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你要幹嘛
「咳……咳咳,為,為什麼是我?」聽到那畫是楚景遠畫的時候,梅竹雪多多少少就開始在意起來,低著頭默不作聲的吃著泡姜牛肉以掩飾情緒,卻不想身邊的人把她提。
拍了拍梅竹雪的背,巴娥笑著調侃起來,「皇兄所做必然與你有關,何不去探個究竟回來好與我說說,放心,皇兄他還不至於畫個美人出浴圖什麼的。」
「那也不可能就與我有關啊,也可能是畫給太後娘娘的。」
「是不是你,過去看過不就知道了。」推著對方離開座位,巴娥酌著清酒愜意的說道。
見事已至此,而自己也的確多有好奇,梅竹雪只得自己轉回身重新回到封余堂,站在被布遮蓋的畫面前,猶豫許久遲遲沒有動手,她剛剛雖說只舉了太后的例子,可對楚景遠影響同樣深刻的女子還有另一個,她怕拉下帷幕時看到的是巴蘭那個陌生的面容。
抬眼望著苗孤嵐的畫深呼吸幾次之後梅竹雪終究拉下那塊寬布,順著布匹摩擦的聲音,畫像的真面目一點一點在眼前揭曉,看著上面那裝扮華麗的笑容可掬的女子,梅竹雪不禁驚愕。她雖這麼幻想過,可親眼見到,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那畫面上的女子清清楚楚的顯示著自己的樣貌。
「這……」她已不對他的心意抱有希望,可如此一來,叫自己如何壓制下內心的感情,尤其這畫的正是那次國宴她打扮最為華麗的樣子,紅潤的臉頰似乎是喝醉,然而笑容卻是真真切切的。眼眸明亮的色彩讓自己恍惚。
當時的自己擁有那樣的微笑嗎?又是在看著什麼如此開心呢?難道是他嗎?注視著他,酒醉的心裡也是歡喜的。
「楚景遠……」
「陛下說這是他此生見過最美的笑容,所以想要永久保留,當時在這裡看他畫時連我也彷彿感受到他的心情跟著愛上這個笑容。」
轉回身,梅竹雪微怔著看向門口的人,令狐子濯雙手背後站在那裡並未向前,從迴廊處開著的窗戶吹進的風撩撥著他未束的散發,飄飄揚揚,更顯虛渺。
「……叫我來是為了要說這些話的嗎?為了要我相信楚景遠的感情。」
「不全是,的確主要是為了讓你知曉娘親的存在,只是找到她也未必會馬上教你什麼,需要通過考驗才行,姑娘且先回去考慮考慮吧,找人不易,考驗也不易,若你下定決心了,再來這裡找我便可。」
「……還有話說嗎?」
「是,還有一句,請你不要棄了那人,能拯救那人的非姑娘莫屬。」
「這個我知道,我不會半途而廢,即使不去找你母親,也一定讓他恢復。」
「小生的意思是指還有心裡。」
「……」
遠處傳來巴娥催促的聲音,已經到了他們要回宮的時候,梅竹雪沉默片刻,卻只是對令狐子濯行了禮便走出房間。
婁勝背手立於男子身後同其一起望著他們離開笑道,「今日辛苦你了。」
「不會。」
拍著男子的肩,婁勝笑著搖頭離開,令狐子濯望向窗外女子遠走的身影,嘆了一聲喃喃自語道,「若問閑情都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
望一眼樹上啼鳴的雀鳥,梅竹雪一手端著托盤,另一手在額前拭了拭汗輕呼著氣,眼看就要進入九月,可這天依舊炎熱如同盛夏,早上又剝了一堆豆子,又待在悶熱的烤爐附近反覆試驗著戚風蛋糕的蓬鬆度,身上已經汗濕不已,只想快些給楚景遠送完午膳好回去泡個涼水澡。
楚景遠從行宮回來已是兩天前的事情,梅竹雪並沒有問過他有關畫像的事,她怕若多嘴問了,自己心裡只會更放不下,尤其是在看到他回來時烏筠瑤同龍依跟在他身邊的樣子就什麼也不想問了,那兩個依舊掙來奪取的女人,自己可不想變成他們那樣,楚景遠給個甜棗自己就樂不得的伸出舌頭跟哈巴狗似的搖尾乞憐來尋求寵愛。
「……呼,這麼想的自己也很小肚雞腸吧,嫉妒那些人的敢愛敢言。」現在這樣,自己若是主動親近那人,只會讓他覺得尷尬,「可他怎麼就能若無其事的親近我啊。」
鬱悶的抱怨一聲,踢著腳下的石子,梅竹雪走進晴乾宮。推開楚景遠房間的門,她故作鎮定的走進去,此時,楚景遠正在書桌前不知寫著什麼,聽見推門聲知道是梅竹雪來了,便頭也不抬的開口,「朕上午派人送去你那的那套胭脂可有看到?」
「……還沒。」送她胭脂做什麼,嫌她不夠好看?嫌她素顏不美?也是,哪有那日穿上錦衣綉服時好看。哪有紅酥手、凝脂膚的烏筠瑤好看。她就連男裝打扮的龍依也比不過啊,梅竹雪心裡撇撇嘴,自我菲薄著。
沒有聽出她的語氣,楚景遠只專註於這幾日落下的政事接著道,「那是從蘭國進貢來的,聽說母粉是珠蘭和白蘭,對皮膚都沒有刺激,母后說好用,所以朕也想送你一套。」
「哦。」擺弄著筷子,梅竹雪坐在桌旁望著書桌前的人,以前就覺得,他認真工作時總是下意識的在蹙眉,也不管是遇到好事還是發現難題。
「楚景遠,你眉間可以夾塊薯片了。」忍不住就把心裡的想法說出來。
男子這才停下筆抬起頭,女子不甚愉快的表情引起他注意,「今日心情不好?」
「沒有,怎麼會。」
是因為上午他誇了烏筠瑤的緣故?
