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長大
「喂,蠢女人,重點不在這吧。」又拿起一塊蛋黃酥遞給楚景遠,自己邊吃邊提醒對方。
回頭望著兩個專註於吃的兄弟,梅竹雪再次有些無語,自己可能無形當中培養了兩個吃貨,雖然他們以前就是這樣,不過楚景遠他……
見吃著甜點的男子隱約仍有蹙眉的動作,梅竹雪知道,對於這些食物他還不能完全承受,「是不是仍然有苦味?」
對上梅竹雪擔憂的視線,楚景遠放下吃到一半的點心,拍拍她的頭,「不用擔心,這點味道朕承受的住,同以前相比已經很好了。」
「……」一心只覺得眼前的糕點好吃的弟弟聽到皇兄這麼說時,抬起頭看著面前的二人忽然變得黯然無神,他悻悻的放下手裡的東西低頭站起身,「時候不早了,我回去了,皇兄你也別太順著這女人。」
「順著我?他哪裡有順……著……我。」話還未說完,楚若炎就已經走出房間,反倒梅竹雪有些摸不清頭腦,「哎,他怎麼了?不喜歡我做的點心了?」
凝視著桌上同樣吃到一半的糕點,楚景遠思忱片刻,隱去自己猜測的真實想法,收回拍在梅竹雪頭上的手沉靜的笑道,「無礙,他怕是累了。」
「先不管他,你要是真吃出辣味,我就要重新考慮對你的戰略了。」
「戰略?」
「恩……哼哼哼。」先是嘗到苦味,現在是辣味嗎?不過為什麼辣味可以嘗出來了。
仍然疑惑這女子作何打算的楚景遠在見到她那認真思索的樣子時便不打算再多問任何,只是全身心的想著他的事情,自己竟就覺得感動著,即使那對她來說是一種義務般存在。
第二日一早,當楚景遠看著桌上又是以前那種清湯白粥時不免有些意外,自從梅竹雪進宮,他的膳食都交由她打理,已不再用以前的膳食清單,怎麼今日又恢復了,「梅竹雪人呢?」
「回陛下,聽御膳房的人說,梅大人一早就趕去了太醫院。說是要您,要您先將就一頓。」
「太醫院?」她去那裡做什麼?呵,那話也就她敢說出來,竟然要他將就一頓。
尋思一陣,楚景遠放下湯匙站起身,「擺駕太醫院。」
而一早已經來到太醫院的梅竹雪此時貼在一個御醫背上不停的問著問題,周圍的吏目、醫士等人皆為他們的老院長默哀,反倒是那個已滿頭白髮的老人一直慈眉善目的眯眼微笑,任由對方扯著他長長的鬍鬚。
「老先生,你說舌頭最先嘗出就是苦味?所以楚景遠的反應是正常的嘍,但是我不明白為什麼他現在能嘗出辣味來?按理說,辣是不屬於基本味道的,即便是第五味也該是鮮味,啊,不過他現在本來就能嘗出鮮味。」
「呵呵呵,梅大人不恥下問讓老臣甚是感動啊。」
周圍御醫們為老院長他這言不達意的話語感到汗顏,不過能承受梅大人這樣的攻勢,也不愧是處事不驚的老太醫。
「難道是因為楚景遠他喜歡吃辣的,所以對辣味比較敏感?」
「陛下能得大人調治也是我蒼雪國的福氣,呵呵呵。」
「我原本是想以味治味的,難道是我這個方法奏效了?」
竟然對話下去了……
這種前言不搭后語的對話讓太醫院的人更佩服起這兩個人,很明顯的都在自說自話,兩人卻沒有感到絲毫溝通障礙,如此來說,這位尚食大人也是相當厲害的角色,不愧是陛下身邊的人。
「哎呀,老先生,你就不要叫我大人了,趕快給我解釋解釋為何楚景遠他先嘗出的是辣味。」
「大人職位比老臣高,老臣豈敢不尊。」
啊,對話又回來了。
眾人繼續汗顏,而就在這時,楚景遠也已經來到太醫院門前,通報聲此起彼伏,直到傳進梅竹雪他們這裡時,楚景遠的人已經走進屋內,眼見的就是那女子環住老太醫脖子趴在他身後抬頭望向自己的畫面。
