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試湯
「正是如此，不過孤嵐她此時正在譜寫飲食纂要，不讓任何人打擾，讓老夫在此迎你。」
「欸？不見我？那還讓沐纓來考驗我，可是我不見到她怎麼知道給楚景遠的烏風草該怎麼處理啊。」
「你且聽老夫說，這烏風草作為解毒草藥可用作研製解毒藥劑使用，自然也可用作葯膳，其實要怎麼做姑娘你自己想一道菜不就可以了？」
「恩？我自己想？可是……」
「不必擔心會浪費，世間那麼多草藥都可拿來用作膳食使用，更何況一株烏風草呢，你大可當它是一個調味的食材，這樣就不會有什麼差錯了。」
「……」說道這，梅竹雪才有些明白苗孤嵐要令狐子濯拿那百里草當考驗的原因，如同任何香草一般，這烏風草只要當做是一味食材就可以隨心使用了，單單煎成藥的話，楚景遠一定不喜歡喝。「我知道了，我會按我自己的想法去做的。那老先生我就先告辭了。」
「姑娘且慢。」
梅竹雪剛要轉身離開，婁勝便又將她叫住，不免疑惑的問道，「還有事嗎？是師父她有什麼要交代的？」
婁勝笑著搖搖頭道，「姑娘一切都要以平常心對待，飲食有十大境界其中『養生』多以什麼為主，姑娘應該不會不知道吧？」
「……什麼？」梅竹雪不解的側頭回視，她只知道西餐是以人為本的飲食觀念，這種理性飲食觀念，不論食物的色、香、味、形如何，而營養一定要得到保證，講究一天要攝取多少熱量、維生素、蛋白質等等。即便口味千篇一律，也一定要吃下去——因為有營養。這個也算是養生吧。
不過看婁勝那表情自然指的不是這種意思，畢竟中餐是以天人合一為重，所謂民以食為天也是這麼來的，把吃看的與天一樣重要，所以味道才是看中的地方。
「啊，我知道了，是讓我做的要配料和輔料的味以及調料的調和之味，交織融合協調在一起，使之互相補充，互助滲透，水乳.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對不對？」
「……」見梅竹雪並未明白自己所說之意，婁勝微怔片刻，隨即乾咳幾聲以掩飾去自己想糾正她的想法，「咳咳，恩……下次去六聖樓姑娘給老夫做蘑菇番茄肥牛吧，那個味道還真是讓人流口水。」
「……老先生，剛剛你轉移視線了吧？而且還故意提別的事情。不想說吧？你是不想對我說明吧？」
「呵呵呵，老夫忽然想起家裡那隻大黃狗跑丟了，該去這附近找找，後會有期。」
「等，喂，老先生，婁老你別走……這個老傢伙。」
面對婁勝明顯的變化，梅竹雪知道自己猜錯了，不過那料理的十大境界究竟是什麼？師父也沒對她講過。再次感嘆自己是個西餐廚師之後，梅竹雪悻悻的向山下走去，回到城裡路過六聖樓便走進去瞧了瞧狀況。
正在給客人上菜的阿成見到走進來的人，手裡的抹布便脫了手，哭哭嚷嚷的就向梅竹雪撲過來，「嗚哇……主子，主子，您可回來了，您真的回來了，您沒有死，聽掌柜的說時還有些不信，想您回來怎麼可能不來六聖樓看咱，原來這是真的，嗚嗚，主子，想死阿成了。」
向後退了一步躲開阿成的『熱情相擁』，梅竹雪便看著這小子抱著門板在她面前熱淚盈眶，不覺也有些感動，回來還有人會如此誇張的迎接她，相比以前放學回到家面對的只有冷冰冰，空蕩蕩的房間以及傭人禮貌的問候更有種溫暖的感覺，便也忍不住拂過阿成替他擦去眼角的淚笑道，「哭什麼，你沒看錯，我回來了，還不快給我煮碗面，好餓。」
「是是，咱這就去叫胖子給您做去。」
笑著看阿成顛兒顛兒跑去后廚，梅竹雪略顯疲憊的坐到櫃檯里的高凳上，趴在櫃檯前嘆著，最近似乎總是在爬山，自己又不是登山愛好者。
咚，一碗熱茶擺在了櫃檯上，梅竹雪直起身子看過去，小秋正笑盈盈的回視自己，說著，「主人，歡迎回來。喝杯紅棗茶暖暖身子。」
