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齊裴X俞安然:雪
第128章 齊裴X俞安然:雪
“怎麽了?”
如此大的動靜自然把齊裴驚醒,他眼裏的睡意還未褪去,眉頭緊皺著。
俞安然摸了摸被撞疼的頭頂,“可能……爆胎了。”
逐漸清醒,齊裴望了一眼周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隻有頭頂不斷閃爍的繁星,證明他們不是陷入一個莫名其妙的黑洞。
他暗叫一聲糟糕,“是不是沒信號?”
俞安然點點頭,“對。”
齊裴伸手打開車內的燈光,摸出儲物櫃的手電筒下了車。
風似野獸般咆哮,在寂靜的夜顯得格外嚇人。
他走到車後,蹲下來看,一側的輪子已經完金癟平,自我放棄式地停止了它的本職工作。
車上有備用輪胎,換胎這種事對齊裴來說,是輕車熟路的。
可等到大掌在角落摸不到工具時,他才猛然想起。
那天把工具借給別人之後,忘記拿回來了。
“那現在怎麽辦?”俞安然裹著羽絨服,把自己包得緊緊的。
齊裴拿出手機想再試幾下,發現已經沒電自動關機了。
雪上加霜。
“先回車裏。”他說。
車門阻隔寒風,俞安然把帽子拿下來,“抱歉,剛才沒信號的時候就應該和你說的。”
她有些懊惱。
“這事賴我,沒提前和你說。”
“嗯?”
“前麵有個岔路口,不太明顯,你估計開過了。”齊裴說,“現在這裏是個無人區。”
“……無人區?”
俞安然常常在網上看到一些新聞,說誰誰誰誤入無人區之後便了無音訊。
他們,是不是也要曝屍荒野?
“不會的,”齊裴安慰她,“周六固定會有人過來巡邏,我們等個三四天應該能碰上。”
話雖這樣說,但齊裴也不是十足的樂觀。
後備箱的速食沒剩幾盒,估計撐不了他們兩個人三天的夥食。
著急也沒有用,手機沒電,車又動不了,俞安然索性靠著車窗發呆。
無聊到數天上的星星,催眠效果跟在內心數羊有一拚,沒幾下她就頻繁地眨眼。
齊裴拍了拍後座:“後座給你睡,我去副駕駛。”
他從車內跨到副駕駛,將靠背調低,就這麽躺睡著。
俞安然也沒好到哪裏去。
後座雖然寬敞,可俞安然個子高,腿完全伸不開,隻能勉強蜷縮著。
後背咯到手機,她摸出來,沉思間試圖打緊急電話。
隻不過摁了好幾下屏幕都沒有亮起。
沒電了。
自暴自棄般地把手機往身後一丟,俞安然抬眼,發覺齊裴已經再次閉上眼,他似乎很累,雙手抱著胳膊,從俞安然的角度看,隻能看到一個側臉。
呼吸放緩,狹小的車內空間,彼此的心跳聲交織著,分不清是誰的。
渾身酸痛地醒來,俞安然扭了扭脖子,感到自己落枕了。
齊裴已經不在車上,天光大亮間,俞安然才看清他們處在一個什麽樣的環境裏。
看不到盡頭的平地,他們像無垠大海上的孤舟,東南西北都沒有參照物。
齊裴在遠處抽煙。
聽見俞安然的腳步聲,他蹲下來將煙頭掐滅。
“你餓不餓,車上有麵包。”
“不餓。”
俞安然拍了拍他:“你以前誤入過這個無人區嗎?”
“有過一次。”
“怎麽出去的?”
“繞了好幾個方向,誤打誤撞就出去了。”
俞安然剛想說要不我們也試試,可轉念又想到,他們的車現在根本動不了。
“這趟南斕環線走的值。”齊裴說。
“怎麽說?”
