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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林教頭誤入白虎堂

  更新時間:2013-05-01

  第二章


  程宗揚刀隨人走,猛虎般朝陸謙攻去。滿地落葉被他刀風帶動,一瞬間飛舞而起,平添了這一刀的威勢。


  陸謙神情變得慎重,他握緊刀柄,雙目盯著狂涌而至的落葉,忽然展臂劈出一刀,正中程宗揚的刀鋒。


  兩人同時向後躍去,拉開丈許的距離。交手一合,程宗揚心裡有了底,陸謙的修為與自己差不多,都是第五級坐照境,而且論功力的深厚,他比自己還差了一線。


  李師師看著程宗揚的眼神愈發驚訝,她怎麼也想不到,以他的年紀,與禁軍中成名的刀法名家陸謙硬拚一記,竟然能絲毫不落下風。她對修為的進境多少也有些了解,除非是有明師指點的出類拔萃人物,能在三十歲之前踏入第五級坐照境的少之又少。李師師知道,自己在武學上的資質頗為平庸,修習數年,如今也不過剛過內視的境界,想修至第五級,只怕終生無望。


  而程宗揚這樣二十多歲年紀便進入第五級的,恐怕只有天才橫溢的鶴羽劍姬才能與他比肩。像這樣的人才,無論六大宗門還是十方叢林,一旦聽聞,都會爭相招攬,為何他還是個不起眼的小商人呢?

  程老闆不但生意做得好,身手也不凡。只此一刀,便足以成名。


  姓陸的!再接我一刀試試!


  程宗揚雙刀收在肘後,接著一步踏出,一招虎嘯生風,無邊落葉盤旋而起,雙刀的鋒芒隱斂在落葉間,彷佛一對待機而動的虎牙,隨時準備擇人而噬。


  陸謙忽然道:程老闆方才卻是猜錯了,這次帶隊的不是陸某。而是太尉府的史總教頭。


  話音未落,一根熟銅棍破空而至,轟然一聲破開飛舞的落葉,擊在刀鍔上。


  程宗揚左腕劇震,鋼刀脫手飛出。


  一條大漢威風凜凜地喝道:賊子!還不束手就擒!


  那位史總教頭身材高大,雖然也是五級的修為,但招法純熟,身手剽悍,穩穩壓過程宗揚一頭。程宗揚終究還是江湖經驗太少,一著失誤落在下風,再難搶到主動。這會兒只剩一把單刀護住身體,交手不過數合,便迭逢險招。


  陸謙收刀入鞘,然後大步過來,一把拉住李師師。李師師竭力反抗,但陸謙勁力一送,便封了她幾處穴道。


  姓史的總教頭挑眉道:太尉有令,出入林家者,格殺勿論!陸虞侯,你敢違令嗎?


  史總教頭,若是旁人,殺了無妨,但這個女子是高衙內指名要的。陸某擒下她,送入府由衙內處置,太尉如有責怪,陸某一身擔之。


  史總教頭嘿了一聲,對陸謙巴結高衙內的手段頗有些看不上,但高太尉對小衙內愛如珍寶,真要依太尉的命令把這個女子殺了,到時小衙內怪罪起來,自己也難擔當得起。


  程宗揚越聽越不對,格殺勿論的命令竟然是高太尉親自下的,反而是陸謙為了討好高衙內,擅自添上不殺女眷,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但他這會兒命在旦夕,也顧不上去分辨其中的古怪。


  程宗揚接連三刀,全用進手,拼著兩敗俱傷朝史總教頭攻去。史總教頭穩佔上風,當然不肯與他玩命,向旁退了一步,暫避鋒芒。


  程宗揚趁機朝陸謙猛撲過去,喝道:想走!先問我答不答應!


  陸謙左手挾住李師師,右手拔刀,心下冷笑。這個年輕商人果然缺乏經驗,他如果與史總教頭力拚到底,還能多活幾刻,這時轉而與自己交手,只要擋住他兩三招,史總教頭從後攻來,要不了幾下就能結果他的性命。


  程宗揚雙刀只餘一柄,威勢大減,陸謙看準他的刀路,抬手一封,留了三分餘力要將他纏住。誰知那個年輕商人左手寒光微閃,不知何時多了一柄匕首,接著彷佛一股冰風掃過,手中的長刀驀然一輕,被匕首斬斷。


  陸謙怪叫聲中,拚命向後躲去。程宗揚眼中充滿殺機,本來想野豬林的時候再利用這傢伙一把,但他敢搶自己盤裡的菜,是可忍孰不可忍!先殺了再說!