這端著托盤禮貌的態度讓她不禁喜出望外，哎呀呀，若是穿著女僕裝的話，還以為自己是在主題咖啡廳呢，這小孩也真是很賞心悅目呀，心裡感慨完，梅竹雪也笑著拿起茶杯，「小秋，你看起來漂亮了哦。」
「……主人真是的，小秋哪有。」女孩嬌羞的垂下頭看得梅竹雪又是一陣賞心悅目，沒過多久阿成就端著一碗紅燒牛肉麵走了過來，身後跟著胖子，再往後看，竹竿等人趴在牆邊露出個腦袋笑嘻嘻的看著這邊，梅竹雪不禁有些汗顏，她不過是南下離開兩個月也不是飛宇宙去了，這些人不用對她的回歸反應這麼誇張吧。
「老闆娘，您終於回來了，聽到宮裡的消息，大夥可都嚇壞了。」
皇宮裡的消息？啊……是指她失蹤后楚景遠要出兵尋找的事吧，她也多少聽巴娥提了一點，難怪他們見她回來都這幅表情，思及此，梅竹雪便會心的點了點頭。
「恩，我回來了，讓你們擔心了，看見店裡一如往常，我很欣慰，都是你們的功勞，這個月給你們漲月錢吧。」
聽到加錢，眾人不禁歡呼雀躍，梅竹雪也笑著吹著面吃起來，「胖子，你手藝提高了，面抻的比以前均勻，裡面也熟透了，湯汁也更醇厚沒有雜質，肉的口感也恰到好處，不錯，這碗面我喜歡。」
見得到老闆娘的誇獎，五大三粗的胖子也不覺臉紅著笑起來，「呀哈哈，都是老闆娘教的好，您給寫的食單到現在都還貼在後廚里呢，小的們每天都在練習。」
被人尊敬著的感覺對於梅竹雪很受用，她從沒想過哪一天自己所學的知識也會成為別人有利的價值，她更慶幸自己是個廚師而以這種身份來到這裡認識了六聖樓的人也成為她此時寶貴的價值。
「對了，胖子，是你的話會不會知道飲食的十大境界是什麼？」
「老闆娘是說飲食的境界嗎？這個恩……以前好像聽大老闆提到過，喂，竹竿，你有沒有印象？」喊著身後看熱鬧的高個男子，胖子摩挲著似乎精剪過的絡腮鬍細細回憶著。
「飲食境界，的確聽大老闆說起過，不過我只記得有個果腹，對那時的我來說，能吃飽肚子就是福嘍。」竹竿走過來也跟著回憶道。
「啊，對對，有個果腹，還有饕餮是現在最常見的。」經竹竿這麼一提醒，胖子也想起一個。
梅竹雪認同的點著頭，這個我也知道，「饕餮是三五人一起下館子，價錢卻不貴，胡吃海塞一通，還能吆喝兩聲，划幾下拳，甚至還可以赤膊上陣。涮肉、大眾菜等都很適合。但免不了一個「俗」字，有不雅之嫌疑，同時也有浪費之嫌。」
梅竹雪之所以把饕餮記得這麼清楚倒也不是她學過，而是小時候母親帶著父親、姐姐還有她去一家不錯的火鍋店吃飯的時候，養尊處優的姐姐就曾那麼故作高態的說過旁邊一桌男子的表現。讓她與其關係變得更疏遠，因為在梅竹雪看來，即便是饕餮之徒，只要吃的開心，吃的滿足又有何不可。
「我想起來了，還有聚會、宴請、養生、解饞、覓食、獵一艷、約會和獨酌這八個境界。」經梅竹雪說完饕餮，胖子猛然想起其他八種飲食境界，從名字上聽來都是很好理解的，對於梅竹雪會問這種問題不免有些疑惑，「老闆娘，您難道恢復記憶了嗎？這話您兒時也是跟我們一起聽大老闆提起過的。」
「呃……哈哈，沒有啦，我只是忽然對這種事感興趣而已，剛剛有聽婁老先生提到過，所以……」
「啊，這樣啊。」
眾人略顯失落的應和著，想來當年講到這事時老闆娘本就年幼，想不起來也是應該，便沒再繼續計較，「不過老闆娘，您突然問這個是為何？」
「就是吧……胖子我再問你啊，這十境界里不是有個養生嗎？那養生是以什麼為主的飲食？像是有什麼藥草需要用嗎？」
「……」面對梅竹雪的疑問，眾人有些疑惑不解，隨即來了幾聲驚呼嚇的梅竹雪險些扔了手裡的面碗，「搞什麼一驚一乍的，我的問題很嚇人嗎？怎麼連小秋都這副樣子。」
一臉愁容的凝著梅竹雪，小秋在大家的示意下，猶疑的詢問道，「主人……您，您突然提養生，莫非是得了什麼病痛？小秋也聽說過葯補比不上食補的說法，主人是不喜吃藥所以才想以食補解決嗎？」