這麼想著,楚景遠彎起唇角站起身走到她的身邊,桌上擺著的鳳梨野菌炒蝦球、番茄凍湯、慢燴羊肩還有一盤像山楂形狀又像石榴形狀的菜,不禁疑惑地指著那菜問道,「從未見過,是什麼?」
「哦,是《唱榴花里》,用鴨頸皮肉包裹削成圓球浸泡過番茄汁的芋頭炸熟后又經鹽、番茄醬和糖炒香而得,芋頭酸甜可口,鴨頸皮因為烹制前去除了油脂所以酥脆有勁,外表色澤猶如成熟的石榴一般,所以得名唱榴花里。」
「……」一邊吃進嘴裡勉強嘗著一絲酸味,楚景遠凝視著女子微微笑著。
「你,你看著我笑什麼。」
「只是覺得你在講料理時永遠都那麼神采奕奕,即便朕第一次說你菜苦時也是。」
「唔……」面對楚景遠如此坦率的誇讚,梅竹雪一時不知所措,原本廚藝被誇就是件值得高興的,更不用說是眼前這人說的。
「前兩日剛回來太忙也沒來得及同你聊些什麼,聽說去了華露園?」
忽然想起令狐子濯的話,梅竹雪不自然的低下頭,「恩,去了,還見到了園主。」
聽出梅竹雪口氣上的不同,楚景遠心裡一黯,「喜歡子濯?」
「欸?還好吧,好看是好看,有點雅公子的感覺,不過柔弱了些只可欣賞的那種……怎麼突然問起這個,我去那裡是去見神廚的,不要說的好像我去會情人的樣子。」
「呵呵,朕可沒那麼說,只是覺得以子濯的樣貌會是你喜歡的。」
「我喜歡誰你又不是不知道……」梅竹雪低頭小聲嘀咕,復又抬起頭,「你還不是去趟行宮就連烏筠瑤也允許跟著,又不是已經被列為秀女的人。」
隱約聽出女子的吃味,楚景遠訝異的轉過頭,她最近似乎很容易就能表現出情緒,沒想到一次表白竟讓她如此坦然,還好她的心還在他這,還好。竊喜之餘,楚景遠面上依舊保持平日的樣子,故意拉著梅竹雪的手將其從座上拉起又反身轉到自己身側坐到腿上貼近自己。
已經習慣男子這種動作,梅竹雪並未過多掙扎,畢竟這種互動已經司空見慣算不得什麼了,反正他也沒有特殊意思。
「做什麼靠這麼近?我身上可出了不少汗。」
「恩,聞起來還是很香。」
「喂,我是食物嗎?聞著香什麼的……」
「呵呵,梅竹雪。」
「恩?」
「梅竹雪……」
「恩,我聽著呢。」
「梅竹雪……」
「……」連著三次輕喚自己的名字,男子的鼻尖在梅竹雪的肩上來回摩挲,由於今日穿的是露肩的裙裝,皮膚的直接觸感使她不覺發顫。「楚景遠,你在逗我玩嗎?拿我當充氣娃娃?」
呃,那樣說總感覺像在形容欲求不滿的人,而且還沒有那麼過於親密的接觸……自己說完都覺得不好意思起來,梅竹雪乾咳著想要含糊過去,可對方卻揪住她的用詞不罷休。
「充氣娃娃是什麼?朕只見過泥娃和瓷娃,對了,還有那種金色小人,可唯獨沒見過充氣娃娃。」
「……你不必知道,呵呵,呵呵,當我沒說。」由於是背對著楚景遠,梅竹雪的表情並未看見,她覺得自己平日最擅長的說謊不臉紅在他這裡似乎毫不起作用。
總算對方不去追究那什麼娃娃,楚景遠環在她腰間的手臂卻是收緊,「兩日沒見朕,不想朕嗎?」
「我想我家掌柜的,你把他帶走,店裡沒人顧著,忙的時候我要累壞了。」
「……只想陽星?」雖說梅竹雪的理由是為了店裡,可楚景遠聽著卻不是滋味,結果他去這麼一趟行宮,她反倒對他更平淡了嗎?