  程宗揚面帶殺氣,珊瑚匕首加速落下,切向陸謙脖頸。陸謙額頭迸出冷汗,忽然他身體一扭,挾起李師師擋在自己身前。


  珊瑚匕首猛然一頓,停在李師師身前。李師師玉頸下一粒充作鈕扣的珍珠悄然裂開,白衣從頸到胸,齊齊綻開一道刀痕,露出裡面如玉的肌膚。


  眾人的目光同時落在李師師胸前,林中一時間鴉雀無聲。李師師玉頰雪白,神情間卻沒有多少慌亂,但她穴道受制,無法趁機脫身,只能軟綿綿倒在陸謙身上。她胸前綻露的肌膚白得耀眼,隱約能看到胸乳隆起的輪廓。


  程宗揚這一招中途停住,雖然匕首不重,沒有受傷,但胸口也禁不住一陣氣血翻騰。他目光慢慢上移,停在李師師臉上。


  四目交投,李師師眼中流露出一絲決然,似乎讓他下手殺了自己,免得自己被擄入太尉府中受辱。


  程宗揚露出一個近乎猙獰的狠笑,放心!你是我盤裡的菜,除了我,誰也不能動!

  耳後風聲響起,史總教頭的熟銅棍再次襲來。程宗揚翻身格住銅棍,然後伏低身體,猛然躥出。


  史總教頭大喝一聲,哪裡逃!說著大步跨出。


  陸謙撿了條性命,立即挾起李師師逃開。對他來說,討好高衙內才是最要緊的。這邊程宗揚被史總教頭纏住,無法脫身,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把李師師帶走。


  程宗揚一反剛才拚命的架勢,左閃右避,有時逃出丈許,又轉身回來,說逃不像逃,說打又不交手,只在方圓數丈的圈子裡東躲西藏。


  這樣一味逃躥對背後的敵手半點威脅都沒有,史總教頭盡可以從容出招,佔盡上風。程宗揚左支右絀,幾次都險些被熟銅棍擊中。


  史總教頭越逼越近,眼看就要擊殺那小子,忽然腳下一滑,卻是踏到落葉下一塊岩石。


  史總教頭身體失去平衡,一手柱著熟銅棍單膝跪倒。緊接著他就看到那個年輕人回身揮起匕首,像削斷一根筷子般,輕易截斷自己的熟銅棍,順勢將冰玉般的鋒刃送入自己胸口。


  鮮血彷佛被凍在胸中,沒有濺出一滴。接著程宗揚額角的傷痕一陣火熱,將彌散的死氣吸入體內。


  一刀殺死八十萬禁軍總教頭,看似容易,但程宗揚來迴繞了五六趟,才引得他踩到那塊被落葉覆蓋的岩石,其中的驚險只有自己知道。


  一擊得手,程宗揚立即拔出匕首,轉身欲追,卻看到十餘名穿著便服的軍漢正從四面圍來,各自舉起隨身的兵刃,而陸謙早已趁機挾持著李師師逃上山樑。


  程宗揚一手持刀,一手持匕,許久沒有過的殺戮*在胸中奔突,他閉上眼睛,感受著額角傷疤霍霍的跳動,然後猛地張開眼,暴喝道: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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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教頭,這邊請。


  林沖微微躬身,有勞富管家了。


  太尉府的管家富安提著燈籠,領著林衝進了一間廂房,一邊笑道:教頭也知道,太尉的性子從來不肯麻煩人的。今日聽說林教頭得了一把難得的寶刀,等閑不肯離身,才勞動教頭親自來一趟。太尉下值時辰已晚,還請林教頭見諒。


  林沖連聲道:不敢不敢。


  富安道:請教頭在此稍等,太尉一會兒便到,小的先去拿燈燭來。


  富管家請!


  富安提著燈籠離開,林沖獨自坐在黑暗中,心裡又喜又憂。一時擔心高太尉索要寶刀,一時又覺得能用這寶刀換個前程也值得了,一時又想起程宗揚臨行時的告誡,隱隱覺得不安。


  思緒翻滾中,眼角忽然瞥到一個暗影,在一側的廳中,方方正正,不知是個什麼東西。林沖念著這是太尉府,不敢多看,將刀抱在懷裡,雙目低垂,屁股虛虛挨著椅面,斂息而坐。


  富安一去無蹤,等了一頓飯時間,也不見有人進來。林衝心里越想越亂,聽著周圍沒有腳步聲,索性站起身踱了幾步。


  半個時辰過去,仍然不見人影。林沖已經在廂房走了幾個圈子,瞧著旁邊廳中的物體越看越怪,他想起傳言中高太尉掌軍十餘年,搜颳了無數財物,家主奇珍異寶無數,不由好奇心起,走過去小心地摸了摸。