「呦,早。」沒想到楚景遠會這時出現,之前一門心思陷入味覺疑惑的頭腦頓時有些清醒,梅竹雪回視男子,試圖讓自己看起來自然一些。
輕嘆一聲,楚景遠揮手叫起跪在地上的一群人徑直走過去,「你怎麼來這裡。」
「恩,想解決一些疑惑。」
「朕看你倒是讓別人疑惑。」
「嘿嘿,有嗎?我有清楚的說出我的來意呀,老先生,你還沒回答我呢,我得走了,這傢伙好像是來要我回去做菜的。時間緊迫,你就長話短說吧。」
「陛下親臨,老臣有失遠迎,望請恕罪。」老太醫倒是沒有過多的急迫和慌張,畢恭畢敬的站起身正欲下跪行禮,楚景遠則走上前扶住這位已年過古稀的老太醫。
「老師不必多禮,朕知道您也是……情有可原。」一邊說著一邊盯視對方身後的女子,見梅竹雪終於反應過來,緊忙鬆開貼著老人的手直起身子對著他一臉嬉笑,更讓楚景遠覺得無奈。
聽著二人的對話,梅竹雪暫時放下剛剛的疑惑反問道,「他是你老師?」
「恩,當年治療朕味覺的人就是這位先生,當時也曾跟著學習一些藥理知識。所以尊稱為老師。」
老太醫也點點頭,「當年陛下學得可真是認真,連老臣都有些自愧不如。」
「老師過謙了,朕還有很多地方需要學習。」
「停……」見這老太醫跟楚景遠對話時倒是一句接一句,梅竹雪瞬間覺得剛剛這老人是在裝糊塗逗自己呢,雖然感到憋悶,可該問的還是要問,「你們不要互相寒暄了,現在我的事情比較重要,老先生快點告訴我吧。」
「呵呵呵,梅大人即便不問那個原因,心裡也有了想法不是嗎?對於您要做的事應該沒有影響才對。儘管放手去做便可。」
「你要做什麼?」老太醫的話讓楚景遠有些在意,梅竹雪究竟在計劃什麼,竟然都跑來太醫院請教事情。
「呃……」尷尬的撓撓頭,梅竹雪沒想到自己的打算已經被那老先生看出來,又見楚景遠一臉想要知道的樣子頓覺沒有新鮮感,聳了聳肩坦白道,「其實也沒什麼,就是你現在能嘗出一點辣味,所以我就想接下來以辣菜為重點,再好好調理一下,說不定你就能徹底嘗出全部辣味了。」
「就是這個原因讓你特意一早來這裡?」聽到梅竹雪一直在考慮自己的問題,楚景遠原本無奈的心情漸漸轉變為欣慰,笑容也顯得柔和起來,本想斥責她莽撞的想法瞬間煙消雲散。
認真的點點頭,梅竹雪又重新將手臂搭在老太醫的肩上輕輕拽著長長的花白鬍須晃蕩著說道,「可是還有可是,我不弄明白那個原因心裡就像有個結似的心情沒法冷靜下來。」力求料理完美的梅竹雪自認為或許她有些強迫症也說不定,當然,這種強迫症僅限於料理上。
「恩,老臣明白了,大人若是不弄清楚答案,在調理陛下方面就會感到阻礙。」
「是啊,老頭,你總算明白了,不用特意為我重新解釋一遍,直接解救我就可以了,這樣你也算間接解救了楚景遠,兩全其美,可喜可賀,哈哈。」
「梅竹雪……」楚景遠一臉嚴肅的凝著她,剛剛還叫人家老先生,這麼一會兒就原形畢露改口老頭了,再加上屋內還有那麼多太醫院的人,她難道不覺得羞愧?
又感受到楚景遠傳遞過來的訊息,梅竹雪乾笑著鬆開手轉到他的身邊坐下,「我沒有不尊敬老人,你誤會了,那是我們親密無間的表現。」
「……朕什麼都未說。」聽著她自我檢討般的解釋,楚景遠苦笑一聲。她這不注重規矩的性子倒是越來越明顯了。
偷瞄著對方的表情,梅竹雪撇撇嘴,他那分明是當她是以前那個女子,那個性格不修邊幅的老闆娘,自己雖說頂替了那人身份,可真要做到她那種樣子也著實不容易,畢竟從小的家庭教養使得梅竹雪在禮節上也有些講究,不過又是為何讓眼前男子認為她們相像的呢?
