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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最沒用的功夫

  他身上的骨骼發出格格的聲音,身體以一個扭曲的姿勢從狹窄的洞口掙出,腿側被岩石鋒利的邊緣磨出一道血痕。


  程宗揚往玄武岩後面看了看,一身輕鬆地回過頭,「前面能過去,不過沒有火把了。」


  「流血了?大笨牛!」樂明珠連忙給他扎住傷口。


  那根樹枝已經剩一點余火,隨即熄滅。程宗揚摸黑鑽進山洞,然後回過手,拉住樂明珠柔軟的手掌。


  「好鋒利的匕首。咦,你為什麼不早點拿出來?」


  「我不是剛想到嗎?」


  「你騙我!」


  「啊!你踢到我傷口了……」


  「哎呀,我不是故意的,痛不痛啊?」


  「痛死了……」


  「好了好了,大不了我讓你踢還一下。」


  兩人摸索著在低矮的岩洞中鑽行良久,終於看到一抹微光。


  那條溪水百折千回之後,又在前方出現,匯聚成一個小小的水潭。一個男子赤著上身,盤膝坐在水潭邊,正借著火褶的微光,用一根細針仔細縫合胸膛的傷口。


  「下來吧。」謝藝淡淡道:「這裡沒有別人。」


  謝藝把針線收進一隻鹿皮口袋裡,然後挺起胸。肌肉堅實的胸膛上,一條傷口從鎖骨下方一直延伸到肋側,再深數分,就會刺穿心臟。傷口兩側縫合的針腳整齊之極,就像用尺子量過一樣精確。


  一個少女伏在水潭旁,她臉色蒼白得毫無血色,眼睛緊緊閉著,看不出是死是活。


  「阿夕!」樂明珠驚叫起來。


  謝藝伸手一擋,一股柔和的力道將樂明珠推開。


  「不要碰她。」謝藝說道:「如果不是她故意觸動機關,我也不會負傷。嘿嘿,事情越來越有趣了。」


  「是她觸動機關?」程宗揚叫了起來。


  謝藝舒展了一下肢體,隨著肌肉的收縮,傷口微微鼓起,「她中了一種攝魂的邪術,我只好制服她。」


  「怎麼可能!」樂明珠叫道:「她每天都和我在一起!」


  謝藝大有深意地看顧了程宗揚一眼。程宗揚只好道:「她確實有點……不太一樣。你說的沒錯,她是被人操縱了。但我沒想到她會暗算你。」


  「我也沒想到。」謝藝淡淡道:「所以她跟著我的時候,我沒有理她。」


  程宗揚就知道自己與阿夕那點事瞞不過謝藝,很可能他還以為阿夕是受了自己指使,才疏於防備。可對於阿夕背後的操縱者,自己知道的一點都不比謝藝更多。


  最開始,這像一個玩笑,那個隱藏在背後的操縱者故意控制阿夕,讓她獻身給自己。直到碧鯪族時,那人突然露出殘忍的一面,然後就是這次暗算謝藝。


  想到這裡,程宗揚如芒刺在背。也許那人對自己真的沒有惡意,但誰知道他下次會作出些什麼來。


  程宗揚在謝藝對面盤膝坐下,「謝兄知道這個人是誰嗎?」


  樂明珠氣憤地說道:「肯定是鬼王峒的壞人!」


  謝藝微微一笑,「你心裡已經有了人選?」


  程宗揚點了點頭,「但我沒辦法確定。」


  「是鬼王峒的壞人!」樂明珠貼在程宗揚耳邊大聲說。


  兩個人很默契地把她的意見忽略掉,謝藝道:「不妨說來聽聽。['小說`]」


  「我只有一條線索,不過挺有意思。」


  「是鬼王峒!」樂明珠扭住他的耳朵。


  程宗揚道:「那道機關連謝兄都沒察覺,阿夕怎麼會知道?謝兄不妨猜猜,誰會知道鬼王峒里的機關?」


  謝藝平靜地看著他。


  「朱老頭。」程宗揚道:「我們這些人里,只有他來過鬼王峒。」


  「還有小紫!」樂明珠大聲道。


  程宗揚嘆了口氣,「阿夕中的邪術,是在我們遇到小紫之前。」


  「也許阿夕根本沒有中邪!」


  「走吧。」謝藝站起身,「我們去看看那個有趣的朱老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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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寬闊的客廳內陳設著黑色的屏風,屏上用硃砂彩漆繪製著繁複的雲龍圖案,兩條巨龍圍繞著屏風正中一塊玉璧張牙舞爪。屏風前,左右放置著兩隻博山爐,爐蓋上銅製的仙鶴展翅欲飛。角落裡,一盞樹狀的燈台火光搖曳。如果不是偶然飛過的磷火,很難想像這裡會是南荒最陰暗的所在。