  那東西有半人高,角部四四方方,像是個桌子,但兩邊都摸不到頭,怕是有七八尺寬窄,等閑人家無論如何也用不了這樣大的桌子。而且桌上凸凹起伏,不知道擺著些什麼。


  正疑惑間,外面突然光亮大作,無數燈籠同時舉起,將整座大廳照得裡外通明。


  林沖手掌僵住,愕然發現面前是一個巨大的沙盤,沙盤上山川連綿,城池相望,正是大宋的四百軍州。不僅如此,上面還用小旗標記著各地的軍力分佈,每一個標記都是宋國的最高軍事機密。


  盯著那張沙盤,林沖渾身的血液都彷佛凝固,接著他猛地抬頭,廳上一面黑底匾額四個大字赫然在目:白虎節堂!

  陸謙大步進來,厲聲道:林沖!你竟敢持刀私闖白虎堂!不知道這是死罪么!軍士們!抓住他!

  禁軍蜂擁而入,刀槍如林,將林沖團團圍住。


  一瞬間,林沖握住屠龍寶刀的刀柄,手背青筋迸起。


  陸謙叫道:林沖!你竟敢作出這等事!難道就不念及家人么!

  林沖神色數變,最後扔下寶刀,抬起雙手,高聲道:冤枉!林沖冤枉!

  陸謙暗地捏了把冷汗,見狀立即一揮手,拿下!

  軍士們將林沖五花大綁,押著他離開。白虎節堂重新陷入黑暗,只有那把屠龍刀橫在地上,隱約從鞘中透出寒光。


  程宗揚伏在匾後,小心按住傷口,不讓鮮血滴下。鳳凰嶺一戰,他好不容易殺開一條血路,衝出重圍。從禁軍口中得知太尉府設在內城,從鳳凰嶺的內城城牆翻過,也不甚遠,程宗揚顧不得趕往梵天寺,便一路闖向太尉府。


  程宗揚對太尉府一無所知,但有個地方絕不會忘。白虎節堂。只要抓住高俅這個奸賊,十個李師師也救了出來,說不定還能順手宰掉陸謙。


  程宗揚戴上頭套,潛入太尉府,抓了個僕人逼問出白虎堂的位置,隨即便潛入廳中等候。


  為了避免林沖察覺,太尉府的人一直等到天黑才帶林衝來到白虎堂,從側廂入廳。林沖在廂房苦候,起身踱步,觸摸沙盤,直到陸謙現身,將他拿下的整個過程,程宗揚都歷歷在目。但他始終沒有發生一絲聲息,因為他發現,隱藏在暗處不止他一個人。


  那個人的修為如何,程宗揚並不清楚,當時他剛藏到匾後,聽到門響立即縮身,來不及去看,他只知道自從那個人進入白虎黨,自己就沒有再聽到任何一絲聲息。連林沖也沒有察覺廳中還有人在。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人影從廳上下來,慢慢走到那柄屠龍刀前。他彎下腰,撫摸著刀身,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鏘的一聲,寶刀出鞘,緊接著一抹寒光閃電般掠起。


  程宗揚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身前那面寫著白虎節堂的匾額悄無聲息地裂成兩半,剎那間,刀光及體。


  程宗揚一手按著臂上的傷口,來不及去拿懷中的珊瑚匕首,他用受傷的手臂抓住背包,不管裡面是什麼,一把掏出來,迎向屠龍刀鋒銳無匹的刀光。


  叮的一聲,無堅不摧的屠龍刀竟被他手裡一個莫名其妙的破玩意兒生生擋住。


  手臂上的傷口被震得裂開,鮮血順著手臂直淌而下。程宗揚手臂劇痛,卻死死握住那個東西不放手。藉著屠龍刀一閃而過的寒光,他發現自己手裡握的是一隻光禿禿的劍柄,用來擋住屠龍刀的正是護手的劍鍔。


  失去劍身的劍柄顯得又古又舊,上面貼著一張火紅的符印,透出一絲詭秘的氣息。鮮血浸透了符印,隨即又被屠龍刀的寒光凍成一層薄冰,使符印上出現一道細細的裂紋。


  眼前刀光一收,那人落在沙盤上。黑暗中,隱約能看到那人頭上戴著一頂烏紗帽,兩根帽翅筆直伸開,竟是一位高官。


  這傢伙不會就是高太尉吧?只聽說高俅是個踢球的高手,沒聽說他能打啊?