是因為在他面前隨意慣了,所以對待別人也變得隨意起來的緣故?還是因為這個老頭看起來很親切的緣故讓她想起對爺爺撒嬌時的感覺……
「梅竹雪?」
「啊?」沉浸在自我意識里,楚景遠突然闖入的聲音讓她有些慌張。
「老師正在解釋你的疑問。」
「欸?啊,老先生,您重說一遍。」
「呵呵呵,不急不急,梅大人不必那麼緊張。」
「請吧。」梅竹雪做了個請的手勢,她怕自己再多說一句多餘的話,這老人又會將話題岔開,等到中午都不一定能聽完。
老太醫先是在醫士遞過來的藥單上籤了字才復又轉向梅竹雪和楚景遠這邊慢慢開口,「正如剛剛老臣告知大人的,人們常把甜、酸、苦、咸、辣稱為五味,其實人的味覺只分出甜、酸、苦、咸四種基本味道,其他味道都是由這四種味覺互相配合而產生的。」
「恩恩,是啊,你還說人的舌頭對於各種味的敏感程度不同,嘗出苦味的能力最高,所以楚景遠這樣的反應是正常的,可是你也說其次能嘗出的是酸味,然後是鹹味,最差的是甜味,既然如此,他接下來可能會有感覺的應該是酸味而不是辣味啊?」
「能嘗出味道已著實讓人意外,陛下的舌頭因為當年發現的及時,大多數毒素已經被自己排出體外,所以舌頭的損傷並未到無法醫治的地步,這些年老臣都在尋找可以治好陛下的方法,慚愧的是一直未尋得結果,直到大人出現,就好像奇迹一般。」
老太醫一邊說著一邊陷入自我反思當中,這沉默的空檔,梅竹雪側頭望向一旁只安靜聆聽的楚景遠,手掌不由自主的顫抖,她試圖想要抬手撫上他的臉頰安慰這個看起來變得有些憂傷的男子,又怕自己手上的顫抖會被對方察覺。
「楚景遠,你當年真的中毒了?」究竟是什麼情況讓事情演變如此,宮裡沒有一個人願意對她講明,甚至就連當年是楚景遠自己救了自己的事情也是剛剛才從老太醫的口中得知。
當年,五歲的楚景遠,就已經獨自面臨這樣的事情了。
「你在同情朕嗎?」
不知何時,楚景遠也側過頭看著梅竹雪,看著她眼中的自己疲累的模樣,試圖換上一臉輕鬆的表情,不希望眼前這女子再露出這種同他一樣悲傷的神色,那不適合她。
「哈,怎麼會,我有必要同情你嗎?只不過是在感慨你小時候好厲害而已,那個時候就已經會自己排毒了。」
「恩,的確,小時候身子弱,為了強身,父皇請過幾個武師教授過一些。」
「……哦,哦。」梅竹雪象徵性的點點頭,腦中卻幻想著幼時的楚景遠跟著師傅學習武功的樣子,這麼想來,從未見他表現出來過,身邊一直有舒睿跟著也沒有表現的機會吧。
那邊老太醫從回憶中回過神又繼續開口,「失禮了,老臣想起以前的事情就感慨起來。」
「無礙,老師繼續便可。」
「恩,剛剛大人說的沒錯,舌根對苦味感受最強,而苦味也最易分辨,陛下的舌部組織未完全破損,所以舌根的性能也就表現出來,至於辣味,也或許正因為陛下的舌部組織還擁有潛在感覺才能嘗出,畢竟辣味並不是味覺,老臣對這方面並不是很了解,不過有本醫書上記載過,辣是刺激鼻腔與口腔的一種痛覺。」
「痛覺?」鼻腔,口腔,聽到這些辭彙總有種走入現代醫學的感覺,那究竟是什麼醫書,這裡還有人掌握這樣的知識嗎?梅竹雪心裡暗嘆世界無奇不有,又想到什麼對著楚景遠問道,「你是因為舌頭痛了?」
「呵呵,也許吧。」楚景遠不置可否的笑笑,對於味覺方面他也從未深究過,只是記憶里的味道又重新嘗出來而已。
反倒是梅竹雪對這點深信著,「恩……這麼說也不是不可能,舌頭雖然對味覺不靈敏了,但是卻能感受到痛,所以相較於其他味道,辣味才變得更容易嘗出來,既然這樣……嘿嘿……」
「嘿嘿?」同老太醫閑聊幾句題外話之後,楚景遠聽到的便是身邊的女子摸著下巴一副鬼靈精怪思索的表情,甚至笑容里還有幾分狡黠,正這麼想著,對方的笑容則變得更明顯。
「嘿嘿嘿嘿,楚景遠,這個夏天真是美好啊。」
「……恩,朕看出來了。」總有種她被附身的感覺,面對如此表情的梅竹雪,楚景遠餘光瞟著周圍畏縮的眾人,只得尷尬的跟著笑了笑,心裡卻已經做好隨時迎接這女子怪異舉動的準備。