“大大小小的危險全試了個遍,臨門一腳,就碰見死神了,多稀奇。”
不知道的還以為齊裴在內涵她。
兩人想了好幾種辦法,試圖自救,可到了最後,驚覺貿然走動不如和車一起待在原地,至少安全這方麵,能有點保障。
他們用石頭在地上擺出大大的“ SO S”,又在車頂掛了紅布,除此之外,便隻剩下等待了。
晚上,俞安然坐在後備箱慢吞吞地將自熱米飯吃完,走出去的時候發現齊裴竟坐在車頂上。
“怎麽上去的?”
齊裴指了指敞開的車門,“要上來
嗎?”
“……我不會。”
他朝她伸出手:“我拉你。”
俞安然抿了抿唇,艱難地踩著車門,右手遞給齊裴。
在這一瞬,齊裴大掌收攏,另一隻手去扶她的背,幾乎是這樣將她抱上來。
一陣天旋地轉,上到車頂俞安然才發現,似乎比下麵看著還要高。
她搖搖欲墜地坐穩。
萬籟寂靜,頭頂的星空不斷閃爍著,銀河劃過,點亮了黑色的天幕。
齊裴盤著腿,雙手向後撐,百般無聊地看著俞安然的後腦勺。
“講個故事吧俞小姐?”
俞安然雙手環抱著膝蓋,“想聽什麽故事。”
“你為什麽一個人來西闌?”
俞安然眨了下眼,回頭看他:“我有病。”
笑意止住,齊裴坐直身子,“怎麽還罵自己?”
“是真的,”俞安然牽了牽唇,“醫生說我有情感冷漠症,讓我出來旅行調節情緒。”
“是不是挺逗的,這個病要不是我得了,我都沒有聽說過。”
齊裴:“怎麽會得這個病?”
這個問題,蘇醫生也曾問過類似的。
那個時候俞安然不願意講,因為她覺得那些腐爛的回憶,沒有說出來的價值。
不知道是南斕的空氣太好,還是星河美麗,又或者僅僅是問她的人是齊裴,俞安然破天荒的,想告訴他。
“十五歲那年,我媽出軌了。”
俞安然語氣淡淡的:“這件事被出軌對象的老婆發現,對方叫了一群人,當眾羞辱我媽,逼得她最後跳樓自殺。”
“你爸爸呢?”
“我爸這個人,控製欲很強,偏執得有些變態,他不允許我媽媽做任何背叛他的事情,也不允許我媽媽有過多的私人社交。一旦被他發現,他就會很極端。”
“其實到後麵我媽已經有點受不了他了,至於她為什麽做那樣的事,我也不明白。直到我媽跳樓那天,我爸就在房間裏,手裏拿著一把刀。”
“我放學回家看到的時候,整個人都愣了。又害怕又想上去阻止他。”
俞兆林想自殺,這是俞安然那時候的第一反應。
她跑過去,在距離他一米的地方停下,求著他,讓他把刀丟掉。
俞兆林嘴裏近乎瘋魔地念叨著,他要去找媽媽了,讓俞安然一個人在家裏乖乖的。
“我說,”俞安然喉嚨有些發澀,“爸爸你為什麽不愛我呢?”
就因為她僅僅隻是他用來拴住媽媽的工具和手段嗎?
“但後來可能是怕嚇到我,他還是沒忍心在我麵前直接自殺。”俞安然說,“隻是之後的某一天早晨,我看見他閉著眼,靜靜地躺在自己的床上,手邊捏著安眠藥的瓶子。”
爸爸還是去找媽媽了。
“那小姨呢?”齊裴問,“她是怎麽回事?”