  程宗揚心裡嘀咕著,手中的劍柄忽然發出一聲猶如雷聲的低鳴,彷佛寂寞多年的劍客遇到了旗鼓相當的對手。緊接著,程宗揚丹田中氣輪一滯,全身的真氣都彷佛被抽取一空。


  就在這時,那人的屠龍刀寒光重現,刺骨的寒意撲面而來。


  程宗揚驚駭欲絕之際,劍柄上那張結冰的火紅符印乍然破碎,一道電光從空蕩蕩的劍柄中飛出,在劍鍔上騰躍變形。


  屠龍刀的寒芒已經逼到面前,程宗揚奮起最後一點餘力,握住劍柄死命朝屠龍刀的刀鋒劈去。


  刀劍相交,沒有發出絲毫聲響,然而兩股無形的氣流盤旋迸出,整個白虎堂都彷佛為之一震。


  屠龍刀的寒光猛然一暗,無堅不摧的刀鋒竟然被電光崩開一個米粒大小的缺口。


  不過程宗揚沒來得及出手,就看到刀鋒的缺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癒合,屠龍刀的光澤一點一點浮現出來。與此相反,劍柄上的電光卻開始收斂凝固。


  猶如曇花一現的電光褪去,原本光禿禿的劍柄上多了一柄刃身。那道鋒刃寬不過兩寸,長度卻將及三尺。刃身修長,頂部微微彎曲出一個弧度——程宗揚這才發現,這玩意兒根本不是劍,而是一把細長的戰刀!


  與屠龍刀冰玉般的通透不同,由電光凝成的刀鋒遍布著黑白交錯的紋路。那些紋飾完全超越自己所知道的鍛造技術,最細處比髮絲還細,而且全是曲線,弧度流暢自然,沒有半點生硬,細密的線條構成無數玄奧繁複的圖案,一眼望去,便使人覺得奧妙無窮。


  這東西……自己雖然不是很懂,但看起來很厲害的樣子……


  刀柄還沒凝成刀刃的時候就能把屠龍寶刀打出缺口,眼下鋒刃已成,還不一傢伙把屠龍刀給砍成兩半?

  眼看那人的屠龍刀再次襲來,程宗揚大喝一聲,細長的刀身撕開空氣,帶著尖銳的嘯聲迎向屠龍刀。


  雙刀相交,黑白纏繞的刀身只微微一震,就被屠龍刀砍成兩段。斷裂的刀身飛出,隨即化為無形。


  程宗揚只覺丹田劇痛,屠龍刀彷佛透體而入,將氣海中旋轉的氣輪斬開,渾身經脈都彷佛被撕裂、扭曲。與此同時,屠龍刀也襲上面門,冰寒的刀光劈開程宗揚的頭套,幾乎將他的腦袋砍成兩半。


  我干!這鳥刀剛現身的時候能把屠龍刀打到下風,真凝成刀刃卻一把就輸了個乾凈,這也太扯了吧!


  程宗揚顧不控訴這把鳥刀的設計者是缺心眼還是太混賬,眼前一黑,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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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是一頂華麗的紗帳,帳頂用珍珠攢成圖案,在燭光映照下炫人眼目。程宗揚眯起眼睛,模模糊糊看到帳頂的圖案是一群人正在蹴鞠的場景……誰這麼神經病?睡覺的紗帳還鑲著蹴鞠圖?

  不對啊,我不是應該在白虎堂嗎?


  程宗揚清醒過來,急忙去摸腦袋,手掌一硬,卻是頭上包著厚厚的紗布。


  你醒了。帳外傳來一個聲音。


  程宗揚扭臉去看,只見一個穿著絳紅官袍,頭戴長翅烏紗帽的高官,他背對著自己坐在椅中,面前的桌子上放著一隻打開的背包,正在翻看裡面的物品。


  程宗揚伸手一摸,自己的鋼刀、匕首,包括那隻劍柄,都被搜繳一空,想動手只有肉搏一途。問題是人家的屠龍刀正放在桌旁的架子上,真打起來,恐怕不等自己爬起來,就在床上被砍成十段八段。


  那人放下從背包里翻出來的陰陽魚,然後轉過身,拂了拂衣袖。


  看到他的面容,程宗揚像見鬼了一樣瞪大眼睛。


  眼前這人自己見過!不但見過,還一起喝過啤酒,抽過雪茄,看過鞠賽,還差點兒就共享了他的女人……


  蘇佳朴!