不過另一方面,看著梅竹雪如此沉浸在對他的調理上,楚景遠的心裡還升起一絲期待,期待她口中美好的夏日能夠造就怎樣明媚的記憶。
只是如此舒暢的二人卻都未料想到,不久之後,在他們各自期待的夏日裡的某一天,一場讓人無法言笑的事件即將降臨到他們的身上,帶著暴風雨的咆哮席捲各自的心情。
因為已成過往的事實,揭開了某個人內心的傷疤。
「人生有苦也有甜,香辣辣的味覺更熱情……恩恩……嗒啦啦……」哼著不成調的自編曲,梅竹雪推開御書房的門走進去將端著的托盤放到正批閱奏摺的楚景遠面前。
在她走進來之前就聽到那怪異的曲調,再看著她一臉興奮的回視自己,楚景遠跟著彎起嘴角,「心情不錯?」
「恩,是不錯,午膳之前先來解決這道菜吧,口味做了調整,只是微辣而已。」
低頭打量一眼那盤菜,梅竹雪的心思昭然若是,看來她是打定主意要讓他的夏天離不開辣了,早膳過去不久就端過來一盤雙椒五花肉,這剛過一個時辰就又端過來一盤香辣墨魚仔。
「你確定你沒有別的意圖?」那笑容並不像單單隻是為了調理他舌頭而表現出來的,畢竟昨日也已經經歷過一次這種辣菜攻勢,然而今日的梅竹雪在楚景遠眼中看起來格外興奮。
「嘿嘿,被你看出來了?午膳過後我想請個假。」
「請假?」
「是啊,我問你,今天是什麼日子?」
梅竹雪的表情認真無比,反倒楚景遠有些疑惑不解,今日是什麼特殊日子嗎?科舉考試的時間雖然有所更改,不過那也是半月之後的事情,更與她無關,搜尋一遍整個記憶,楚景遠也想不出今日是什麼日子,難道六月的第一天對她來說很重要?
忽然好奇這女子又會有何新奇想法,之前就聽說她是為了什麼勞動節才在五月初給自己放的假,那麼六月也有勞動節?
「今天是兒童節啊,六一兒童節,你竟然不知道。」啊,不對,他的確不知道,這裡恐怕沒有這種節日。
還未等楚景遠問什麼,梅竹雪就自己忍不住先回答起來,隨即又暗自否定著。那忽變的表情惹得對方愣神片刻隨即笑起來,「朕還第一次聽說有兒童節,這難道也是你家鄉的傳統節日?」
「恩,是啊,所以我要放假。」
凝著女子更加認真的表情,楚景遠隱忍著笑意,意料之中的話果然說出來了,可一想到她要回到六聖樓會和那叫陽星的男子一起,他的心裡就升起一絲憋悶情緒,避開她期待的眼神低聲回道,「你已是做過成人禮的人,嚴格說來不算是兒童。」
「唔……」十五歲,那個時候雖然也已經過了兒童節的法定年齡,可至少在現代也是個未成年啊,結果到他們這裡卻變為成年人。「我童心未泯還不行?我感懷逝去的童年。你不能剝奪我的權利。」
「呵呵,這說法可真有些牽強。你的家鄉真是一個特別的地方。閑暇時朕倒想去那裡走走,也算長些見聞。」
「啊?你去不了。」
「為何?難道已經亡國了?」
「呸呸呸,怎麼隨便就給別人家鄉滅亡了,不是這原因,是因為……我也不記得怎麼回去了。」唉,是根本沒有回去的方法才對,她連自己是怎麼來的都不知道。
感受到楚景遠心疼的視線,梅竹雪笑著擺擺手,「別那麼看著我,不過是對家鄉印象記的雜而已,該記得沒記住,沒用的倒是有很多,所以也別問我家鄉叫什麼名字,我不記得了。」
已經被遺忘的事情再次擺上檯面,楚景遠這才想起眼前這女子已經失憶的事情便順著她的話點點頭,整理著手上的奏摺,一種想法產生,「你若可以等朕一會兒,午膳過後,處理完剩下的奏摺,朕可以陪你出去過節。」
「咦?不用那麼麻煩吧?你這麼忙。免得別人再說你不理朝政是因為我。」
「該處理的事情都處理完,又豈會落人話柄,更何況是朕想出去,誰敢攔?」
「……是哦。」這時,皇帝的特權倒是很有用,梅竹雪心裡一陣感慨倒也不再推辭,「我是無所謂。你方便就行。」
見梅竹雪順從下來,楚景遠溫柔的笑道,「想去哪裡,需要準備什麼,可以同舒睿講。」
「那不用,反正這裡也沒什麼娛樂設施,就當是野餐去好了,找個景色好的地方,食物我來準備,這麼想想,我倒是很久沒有這種經歷了,以前同家人也就有過那麼幾次,他們又忙,一晃我也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