「……我……」聽到這梅竹雪才明白這些個夥計驚訝的原因，看著他們不停點頭附和著小秋的話，只覺得有些無語，「我說你們啊，就不能想我點好的，一會兒說我死了，一會兒又說我病了。」
「可是老闆娘，您瞧您問的這問題不得不讓小的們往這想啊。」
「才怪，那養生也可以是平日調理身體的需要，就非得我生病才行？算了算了，都忙你們的吧，我找別人問去。」
「那個，指的是湯嗎？」
這邊梅竹雪攆著胡思亂想的夥計們，門口的聲音打斷他們的哄鬧，看過去，只見陽星手扶門板溫柔恬靜的注視著她，梅竹雪一時消了悶氣，笑著對他招呼著，「陽星，你回來了。」
「唉唉唉，掌柜的一出現，老闆娘就跟變了個人似的。」眾人見狀無奈搖著頭，也不想打擾這二人相處，紛紛回到自己的位置忙活去了，可在前廳里的幾個人還是忍不住看向這邊，卻都被梅竹雪的瞪視給嚇縮回去。
梅竹雪更是無奈的心裡嘆氣，她只是喜歡親近陽星，於是緋聞就這麼出現了，不過若沒有楚景遠這個人存在的話，自己來到蒼雪會喜歡上的人一定是他吧，畢竟他有著『特殊』的存在意義。和前男友相似什麼的，還真說不出口。
沒有看出梅竹雪一閃而過的心思，陽星走到她面前，「梅竹雪，你的頭上沾了枯葉。」
「啊，是嗎？在哪裡？幫我拿下來。」待男子摘去刮帶在她耳後發間的落葉，梅竹雪才說道，「陽星，你這樣啊，很失禮知道嗎？要麼就像夥計們那樣裝沒看見，要麼就默不作聲給我摘下，這樣突然說出來，會讓女生很沒面子。」
「哦，知道了，下次會那麼做。」
看著男子面露憨容，梅竹雪顯得有些無語，這傢伙恐怕不知道怎麼*吧，明明表白時那麼會說。
「對了，你剛剛說湯是什麼意思？」
「早前在川國有聽過這樣的說法，養生這種吃多以正宗的煲湯為主，沿海來的各式煲、南方野山菌湯、正宗的魚翅煲、燕窩湯、官府菜的南瓜魚翅都是比較典型的。但有時這種正宗的煲湯價錢卻是一個瓶頸，不是一般人輕易就能上口的。」
原來是煲湯啊，自己可真是笨，怎麼就沒想到，論養生喝湯是最有價值的，將所有的調味融為一體，足足燜上五六個時辰的湯慢慢端上來，味道純正，必然是無比滋潤，再加上烏風草，楚景遠一定能恢復了味覺的。
想到要做什麼，梅竹雪便決定立刻動身回宮，別的地方或許無法煲出那麼正宗的湯可皇宮裡可不一樣，價錢對那裡來說根本不算是瓶頸。
「梅竹雪……」
女子剛要走出六聖樓，身後男子的聲音卻將她喚住，這才想起給了她答案的人竟然被她忽略了，露出歉意的表情，梅竹雪笑道，「陽星抱歉，我現在趕著回宮裡，等晚上我回來給你們做好吃的慶祝慶祝。」
看著女子欣喜的表情，陽星很清楚那是對於能恢復皇上味覺而表現出的感情，眼神不禁暗淡，聲音低沉，「梅竹雪，若是這次陛下的事得以解決，你會辭了宮裡的職務嗎？」若是那樣，我會與你一起回來這裡。
陽星心裡是這麼打算的，卻見女子面上出現片刻僵持，隨即含笑道，「當然啊，我早說過吧，而且，這樣，與丞相大人的交易也就完成了，沒必要繼續待在宮裡。」
「……」
女子笑著揮揮手便跑開，然而身後的陽星並未因此而感到安慰，那看似輕鬆的話語卻與那笑意結合的如此生疏。
梅竹雪，你可知，那並不是你內心真實的想法。
如何才能忽略了那笑容里淡淡的愁緒，讓你不至黯然神傷。
我就不可以嗎？代替那無法給你幸福的男人，我……就真的不可以嗎？
梅竹雪，你可知，你的一句應允，我便可以義無反顧，然而能讓你義無反顧的人卻不是我……
皇宮裡的戲樓餘音繞梁，戲樓外有座元梅苑是除蓉彩園與百花園以外後宮平日賞花休憩的另一居所，因其位處戲樓附近，是文瑤太后喜愛走動之地。這日，楚景遠早朝過後便陪著文瑤太後來到戲樓聽戲，可那心思卻放在別處，見龍依陪著太后聽得入神，自己則悄悄退離了那裡來到這元梅苑。
此時，院內的茶梅開的繁茂，香氣撲鼻，沁人心脾，楚景遠獨坐在那裡，猜測著龍修的去處。
