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男女朋友關係
第45章 男女朋友關係
七年前,李綿綿小學畢業的那一天,撫養她的老太太去世了。
這老太太一身疾病,能熬到那個歲數其實已經很不容易。
家裏很早就在布置老太太的後事,所以她去世沒多久,兒子兒媳一家就開著麵包車回到了山村裏。
那天也是這樣,下著很大的暴雨。
李綿綿去學校領畢業通知書,沒有雨傘,隻穿了一件破爛的雨衣,路上泥濘不堪,把她裹成了一隻狼狽的落湯雞。
回到家時,院子裏聚滿了人,晃眼看去密密麻麻的,都是村裏熟識的鄰居。
李綿綿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按著衣服裏的通知書,放慢腳步走過去。
圍觀的村民發現她,默默給她讓出了一條路。
她聽見很多人竊竊私語地說她“可憐”。
有個平時對她很好的嬸嬸實在不忍心,想把她拽過去安撫幾句,但養父已經發現了她,隔得遠遠地朝她招手:“來給你奶奶磕頭。”
李綿綿走過去,跪在屋簷下,衝屋裏的屍體磕了三個響頭。
養父母和他們家的小兒子就站在她旁邊,即便是在炎熱的六月,那眼神依然令李綿綿覺得冷。
後來的事情李綿綿記得不太清。
可能是因為淋雨,也可能是因為被堂子裏的屍體嚇到,她當晚就發了燒,一個人窩在自己的小屋子裏,好幾天才清醒過來。
退燒之後,她第一反應就是去找吃的。
那天正好在辦葬禮,院子裏搭了棚子,全村的人都在外麵吃喪宴,廚房還堆著很多沒端出去的菜,是李綿綿平時接觸不到的美味。
她躲在灶台後麵吃飽了肚子,悄悄沿著牆根往回走,經過某間屋子的時候,聽見裏麵的人好像在談論她。
“你們家裏那個小丫頭,長得不是挺漂亮的嘛,人也機靈,以後給你兒子當媳婦多好的呀!”有個女人說,“現在娶個媳婦彩禮多貴的呀,你就把這個養著,也不用花什麽錢,就給她口飯吃,不比娶別的媳婦劃算呀?”
隨後是養父的聲音:“我和兒子他媽也這麽想。”
“是的呀!”又有個人說,“這丫頭從小就是你們在養,快十二歲了吧?讀個幾年初中都能生娃了,現在念書又不要什麽錢,那不是白撿個媳婦嘛,扔了賣了怪可惜的。”
“那就先這麽地吧。”養父說,“趕明兒我們回城的時候把她捎上,再想辦法把戶口也解決了,不能上我們的戶。”
“這還不簡單?你這樣……”
李綿綿聽他們說話,隻覺得茫然又無措。
她不想念完初中就給別人當媳婦生小孩。
以前來支教的老師說,外麵的世界很大,很豐富,很美好,隻要努力學習,總有一天大家都能走出去。
李綿綿還在老師的宿舍裏看過很多電影,很多書,聽老師講高中,講大學,聽老師誇她畫畫有天賦,鼓勵她以後當個藝術家……
那麽多曾經以為隻要努力就可以摸到的夢想,都因為今天偷聽到的這些話而破滅了。
她的命運就是給別人當童養媳。
其實這些話她不是第一次聽見,以前就有很多同學開這樣的玩笑。
李綿綿知道,這是因為家裏的大人跟他們那樣說,他們才會開自己玩笑的。
隻是以前她沒有像現在這樣切身地感受到恐懼。
那天晚上睡覺的時候,李綿綿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想,她究竟要怎麽樣才能夠逃跑。
趁著這幾天的混亂,她想要離開這個家其實並不難。
難的是,她能跑多遠呢?
她能跑出這個村子嗎?就算能,她又要到哪裏去?要如何才能在外麵吃飽肚子呢?
跑出去以後,她又要做些什麽呢?她還能繼續讀書嗎?