  朱老頭瞧瞧旁邊沒人,揭起爐蓋,「噗」的吐了口濃痰,然後清了清嗓子,沒事人一樣背著手東張西望。


  程宗揚笑眯眯進來,「早啊,老頭。」


  朱老頭堆起笑臉,「小程子,找老頭有啥事啊?」


  「沒事兒——我就不能找你談談心嗎?」


  朱老頭搓著手嘿嘿笑道:「哪……咱們談談錢成不?」


  「成。」程宗揚拋起一枚錢銖,然後一把接住。


  朱老頭眼睛立刻直了,半晌才叫道:「缺德啊!小程子!你還騙我老人家沒金銖!那是啥!」


  程宗揚「呯」的往案上一拍,「猜猜,我手裡有幾枚金銖?猜對了,都是你的。」


  「不就是一……」朱老頭說了半截連忙打住,小心道:「要是猜錯了呢?」


  「猜錯了,」程宗揚大方地說道:「你就照數賠給我好了。」


  朱老頭猶豫半晌,瞧著他的臉色,試探著伸出一根手指。看到程宗揚手臂一動,又立刻收了回來。


  「猜不猜!」程宗揚不耐煩地說道。


  朱老頭賠笑道:「我瞧著……還是不猜了吧。傷和氣,傷和氣……」


  「那好。」程宗揚把錢銖一收,「錢的事咱們就談完了。下面該談心了。老頭,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朱老頭乾笑道:「小程子,瞧你說的……我能有啥事兒瞞你啊。」


  「朱老頭,看著我的眼睛。」


  「咋了?」朱老頭一臉的莫名其妙。


  程宗揚鼻子幾乎碰到朱老頭臉上,眼對眼盯著他。朱老頭越看越心虛,幾乎躲到香爐後面。


  「幹!你心裡真有鬼啊!」


  朱老頭哭喪著臉道:「我心裡有啥鬼了?」


  程宗揚一把拽住他,然後喊道:「阿夕!」


  花苗少女慢慢走進來,站在朱老頭面前。朱老頭臉色頓時變了。


  「你幹的好事啊——朱老頭。」


  朱老頭一個勁兒地擺手,「不是我,不是我!」


  「死鴨子還嘴硬!」程宗揚一揮手,「謝藝!給我審!」


  謝藝輕煙般從屏風後翻出,一把扣住朱老頭的脈門。


  「哎喲……我的親娘哎!」朱老頭被扭的跪下來,一手舉著,鼻涕眼淚立刻滾了出來。


  「老頭運氣啊,這位謝爺可是刑訊高手,你要想嘗嘗呢,我可以向你保證,一個時辰一種,到明天這個時候不帶重樣的。」程宗揚蹲下來,「老實說吧,肚子里揣的什麼鬼胎呢?」


  「我說!我說!」朱老頭慘叫道:「袋子里最後那點魚乾,是我——是我吃的……哎喲!輕點兒!阿夕姑娘!我是吃完才瞧見你的……」


  「好啊!」樂明珠從阿夕身後跳出來,指著他憤怒地說道:「我說魚乾怎麼沒有了!都是你!害我吃青苔!」


  謝藝眉頭動了一下,然後鬆開手,「不是他。」


  「這可審完了?」程宗揚那份失望,就差沒再給朱老頭安個罪名了,「要不咱們給他來一遍滿清十大酷刑過過癮?」


  「饒命啊!」朱老頭抱著手腕,「哎喲哎喲」的叫著,滿臉的鼻涕眼淚。


  謝藝拍了拍手,淡淡道:「看不出來,你還在十方叢林待過。」


  「咦?十方叢林?」樂明珠探過頭來。


  程宗揚納悶地說道:「什麼東西?」


  「就是好多好多光頭在一起!」樂明珠搶道。


  「是禪寺。」謝藝道。


  「和尚?」程宗揚打量著一臉猥瑣的朱老頭,「謝兄沒看錯吧?」


  「和尚咋了?」朱老頭梗著脖子道:「俺那是家裡窮,才剃了頭,到寺里幹活。不丟人!」


  「嘖嘖,朱老頭,」程宗揚道:「連和尚都當過,你還真讓我刮目相看。」


  朱老頭精神一振,「俺還會念經呢——」他閉上眼,搖頭晃腦地念道:「南無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無阿唎耶婆盧羯帝,爍缽啰耶……」