梅竹雪不在宮中，而龍修也去了城外，若那兩人遇上……不，若是龍修是去找她……
越想越是煩躁，手裡的茶杯與茶拖碰撞的聲音激發著心裡的胡思亂想。
「陛下……」
舒睿適時的開口打斷了楚景遠的沉思，發覺到自己的失態，他對身後揮了揮手，「舒睿，坐過來陪朕聊一聊。」
「……陛下可是在想梅竹雪之事？」
見身後之人並未上前，楚景遠也便沒再強行命令，輕輕點著頭，手指劃在杯沿上，落葉飄下觸碰到他的指尖落到桌上發出清脆細碎之音，「朕本該因為她平安無事回來而感到開心，可是心裡反而定不下思緒，龍修的出現更是讓朕無法安心，他對那女子的態度，以及梅竹雪此次回來的根本目的。」
舒睿自然知曉楚景遠憂慮為何，梅竹雪得到烏風草的事已經從陽星那裡聽說，也因此可以治好眼前之人纏了十多年的苦痛，可是隨之而來的便是事後，那女子必然會離開這裡。
曾無意間聽到過他們二人的交談，舒睿對於梅竹雪不喜待在宮中一事早已心知肚明，如今又有川國王子出現，更可能促成了分離的到來。
「有關福王，陛下或許不必多慮，那女子本不是貪圖榮華之人，陛下這裡都未曾有所眷戀的話，福王也不會對她有所吸引。」
聽舒睿如此安慰，楚景遠反倒苦悶起來，「舒睿，你這話可讓朕笑不出來。」的確，他就算如何表現關心，不能真正坦露心聲便無法徹底留住那女子，無所眷戀啊，他還有自信自己是讓她捨不得的嗎……
發覺自己話中有誤，舒睿垂首不語。聽見楚景遠一絲輕微嘆息時才又開口，「微臣不懂，即便梅竹雪離開宮裡，依然會在京都，在六聖樓，實際並未遠離您，陛下為何如此憂心忡忡？」
「……舒睿，看著自己喜愛的女人長久與你以外的男子生活在一起並和和滿滿反倒成了讓人羨煞的一對兒，即便他們彼此沒有關係，你又作何感想？」
「……臣，明白了。」
聽到身後男子如此回答，楚景遠又是一聲苦笑，舒睿他心裡的結怕是還未解開吧，而自己偏偏還故意如此提出來，「朕現在或許是在遭受報應。」
「陛下言重了。」舒睿聞言怵的跪地，頭垂的更低，眉眼間掩著淡淡愁容。
感受著身後之人的舉動，楚景遠彎了彎嘴角，酸澀笑意過後抬手道，「起來，朕並不是要你如此才說那些的。」抬頭望了望高遠的碧空，楚景遠像是在下定決心一般喃喃繼續開口，「……若是能將她留在身邊，即便採取一些非常手段朕也願意。」
「陛下……」
不解於楚景遠話中所指的含義，舒睿抬頭望向男子的背影，不知如何開口問下去，接下來的內容是否是他為人臣子所該知曉的。
就在舒睿兩難之際，遠處傳來幾聲抱怨，楚若炎的聲音由遠及近，在瞧見楚景遠坐在那裡時才收了聲音急急走過去坐到他的對面，揮手免了周圍奴才們的跪禮便直接對面前男子告狀般開口，「皇兄，你快去讓梅竹雪那女人老實一些，御膳房都快讓她給灌水飽了。」
聽說梅竹雪已經進宮，楚景遠稍稍有了精神看著楚若炎氣鼓的臉疑惑道，「何事鬧的如此大？說清楚些。」
「她說要給你做碗湯，又一時不知該做什麼好，結果做了一樣又一樣做完的便讓身邊的人嘗味道，我不過是從那裡路過就被她拉了去成了試湯的人，說什麼我跟你的口味差不多，可惡，本王是給她當下手用的嗎？害得現在肚子還有些發脹。」
她在給他準備湯羹？如此積極的反應又是在打著什麼主意？莫非是要用那烏風草了？
楚景遠思慮一陣，隨即安慰著面前扁嘴的男孩，「的確是苦了你了。」
「可不，那個女人如此沒有節制，怕是要抓後宮所有人都來試湯的感覺，哼，這事讓母後知道看她怎麼辦。」
面對楚若炎的抱怨，楚景遠只是淡淡笑笑，知他也不是真要看到梅竹雪陷入麻煩，更何況母後知道也不會說些什麼。「可你還是順著她的意思喝了那些湯。並不是真不喜歡才這麼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