這些問題折磨了她一整夜,第二天,那個對她很好的嬸嬸偷偷過來找她,給她塞了五十塊錢,告訴她可以去鎮上找警察叔叔,然後想辦法找到自己的親生父母。
那是李綿綿第一次有親生父母這個概念。
她被拐賣的時候實在太小了,這麽多年過去,她根本沒有反抗的想法,隻覺得自己好像生來就是這樣,生來就在這裏,生來就沒有人愛。
於是李綿綿當天就決定要跑。
她心一橫,想著幹脆就這麽偷偷跑掉。
沒有車,她還可以靠腿,隻要走到鎮上,她就能坐大巴進城了。
結果她還是沒能逃走。
村子裏的動物都醒得早,稍微有點兒動靜,挨家挨戶全是雞鳴犬吠,李綿綿很快就被養父抓了回去。
雨越下越大,天一直沒亮起來,隻有時不時劃過的閃電和雷聲。
被養父拎到院子裏時,李綿綿聽見他們家的兒子在哭,可能是被雷嚇到了。
養母過來關門,冷冷覷了她一眼,十分不耐地對養父說:“教訓一頓就行,注意點兒分寸,別再賠上醫藥費。”
養父應了一聲,將李綿綿扔進她的小屋子,隨後也跟著擠了進來。
那屋子實在太小了,他一進來,李綿綿就覺得好像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小婊子,膽兒肥了,還敢逃跑,誰教你的?”他伸手來摸李綿綿身上,“是不是有人給你錢了?”
懷裏那五十塊錢很輕易就被他搜了出來。
“誰給的?”他用錢杵著李綿綿的鼻子,“不說話,那就是你偷的!”
李綿綿瑟縮地退到牆角,死死咬著牙說:“我沒偷!”
“你沒偷?那這錢哪兒來的?!”
養父把錢揣進自己兜裏,拽著她腳踝把她往麵前拖,揚起手打她,一邊罵道:“不要臉的東西!還當小偷!當小偷!”
李綿綿哭嚎著,衣裳在掙紮之中扯得有些淩亂。
漸漸地,她隱約察覺到,叫得越發大聲。
“小小年紀就會勾引人!”
“你本來就是我們家童養媳!”黑暗的木屋裏,他麵目猶如惡鬼,“反正遲早是我們家的……”
李綿綿張開嘴狠狠咬住他的虎口,他卻反而陰森地笑起來:“嘶——欠揍!”
驚雷轟然而起,隱去室內全部聲響。
李綿綿覺得外麵瓢潑的大雨仿佛淋在了她的身上。
“搞什麽鬧得雞飛狗跳的!”外麵傳來養母的吼聲,“你兒子都要嚇死了!”
養父的動作停了下來。
“嘖,真不是時候。”他抬起身,在李綿綿腦門兒上狠狠點了一下,
木門被扣上,繼而傳來上鎖的聲音。
李綿綿呆滯地盯著天花板,逐漸什麽也感受不到。
滿腦子都是可怕的雷聲。
全世界都在下暴雨。
,
“砰——”
一陣重響,臥室門被人猛地推開。
單人床搖晃兩下,有人抓住了李綿綿的手腕。
她下意識要掙紮,耳邊傳來顧晏辭的聲音:“是我,是哥哥。”
李綿綿瞬間安靜下來。
“哥哥來晚了………”顧晏辭將她抱進懷裏,摁著她後腦勺的手微微發抖:“別怕……”
“他們的兒子一直在哭,所以我們提前回城,打算先去醫院給他們兒子看看。”李綿綿怔怔地,繼續講著電話裏沒說完的內容,“然後山體滑坡,車子掉下懸崖,隻有我活下來了。”
