了,直到此刻才發現自己亦是未著寸縷,連忙掙扎著想逃。
但因為中毒的關係,全身綿軟無力,很快就又被重新抱住了。
溫熱的氣息呼在頸邊。
粗糙的手在身上油走。
因為看不見聽不到的關係,身體反而愈加敏感,每一次接觸和碰撞都愈加清晰明朗。
是剛才那個將軍?
還是營內哪個士兵?
腹內翻江倒海,陌凌噁心至極,想自我了斷,卻連咬舌自盡的力氣都沒有。
自從被談幽帶出宮,惡夢一個接著一個,本以為上一次的痛苦已是極致,卻永遠有下一個絕望等著她。
接下去呢?還有什麼?
怎麼辦?小皇叔,我好像真的撐不住了……
……
陌凌做了好長好長的夢。
從現代時帶著妹妹,到穿越后第一次擁有家人……
從千渚辰到千渚墨,連五歲前屬於千渚陌凌的記憶都開始交替。
她圍著幽冥桀叫哥哥,輕輕撫摸他臉上的胎記說真漂亮,幽冥桀的目光從驚訝轉變成溫柔和欣慰。
片段一閃,到第一次告白談幽……
每次溫存,她抱著談幽說愛,說喜歡。
又一轉,眼前一片漆黑,她被赤luo又陌生的男人強迫……
「皇上……皇上……」溫柔包容的聲音在耳邊輕喚,那麼熟悉,那麼溫暖。
「談幽……」陌凌下意識吐出這個名字。
虛弱無力的兩個字入耳,她自己都嚇了一跳,緩緩睜開眼睛。
「皇上,你終於醒了。」楚若言坐在床邊,激動的握住了她的手,「你暈睡了一天一夜……」
陌凌四下掃了一圈,入眼皆是熟悉的景物。
「檀青殿?」
「是……」楚若言欲言又止。
記憶回籠,陌凌苦笑道,「我早就不是皇上了,叫陌凌吧。」
「陌凌……」楚若言艱難開口。
「我怎麼會在這裡?」陌凌問道。
「是王……是幽……是……」楚若言吱唔了半晌,勉強找到合適的稱呼,「是談幽帶你回來的。」
「我之前……」
「你中了醉無間……」
果然。
回想起那段黑暗,腹內翻江倒海,噁心直衝腦門。
陌凌一陣乾嘔,五臟六腑都攪在一起,卻因為近日來幾乎沒吃什麼東西,什麼都吐不出來。
楚若言嚇壞了,忙伸手想要扶她,被陌凌驚慌躲開。
「我沒事……」陌凌喘了口氣,問道,「小皇叔怎麼樣了?」
「王爺他……」楚若言咬住下唇,「被抓了……」
陌凌眼前一陣發黑,「被誰抓的?小皇叔武功那麼好,怎麼可能被抓到?」
雖然到軍營時已有預感,但事實血淋淋攤在眼前,仍讓人無法接受現實。
「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皇……陌凌你失蹤那日,夏公主來太醫院找過我,說王爺被抓了,要帶我一起走,我當時震驚不已,拒絕了她,後來談幽在早朝宣讀聖旨,王爺也一直沒再出現,我才知道是真的……」
楚若言嘆了口氣,繼續道,「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辦法聯絡朝中有些交情的大人,希望能查到王爺身在何處,但收效甚微……」
「說到底……這都是我的錯。」陌凌長出口氣,卻無法將心中一直積壓的痛苦吐出。
楚若言對小皇叔忠心耿耿她是知道的,他之所以留在皇宮,也是想想辦法救出千渚墨。
可追根究底,這一切都是她間接造成的。
是她的執迷不悟連累了千渚墨,連累了宮中所有的人。
她當初只道後果自己願意承擔,卻可曾想過,會發生這麼多事,連累這麼多人?
她一直以為小皇叔武功天下第一,卻忘了是人都有弱點。
是她太任性,太自以為是了。
「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救出小皇叔。」陌凌道。
「陌凌,你別太責怪自己……這不是你的錯……」楚若言小心翼翼勸說,情不自禁將手搭在陌凌肩上,想給她一些溫暖。
陌凌卻因為他這樣的舉動猛然回想起先前遭遇,忍不住噁心起來,又趴在床上乾嘔起來。
「怎麼回事?陌凌,除了醉無間你還吃過什麼?」
楚若言心急如火燒,一手抱住陌凌不讓她摔下床去,一手搭住她脈搏。
「放開她!」隨著一聲厲喝入耳,身體被人大力拉開,楚若言腳下不穩,跌在地上。
他抬起頭,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談幽。
「誰准你碰她的?」談幽眉心緊蹙,痛恨的看著臣服在地上的男人。
因為陌凌的傷,他上早朝都不安心,匆匆回來,結果一進門就看到二人摟摟抱抱。
破體而出的憤怒和酸楚淹沒理智,他現在真的很想剁掉楚若言那雙手。
當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立在身邊時,陌凌說不出自己心中是什麼滋味。
談幽龍袍加身,氣勢非凡,仍是那副讓她沉迷的面孔,如今看到,心中卻只剩寒涼。
不過才三天時間,卻好像過了一個世紀,又漫長,又心痛。
「若言,你先出去。」陌凌對楚若言道。
楚若言看著她,紋絲不動。
「我沒事。」陌凌加重語氣道,「記住我答應你的事。」
楚若言醒悟,終於肯起身。
談幽沒有攔他,任他失魂落魄出了檀青殿。
從陌凌開口那刻起,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另一件事上了。
他清楚的發現,陌凌確實和從前不一樣了。
那雙總是溫情含笑對著他的眸子,如今再也映不出他的身影。
她眸中一片灰暗,像噴發之後的火山,只剩灰燼。
「為什麼不幹脆殺了我?」陌凌冷冷問道。
不習慣她用質問的語氣,又想到她剛剛和楚若言的親密,談幽憤慨。
「為什麼要殺你?」他神情冷漠的反問。
「是你抓了小皇叔?」
「是又如何?」
「放了他。」陌凌道,「你不是想要圖騰嗎?放了他,我給你圖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