  程宗揚朝他後腦拍了一記,「打住吧。」


  朱老頭沒趣的閉了嘴。


  謝藝朝朱老頭拱了拱手,「孟浪了。」


  朱老頭翻著眼睛嘟囔道:「我這腕子還火燒火燎呢……」


  僅有的線索就這樣斷掉,程宗揚不甘心地問道:「謝兄,你怎麼看出來他身上有禪門功夫?」


  謝藝微微一笑,「蘿蔔、黃瓜、白菜都是菜,你只要吃過就能分出來。至於這位,功夫雖然粗淺,算不上禪門神功……」


  「粗淺?」朱老頭一吹鬍子,「禪門十大絕技我是樣樣精通!粗淺?哼!」


  「哦?哪十大絕技?」


  「金剛珠、伏魔杖、辟邪拂、降妖杵——怎麼?你沒聽說過?」


  謝藝搖了搖頭,「沒有。我聽過的十絕,和你說的不大一樣。」


  朱老頭哂道:「沒見識!十大絕技哪兒有兩種的?哈哈!」


  朱老頭乾笑兩聲,突然不放心起來。他低著頭琢磨一會兒,小心問道:「你聽過那些裡面,有沒有一種是這樣的?」


  朱老頭兩手握在一起,來回比劃,那招術程宗揚看著很有點眼熟。


  謝藝點了點頭,「這大概是掃地神功吧。沒有。」


  朱老頭呆了一會兒,喃喃道:「好啊,那禿驢騙了我幾十年啊……


  樂明珠卻來了興趣,對謝藝道:「喂,你說的禪門神功是什麼?」


  「釋佛邏耶。。」


  「很厲害嗎?」


  謝藝看了她一會兒,「很厲害。」


  「有我們的鳳凰寶典厲害嗎?」


  「鳳凰寶典?」謝藝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徒有其名罷了。」


  小丫頭這下可不幹了,「我師傅說,鳳凰寶典是世上最最最厲害的神功!」


  謝藝淡淡道:「世間武功雖多,真正能稱得上神功的,無非十方叢林的釋佛邏耶,太乙真宗九陽神功。另外值得一提的,還有黑魔海的太一經。至於鳳凰寶典,嘿嘿……」


  樂明珠氣惱地瞪大眼睛,「黑魔海的邪功,怎麼能和我們光明觀堂的鳳凰寶典相比!師傅說,黑魔海那些怪物都是受過詛咒的壞蛋!」


  「是嗎?」


  「怎麼不是!黑魔海的人都是人渣!變態!禽獸不如的畜牲!」


  朱老頭小聲道:「也沒那麼壞吧?」


  「好啊!你偷吃我的魚乾,還幫壞人說話!我看你就是壞人!」


  朱老頭立刻閉上嘴。


  樂明珠挽起袖子,兇巴巴亮出拳頭,「等我抓到那個害阿夕的壞蛋,我就把你的鬍子扯光,牙齒打掉!」


  朱老頭叫屈道:「你抓壞人,幹嗎拿俺出氣?」


  樂明珠瞪著眼道:「我看就是你!」


  「不是我!」


  「就是你!」


  謝藝微微一笑,轉頭對程宗揚道:「鳳凰寶典號稱光明觀堂鎮堂之寶。可多年來無人練成,你知道這是什麼緣故?」


  程宗揚很無辜地說道:「我怎麼會知道。」


  謝藝道:「岳帥嘗言,世間最無用的功夫就是童子功,難練易破,大多都是自欺欺人,全無益處。鳳凰寶典也是童子功的一種,據說修習時需用純陰之體。一旦破體就有性命之憂,即使能保住性命,也終生無望練至第九重——姑娘知道你們光明觀堂為何沒有人練成過鳳凰寶典了吧?」


  謝藝明顯是在譏刺她們不能保有童女之體,樂明珠卻根本沒有聽出來,她這會兒還瞪著偷自己魚乾的朱老頭,生氣地說:「鳳凰寶典的神功,哪兒有那麼容易練的!」


  程宗揚也覺得好笑,「練功就是練功,跟那層膜有什麼關係?」


  「不錯。」謝藝點頭道:「依我看,這只是託詞。」他嘲諷道:「說白了,鳳凰寶典不過是種駐顏之術。好讓光明觀堂那些精明的女人拿來自高身價,賣個好價錢而已。」


  樂明珠再笨這會兒也聽懂了,頓時氣得漲紅了臉,「你胡說!」


  謝藝看著自己的手指,徐徐道:「當日有個女人向岳帥自薦枕席,說她練過鳳凰寶典,若是破體會性命不保,可為了岳帥高興,寧肯捨命。累得岳帥耗費真元,為她護持心脈。結果她不但活下來,還背著岳帥搞三捻四,讓岳帥雷霆震怒……」


  樂明珠捂著耳朵頓足道:「你胡說!你胡說!你胡說!」


  程宗揚湊到謝藝耳邊,小聲道:「給點面子吧。你把她惹毛了,我也很難做的。」


  謝藝冷冷一笑,住了口。


  看著阿夕,程宗揚又是一陣頭痛,索性/交給樂明珠,讓她去照料。樂明珠把手指放在眼眶下面,吐出舌頭,朝謝藝狠狠作了個鬼臉,這才帶著阿夕,氣鼓鼓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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