“他們是惡有惡報。”顧晏辭很輕地在她發頂吻了一下,“乖,別再想了。”
“其實,救護車到的時候,他們還沒斷氣呢……”李綿綿低聲道,“是我把他們咒死的。”
在那天的事故裏,李綿綿就仿佛一個奇跡。
麵包車頭朝下滾落山崖,養父在駕駛座,被尖銳的樹幹戳了個對穿,當場斃命。
養母抱著兒子坐在副駕駛座,兩個人雖然沒有立即死亡,但都隻吊著一口氣。
唯獨李綿綿,因為坐在後座,她毫發無損,從車裏出來時甚至還能正常走動。
他們被救護車拉到醫院,所有醫生都在焦頭爛額地拯救傷患,隻有她偷偷地躲在角落裏,心髒砰砰跳著,發出喜悅的聲音。
她在腦海中默念,希望他們全部去死。
後來他們真的全都死亡,李綿綿覺得慶幸極了。
從那以後,她經常做噩夢。
夢裏她不是那個在雷雨天被人欺負的可憐小女孩,而是親手將他們一家人推下懸崖的惡魔。
“和你沒關係。”顧晏辭附在她耳邊,溫和地說,“是上天的懲罰,因為他們該死。”
李綿綿閉上眼睛,腦海裏的畫麵揮之不去。
她忘不了養父的慘狀和那滿滿一車鮮血,每次回想,都既覺得恐懼,又覺得高興。
然後因為自己的高興而越發感覺恐懼。
“咱們不想以前的事情了,好嗎?”顧晏辭安撫地摸摸她的腦袋,“早上吃飯了嗎?餓不餓?”
李綿綿搖搖頭,又點點頭。
“那哥哥去給你買點吃的。”顧晏辭語氣極其溫柔,“想吃什麽?哥哥現在就去買。”
“別……”李綿綿連忙拽住他,“別走……”
“好。”顧晏辭心疼地將她抱得更緊,“哥哥不走。”
李綿綿趴在他懷裏,還沉浸在過去的情緒裏,有點兒走不出來。
外麵忽然有人說話:“同學,怎麽樣啊?沒事吧?”
“沒事。”顧晏辭鬆開一隻手,掀起簾子說,“讓她緩一下就好。”
“行吧,那你再陪她一會兒。但是不要太久哈,本來原則上男生是不能進女生寢室的,我已經破例了。”
反應片刻,李綿綿後知後覺地認出這是宿管阿姨的聲音。
她立馬清醒過來,緊張地抓著顧晏辭小臂問:“你怎麽進來的?”
“阿姨讓我進來的。”顧晏辭捏了捏她的手,聲音沒壓著,刻意說給宿管阿姨聽,“你生病了,哥哥總得來看看你。”
李綿綿抿了抿唇,用氣聲問:“那阿姨人呢?走了嗎?”
顧晏辭朝下方瞥了眼,笑著搖搖頭:“在門口。”
“……啊?”
一想到宿管阿姨就站在門口,李綿綿感覺有些害羞,輕輕推了他一下。
大概是聽見了她的聲音,阿姨立即開口催促:“好了嗎?沒事的話,這位男同學你得離開哦。”
“嗯,馬上。”顧晏辭說著就要下床。
李綿綿這才看見他的姿勢。
因為床太小,頭頂還掛著蚊帳,顧晏辭隻能委屈地縮起一條腿跪坐在角落,另一條腿垂在梯,子上,用這種別扭又難受的姿勢抱著她。
“別……”感覺到他鬆開了自己,李綿綿不自覺探出手,小聲說,“哥哥帶我走吧,我不想一個人待在寢室。”
“放心。”顧晏辭莞爾,“哥哥怎麽可能把你一個人留在這兒。”
語罷,他轉頭對下麵說:“不好意思阿姨,我還是得帶她去一趟醫院。”
“行,那你趕緊。”阿姨叩了叩門,“主要是你一個男生不能在女生寢室待太久,知道吧?”