俞安然吸了吸鼻子,“其實我可以算是我小姨帶大的。”
父母從來都不管她。
因為她不是在媽媽的期盼下出生的,爸爸也僅僅隻是用她來讓媽媽不離開。
所以就連名字都是小姨給她取的,希望她一輩子平平安安。
“當年我家出了那樣的事,流言蜚語滿天飛,小姨夫是個很強勢的人,他不想他們一家再和我有什麽牽扯,就讓小姨以後別再管我了。”
“小姨很愛我,可是她也很懦弱。”
她不敢反抗常常家暴她的小姨夫,就真的把她一個人丟在蘇州,舉家搬到了隔壁市。
“其實他們這麽做也沒有錯,誰會願意自己惹上一身麻煩。”
俞安然仰頭看了看天,聲音很輕:“隻是我自己過不去,我不願意相信從小到大比媽媽還疼愛我的小姨,會真的拋棄我。”
“從那以後,我就不願意相信任何人了。”
誰說父母一定是愛孩子的,俞安然的父母就不是。
出生在這樣的家庭裏,結局似乎注定是支離破碎的。
而視她如己出的小姨也不願意站在自己身邊。
連親情都沒辦法讓人相信,又有什麽感情是長久的。
“蘇醫生曾經問我過去發生過什麽讓我情緒起伏大的事,我不知道這算不算,不知道這是不是我得病的原因。”
“李晴就是因為這個欺負你?”
“……她,不全是,一半一半吧。”
不知道想到什麽,俞安然的眸子黯了黯,“反正那會被同學們孤立了,很正常。”
“所以從十五歲到現在,你都是一個人生活的?”
“嗯。”
“從蘇州來到BJ,也是因為這個?”
“嗯。”
俞安然開始用食指在車頂無聊地畫圈圈,“其實我也不喜歡BJ,但它離蘇州遠,我能暫時將那些煩心事放到一旁,說難聽點,就是逃避吧。”
齊裴滾了滾喉結,伸出手,想要撫摸俞安然那看起來柔軟的頭發。
她突然回頭,齊裴把手放下,聽到她說:“可是我還是不快樂。”
她的生活依舊沒有變好,過去帶給她的陰影太大,導致內心總有一道過不去的坎。
獨自生活了好幾年,萬家燈火裏,竟沒有一盞屬於她。
從前的上司說她一點人情味都沒有,可俞安然已經逐漸不知道了,不知道鮮活的感情,究竟是怎樣的。
齊裴目光灼灼,眼神裏染上認真,仔細看,還有一點點……心疼。
他說:“俞安然,世界上有意義的事情很多,是你自我封閉不願意去嚐試。”
“……”她垂眸。
他又說:“可你選擇來南斕,就已經邁出第一步了。就像你和你小姨說的,這是你要過的新生活。所以不要妄自菲薄,你在向前走了。”
“……你和我說這些聽著還挺不習慣的。”
“怎麽,非要我'調戲'你才得勁?”齊裴笑著戲謔她,還特意在“調戲”兩個字停了停。
俞安然將下巴靠在膝蓋上,小聲反駁:“阿川說的,你愛調戲人。”
齊裴哼笑一聲,望著頭頂的星,忽而說了一句:“你信星座嗎?”
俞安然:“不信。”
齊裴:“忘了,你這姑娘什麽都不
信。”
俞安然:“……”
齊裴:“你是什麽座?”
俞安然:“獅子座。”
齊裴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向空中的某一處,“那個,是獅子座星,它說你接下來一切都會順利,未來會快快樂樂的。“
俞安然找了半天,也沒找到他說的星係,嘀咕著:“真的假的,我不信。”
齊裴戳了戳她的肩膀,俞安然回頭,看見麵前的男人掛著那抹熟悉的笑,含笑間又有一絲小小的邀功。
“不信星座,那信我唄。”
“我說,會實現。”
寒風凜凜,叨擾著耳。
俞安然出神地看著他,視線聚焦在他那雙眸子裏,星河反射,倒映出點點微光。
四目相對間,她的心猛烈地跳動。
她有些啞然,有些拘謹,又有些摸不著頭腦。
那常常因為他而跳動的心,到底是為什麽?
俞安然隻是無言地看著他,直到眉眼染上點點白。
齊裴伸出手,在空中抓了一下,他將視線放遠,前方黑夜裏,是如柳絮般紛紛揚揚。
“俞安然,回頭。”
俞安然聽話的回頭,下一瞬,她聽見齊裴說:“下雪了。“
今年南斕的,第一場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