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家
區分局*門口,兩家人正吵得不可開交,主力是一對中年婦女,看衣著打扮都是經濟條件不錯的人家,就是這不分場合污言穢語的作風嘛……
應安年半分鐘前還在默念清心板臉咒,此時一張成熟帥臉卻自然掛了下來,薄唇不悅地抿起,眉毛下壓,讓眼窩陷得更深,從深處散發冰冷低壓。
修長的大掌越級行動,沒有得到大腦批准就捂上了身側長發青年的耳朵,並且不聽使喚地黏上了就不想下來。大腦對其擅作主張的行為進行了批評教育,但表揚了它們積極保護青少年純凈心靈的態度,給它們補了張許可證。
乾燥的掌心貼在腦袋兩邊,文灝剛從車上下來、經受了一點寒風吹拂的耳朵感到一陣熨帖的溫暖,即便他並不冷。他明白應安年的意思,但第一次見到這種場面,他不禁又轉頭看了眼。
偏過去的腦袋被耳邊的大掌溫柔又堅定地掰正,文灝嚮應安年看去,正對上男人不贊同的眼神。雖然不需要,但這種受「大家長」保護的感覺真是不錯。文灝突然有種再向吵架現場看一眼的衝動,也不知道是因為別人的架吵得太吸引人,還是想再被掰一回腦袋。
算了,大家長都不高興了。
長發青年對著應安年展露一個乖順的笑,微彎的眼睛里透出「老大,都聽你的」的意思。應安年不自覺地想回他一個笑容,嘴角都挑起一點了,一下子反應過來,清咳一聲,用自制力把笑肌熨平。
一旁看到全程的男警員頭上的對話框跳了一下,刷出:『那個好看的年輕人是未成年還是大腦發育遲緩?』
而林亦初抬頭看了眼威嚴肅穆的「公安局」三個大字,確認自己沒走錯地方。這下知道這位應總為什麼沒事也要跟來了。
眼看吵架要升級成打架,勸說不成的警員不得不嚴正警告,再繼續下去要按治安管理處罰法處罰他們了,兩家人這才恨恨地分開走了。
這時文灝他們已經跟著林亦初進了分局,林亦初問同事外面怎麼回事,同事撇撇嘴道:「蔣真和韓玥那兩個學生的家長,今天才趕到,一起氣勢洶洶進來,吵著架出去,孩子都進來了腦子還不清醒。」
腦子這個東西,一旦形成很難改變,文灝這個當老師的也知道外人簡單的勸說基本沒用,理念的轉變緩慢而艱難,要做的是點滴努力。不再把注意力放在他們身上,文灝聽林亦初更詳細地介紹了情況,逐個看了那些學生的資料。失去用武之地的應安年只能坐在外面捧著手機工作。
製冷社的十個成員被分別再次帶進審訊室,林亦初親自訊問,問題經過設計,每個人受訊時間都不長。為保護文灝,林亦初沒讓他進審訊室,文灝就在外面通過單向玻璃觀察,要是哪個地方希望林亦初深入下去,就通過耳機提醒她。
如果說一開始還有學生故意表現得很硬氣,說拘留,「大爺不怕」,說罰款,「有的是錢」,現在都老實了。留個案底都是輕的,要是被打成同夥,那就毀了。
訊問過程中,十個學生都有問必答,尤其是蔣真,怕得不斷把話往外倒,問他一個問題,他要扯一長串,頭上頂著『我會不會被冤枉進監獄?』,連他們上山隨手扔垃圾都說出來了,林亦初不得不打斷他多次。
除了蔣真,另外九個都表現得比較冷靜。如果他們中真有案犯,這種冷靜可能會被理解為罪犯的冷靜,但在文灝看來卻不是這樣的。
他不確定他們在回答諸如「真有弩丟了嗎」,「有沒有把鑰匙給別人或隨手放在什麼地方」,「學校里最不喜歡哪個老師」等問題時有沒有說謊,但他看到的思維能量圖紋基本就三種:『真是我們中的人做的嗎?』,『到底是誰?』,以及猜測是某位同伴的『會不會是xxx?』。
這些學生談不上品德優秀,缺點不少,膽子也比較大,但他們對人命的敬畏如同其他普通人,在面對訊問的時候,最想知道的不是自己什麼時候能被放出去,而是「朋友」當中是否真的有冷血罪犯,並為此感到恐懼發冷。
會有此類想法的前提,是他們確實是清白的,也真的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這些文灝沒法跟林亦初說,只能告訴她自己覺得他們說的都是實話。
跟著林亦初轉戰會議室討論的時候,路過大廳,文灝瞥見應安年一個人在角落裡,沒有看手機,只是端端正正、面無表情地坐著,登時就感到一種叫做愧疚的情緒。
他請林亦初稍等,走過去對男人道:「抱歉我這邊花了太多時間,安年你先回去吧,我跟林隊長討論討論,晚點自己回去就好。」
「我等你,你過去吧。」應安年簡單地拒絕了他,語氣中是不需再議的肯定。
文灝耽誤他時間的愧疚變成了不解:為什麼要這麼等自己?已經確認這裡很安全,警察們人都不錯,回去也可以麻煩司機,自己是哪裡沒做好讓這個責任心重的朋友那麼不放心?可如果說是關心,他的表情為什麼那麼嚴肅,臉板得就像不高興?是覺得必須等自己可浪費時間太罪惡了么?