“是是。”顧晏辭連聲道歉,“我們馬上就走。”
“……”李綿綿扯住他,窘迫道,“我……我還沒換衣服呢……”
外麵雷聲不斷,顧晏辭不放心讓她獨自待在這兒換衣服,幹脆用毯子將人一裹,直接抱著往外麵走。
李綿綿把臉埋進毯子裏,羞得耳根通紅。
顧晏辭的車就停在宿舍樓下。
他躬腰替李綿綿擋了一小截雨,拉開副駕駛車門,小心地將她放進去,隨後坐進駕駛座,傾身過來給她係安全帶。
男人靠近的時候,李綿綿從他身上嗅到清新的洗發水味,混和著雨水與塵土的味道,令人感覺溫暖又真實。
車子啟動,顧晏辭忽然朝她伸來一隻手:“害怕的話,就抓住哥哥。”
李綿綿從毯子裏露出指尖,碰了碰他,隨後緊緊地握上去。
顧晏辭也曲起拳,用力地回握住她。
李綿綿偏過頭,盯著他刀削般鋒利的側臉,心髒砰砰直跳。
——她隱約覺得,今天的顧晏辭好像和以前有些不一樣……
回到家,顧晏辭先去浴室洗了個戰鬥澡,又趕在下一聲雷鳴之前衝了出來。
兩人窩在沙發上,李綿綿牢牢拽住他胸前的衣襟,身體伴隨著雷鳴聲不停哆嗦。
顧晏辭輕緩地拍著她的脊背,垂首吻她的額頭。
溫潤的觸感傳來,李綿綿頓時連雷都顧不上,屏住呼吸問:“你……你為什麽親我……”
顧晏辭從喉嚨裏發出一聲低沉的“嗯”。
李綿綿有些惱:“‘嗯’是什麽意思?”
“就是,”他輕笑一聲,“想親你的意思。”
“……”李綿綿咬了下唇,“那、那你這不是耍流氓嗎……我們什麽關係啊你就親我?”
顧晏辭稍稍垂首,嘴唇幾乎挨著她耳廓:“男女朋友關係。”
他聲音裏帶著小心翼翼的啞:“行嗎?”
“……”
李綿綿感覺自己心跳空了一拍,滾燙的熱意從尾椎燒到大腦,思緒一片空白。
“木木,”顧晏辭不確定似的,又問了一遍,“你還願意跟哥哥在一起嗎?”
李綿綿閉上眼睛,能夠明顯感受到他胸腔內急促的震動。
以前好像從來沒有這樣過。
他一向都是沉著而冷靜的,還會有這樣緊張的時刻嗎?
李綿綿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重新提起以前沒能得到回應的問題:“那你喜歡我嗎?”
“喜歡。”像是預演過千百遍,顧晏辭毫不遲疑地答,“很喜歡。”
“……”
李綿綿緊咬著唇內的軟肉,許久才說:“我不信。”
“你又騙我。”她從顧晏辭懷裏掙脫出去,埋著腦袋嘀咕,“你是為了安慰我才這麽說的……”
顧晏辭有些無奈:“不是……”
“我不信。”李綿綿拉了拉身上的毯子,反複地說,“我不信……”
“李綿綿。”
顧晏辭忽然叫了她的全名,隨後俯身過來,沉聲道:“看我。”
李綿綿抬起頭,還沒看清他的臉,眼前驀地暗了。
——顧晏辭壓迫地逼近,在下一秒含住了她的唇。
“!”
李綿綿茫然地睜大雙眼。
一個淺嚐輒止的吻,很短暫,但餘韻很長。
顧晏辭的唇並不像表麵看起來那麽冷淡。
他的唇又軟又潤,每回想一秒,食髓知味的空虛感便更深一分。
“我聽人說,如果喜歡,就會有想要親吻的欲望。”顧晏辭捏著她的下巴,拇指輕輕摩挲,似乎也有些意猶未盡,“我承認自己對你有這種欲望,能證明我的喜歡嗎?”
“……”
李綿綿默默地舔了舔嘴唇,繼而抬起眼簾,目光灼灼地盯著他。
“嗯?”
“能不能……”李綿綿耳根緋紅,咽了口唾沫,問道,“再親一下?”
顧晏辭一愣:“……什麽?”
“我想再親一下。”李綿綿扒著他的肩膀跪坐起來,壓下腰問,“行嗎,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