「不然呢?要我說想你想到不行,然後再聽你說你和龍依、烏筠瑤他們你儂我儂啊?不過也是,看起來你和她們很配呀,要男裝有男裝,要女伴有女伴。反正你身邊有人陪,也不需要我想不是嗎?」梅竹雪略顯不耐的回答著,她不想他就不會看到那幅畫時心潮澎湃,她不想他就不會看著楚若炎產生幻覺,她還不夠想嗎?可是這些怎麼說都沒用吧。
那還不如說不想。
貼在梅竹雪肩上,楚景遠苦笑,不知如何回答,他的確放任龍依他們在自己身邊而沒有帶著她,只是不想她在這一路受到她們的為難,尤其此行烏邦義也跟著,指不定會想出什麼刁難問題。
只是現在……聽到自己喜歡的女生提起自己和別的女生這種感覺好刺痛。
明明滿滿泄露著酸意證明她在乎著他,可自己還真是笑不起來啊。
自己起的話題惹來一個帶刺的刺蝟,楚景遠無奈只得轉移話題,「……下午可還有事情要做?」
又被忽略了。
梅竹雪發現楚景遠現在對待他們之間的關係總是選擇避而不談來解決問題,想想也就算了,如此。自己或許也輕鬆,那麼斤斤計較到頭來誰都受不了,便點點頭回答,「我只想回去洗個澡,身上出的汗好黏,你都不覺得熱嗎?還貼著我。」
「恩,熱,的確,那朕也同你一起吧,我們去千湯殿。」
「哦,好啊,千湯殿的池子大,我正想好好泡泡……喂,楚景遠,你胡說什麼。」
梅竹雪暈乎乎的順著話回答,才想起來千湯殿雖然名字如此,可也只是一個大大池子加一個冷水小池子而已,兩個池子連個屏風格擋都沒有,根本就無男女之分,這個楚景遠,故意調侃她呢。
「呼……真舒服。」靠在石壁上將水往自己的身上撩撥,梅竹雪感到涼爽許多,「雖然涼水也不錯,不過溫水似乎也很好。」稍微挪動一下身子,將頭半淹在水裡吐著泡泡,她又舒了口氣。
從楚景遠那邊跑出來時還覺得心裡無法平靜,他一臉無害的說著共浴的事,以為這是泡溫泉嗎?還是說覺得她的身材沒什麼看頭?忍不住又回想起在這裡發現龍依是女人的事,那樣的身材才好看吧。
重新坐直身體,梅竹雪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胸部也不算小的兩邊嘆口氣,「至少不是a罩……」
話音剛落就聽到外面門吱呀推開的聲音,梅竹雪不禁有些緊張的拿起布巾遮擋著身體,頭轉向屏風處試圖聽清是否有人進來。
不會是楚景遠他真來了吧?明明在門外貼著有人,難道沒看見嗎?