文灝想了想,問他:「你的手機是不是沒電了?」
「還有一點,可以撐一會兒。」應安年以為他要用自己手機,誠實回答並把手機解鎖遞了過去。
文灝沒有接手機,跑到大廳的對外辦事窗口笑著借了一個充電器,還跟人寒暄「冬天手機電池的續航能力就是差」。應安年心情複雜地接過充電器,從善如流地找地方插上了。
會議室里,文灝對林亦初說了認為沒人說謊的看法。林亦初在訊問的時候也有仔細觀察,她提出了某個學生在某個時間偏斜瞳仁、聳鼻子、搓手指、移動腳尖等表現,都被文灝以理論和過去案例佐證否定了。總之,他傾向於相信這十個學生,認為兇嫌另有其人。
林亦初很意外,文灝之前說「可以試試,但不能保證準確度,估計只能做一個邊緣參考」,現在措辭雖有轉圜餘地,其中肯定的成分卻超出了她的預想。是什麼給了他這樣的信心?
不管怎樣,林亦初還是會維持之前的計劃,文灝的意見她會參考,另找線索,但這批學生她也會繼續查。
林亦初不知道,文灝能下這樣的判斷是因為他看到了足夠的信息,而他語言上的簡單直接是因為外面還有個人等著他呢。
大廳角落,應安年看著提示充電中的手機,一時想不到要做什麼,他的工作都處理完了,也沒什麼緊迫到要大周末的呼叫下屬。最終,手指順應心意點開了長發青年的直播視頻。
櫃檯中的辦事民警看著那個坐姿雖端正但看得出挺放鬆的商務精英男,心說局裡今天的畫風還真是奇怪,到這裡來的不是怒氣滔天,就是如喪考妣,今天倒好,一個陽光精神地跟在林隊身邊,一個自在瀟洒地在大廳對著手機笑,顏值還都那麼高。這是給長期忍受負面氛圍的公安幹警送年終慰問來了嗎?
文灝走出來的時候,應安年的視線還在手機屏幕上,面上是微笑著的,文灝心裡還高興他心情好了,然而下一刻,男人抬頭看到他,那笑意就如潮水褪去,只余冷硬的沙石。
「我有哪裡做得不對嗎?」回去的路上,文灝直接問出口。
應安年微微睜大眼睛,這個直球是哪裡來的?「為什麼這麼問?」
「到分局后,你看到我就不高興。」文灝把乒乓球換成了榴槤,筆直朝男人打過去。
「榴槤」摔到應安年臉上,把他的表情撞得四分五裂,很短的時間內,驚訝、後悔、沮喪、微笑一個咬著一個的尾巴輪番跑過,最後定格成他最熟悉的面無表情。
「我只是擔心你卷到案子里後有危險。」應安年定神回答。
居然嚇到他了,看來板臉也不行。
文灝鬆了口氣,此刻的應安年面上雖淡,眼神卻是溫和的,沒有之前那種冷冽感。他心裡感動,真是每次覺得這個人類已經夠好了,他還能更好。擔心自己有危險,選擇的不是勸自己不要管,而是陪著一起。
「放心吧,絕對不會有危險!」文灝保證。
應安年看他把手拍在單薄的胸膛上,還是忍不住提起了顴大肌。
氣氛鬆懈,車內響起了電話聲。應安年拿出手機一看,是應母。
「喂~小叔你還在忙嗎?文叔叔也還在忙嗎?」手機里傳出樂樂的聲音。
天氣陰沉,才五點,已經黑了一半。樂樂看著跟他道完歉,說有事要處理的文叔叔出門,又沒有等回說忙完就來找他們的小叔,見天都黑了,心裡著急。
兩個叔叔也不想其他了,分別跟樂樂說了幾句,吩咐司機改道。放了小傢伙鴿子,道歉要有誠意才行。
西點店店員看著櫥窗外沉沉天幕下匆匆來去的行人,有點提不起勁,盼著快快下班。兩個男人進入她的視線,一酷毅似劍,一俊美如畫,他們並肩而來,一人握著一邊把手推開店門,明明外面黑裡面亮,他們卻彷彿帶來一陣光。
「請問有什麼需要的?」店員聽到自己的聲音朝他們飄過去。
「請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