「……楚景遠嗎?」
見許久沒有回答,梅竹雪更顯得緊張,身體退到池子盡頭縮在一起,又問了一聲。
「我……」
咦?好熟悉的聲音。
突然的男音傳入耳中,那略帶猶豫的語氣,「陽星?」
「……恩,是我,我不知道有人。」
陽星站在屏風外側著身子低著頭,既不敢去看身邊擺放衣服的地方,也不敢去看屏風處映射的影子,而另一邊梅竹雪知道是陽星的時候也不知所措起來,千湯殿雖是皇族專用的地方,但像她這樣被允許的人也是可以使用的,譬如舒睿和陽星這種御前級別的,還有桃瑛那種非一般宮女級別的。
所以,陽星會來這裡也就不足為奇,只是這進來的時間還真是「趕巧」。
「抱歉,我沒看到外面有提示,之前來的時候掉了令牌在這裡,所以回來找。」
「哦,哦,那你找吧,我,那個,我暫時不出去。」呼,好尷尬,尤其是知道他喜歡自己之後遇到這種情況,上次陽星沐浴至少自己還不知道他對自己的感情,如今可沒有上次那麼遊刃有餘呀。
而陽星也是緊張的要命,屏風后的女子輕輕動一下身子撩撥起的水聲都牽動著他的神經,敏感的聽力這個時候更是清晰,忍不住咳嗽一聲,試圖轉向擺放衣服的籃子里尋找掉落的令牌,可視線轉過去卻又再次僵住。
那擺在最上面的褻衣又是上次救出落水的她時隱約顯露的形狀,原本已經警告自己忘記,結果這一次卻是看的清清楚楚,女人的內衣是這樣的嗎?還是她的衣服總是那麼特別……
「找到了嗎?」見外面的男子仍沒有動靜,梅竹雪輕聲問了一句,悄悄挪到池子側面試圖看看屏風外的情況,結果只偷瞄了一眼她就又重新縮回了水裡。
啊啊……糟糕糟糕,忘了今天穿的又是自己那件現代內衣,偏偏又是被陽星他看到,笨死了笨死了。
敲著腦袋,梅竹雪自責著,卻不想這水的動靜更是讓外面的男子慌了神,連忙轉回身背對屏風緊張的開口,「我……我一會兒再來。」
「啊,陽星。」
「……是。」
「那個,你要是不著急用,我想,就是,一會兒我替你找吧,這個我可能一時半會兒還出不去。」
「……哦,好,那麻煩你了。」
「呵呵,不會,那,就這樣。」
「恩,我,出去了,你慢慢洗。」
門的聲音再次響起又被關上,接著是紙張嘩啦的聲音,想是陽星將門口掉落的提示重新貼在了門閂上,梅竹雪總算放鬆的吐了口氣,裝死似的趴在水裡,腳在水下沉重的挪動回屏風一側的石階處坐好。
「噗啊……」
從水裡探出頭,梅竹雪望著高處小窗子里透射的光芒發起呆。而這時門又被再次打開,以為是那男子重新折回來,梅竹雪這次倒沒有那麼緊張。
「還有什麼事嗎?」
「……」走進來的人聽到她的聲音不禁停下腳步,沉重關上門並栓上。
「陽星?」見又是沒有回答,梅竹雪不禁感覺奇怪,難道他還在害羞?隨即窸窣的脫衣聲傳來,這不得不讓她真的緊張,難道覺得不能錯過良機想要與她,與她……
啊,不行不行。陽星,你不能學楚景遠啊。
「那個……」
話還未說下去,梅竹雪抬頭瞧見的便是穿著白色內衫的男子越過屏風走過來,「呀~楚景遠!笨蛋。」雖然依目前彼此的狀態都不算赤luo相見,他更是穿著衣服,梅竹雪還是瞬間就緊張到慌亂,急忙撩起水花向他潑過去,而自己快速挪到池子的另一側躲到黑暗的死角全身縮到水裡。
見女子這種反應,楚景遠也只是無奈的擦乾臉上的水坐到池子外沿背對著她,一陣嘆氣。想到剛剛過來時看到陽星從這裡走出,他就忍不住氣悶,她不想和他共浴,可是卻讓那男子進來嗎?越這麼想,心裡越不是滋味,便也不顧體統屏退了隨侍獨自走進來,結果這女人見到自己的第一反應竟是這樣。
「你……不用這麼遺憾吧。」聽著楚景遠的嘆氣聲,梅竹雪只覺得好像自己真做錯了似的,可事實明明是這傢伙明目張胆的進來窺視。
「恩,很遺憾,你沒有對朕坦然相見。可是卻對別的男人那樣。」
「呃,你在說什麼胡話呢,中暑暈了吧?」
「……梅竹雪,你對朕和陽星總是如此差別。」
陽星?呃……這傢伙,難道是看到陽星從這出去誤會什麼了?
「我沒有對陽星怎樣啊,是你亂想。」
「那,讓朕為你搓背。」
「欸?」
「果然不行嗎?」
「不,不是,這展開也太突然了,我……」
「唉……就那麼怕我么?竟然還躲得那麼遠。」楚景遠微微側頭,餘光瞄著那蜷縮的女子,殊不知這波光晃動間的嫵媚姿態已經是他忍耐的極限,自己心裡又何嘗不是在緊張著。
梅竹雪剛要回答什麼,卻見男子站起身轉到兩個台階間隔的小池子邊開始脫下僅剩的長袍內衫。
「楚景遠你要做什麼?」
看著男子脫到一半的動作,梅竹雪只覺得臉頰紅燙,他要現場表演脫衣秀嗎?然而男子卻並未回答她,只是背對著她脫下長袍扔在地上,聽見女子的驚呼偷笑,然後慢慢走下池子,炎熱的空氣連池子里的冷水都顯得溫和,楚景遠一點一點走下去讓水沒過胸膛才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