  正是。


  程宗揚乾笑道:沒想到會遇上老朋友,哈哈……


  蘇佳朴打斷他,你是從江州來的吧?

  程宗揚硬著頭皮道:江州啊,我倒是去過。


  前日我去橡樹瓦,便有所懷疑。蘇佳朴低嘆道:世間除了岳帥,哪裡還有人一眼就能認出啤酒和雪茄呢?

  程宗揚腦中靈光一閃,是你!是你去送的情報!


  蘇佳朴微微頷首。


  心底的疑惑終於澄清,這個蘇佳朴就是一直為星月湖提供情報線人。絕處逢生,程宗揚長出了一口氣,沒想到你會在太尉府,難怪孟老大這麼多年都能沒弄清你的底細。哈,我還以為你是書吏呢。看這官袍,好像混得不錯啊。


  蘇佳朴伸出手,淡淡道:認識一下,鄙人姓高,高俅。


  程宗揚張大嘴巴,表情就像被雷劈過一樣。


  穿著太尉冠帶的高俅,看上去比橡樹瓦子的蘇佳朴老成了許多,眼角的皺紋愈發細密,眼神卻銳利之極,不再是那個獨自看球的寂寞商人,而是位高權重,城府深沉的當朝太尉。


  程宗揚後來怎麼也想不起來自己到底是怎樣握住高俅的手,還用力搖了搖,高太尉……從小你和高衙內就是我崇拜的偶像……我有點不太清醒……為什麼你會用蘇佳朴的名字?


  高某曾為東坡居士的書僮,用此化名,以示不曾忘本。高俅鬆開手,眉峰一挑,很意外嗎?


  太意外了。程宗揚老老實實道:我真沒想到高太尉會是……會是……這麼鐵杆的球迷……


  當年我與小孟、小藝、明信、小景他們組成的鞠隊,可是鞠場上的不敗之師。高俅嘆道: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們作買賣的作買賣,當殺手的當殺手,教,賣畫的賣畫,我還以為今生今世都看不到星月湖的戰旗了。


  程宗揚小心道:高太尉,你和岳帥……沒仇吧?


  高俅毫不隱瞞地說道:岳帥予我有再生之恩。第一次見面時,我還是東坡居士門下的書僮,岳帥剛剛聲名雀起,整日奉承他的不知凡幾。岳帥卻對我青眼有加,指點我苦練蹴鞠之術,終於讓我高俅靠著一腳好球出人頭地。


  程宗揚不知道有多慶幸,見慣了岳鳥人的仇家,這還是頭一次見到星月湖大營以外的人表示受過岳鳥人的恩惠,不知道是不是老天開眼呢?

  你和孟老大他們既然認識,怎麼孟老大不知道你就是如今的高太尉呢?

  他們只知道我是蘇家僕。高俅道:我本名叫高樞問,靠著蹴鞠接近宋主之後,我不僅與他們斷了聯繫,連名字也改了。嘿,已經差不多是二三十年前的舊事,小孟他們未必還記得那個蘇家僕,又何況是如今的高俅高太尉呢?


  程宗揚憋了半晌,難道這都是岳鳥……岳帥的安排?


  高俅點了點頭,岳帥眼光之長遠,當世不作第二人想。誰能想到他聲名初起之時,就料到有風波亭之變?在他的指示下,高某刻意轉為軍職,在軍中沉浮二十年,人人都道我是靠蹴鞠得寵的幸臣,就連風波亭之變後,親附岳帥的文武官員被盡數清洗,也沒有動到高某分毫。直到星月湖大營解散,岳帥生死不明。


  我才依照他當初的吩咐,在明慶寺的祈福榜上留下字條,與星月湖舊部聯繫。


  程宗揚佩服地說道:孟老大他們想查一個人,恐怕宋主的私生子都能查出來,可十幾年都沒弄清你是誰,太尉怎麼做到的?

  每次都是我先放好情報,再往明慶寺的箱中投下字條。見面的時間、地點每次都不固定,他們哪裡能找得到我?橡樹瓦這次時間太緊,我又急著看齊雲社和石橋社的比賽,才冒了風險。


  程宗揚前後想了想,如果不是高俅主動說出來,自己也想不到和自己喝酒看球的蘇佳朴,就是來傳遞情報的線人。這樣還算擔了風險,他以前的小心謹慎可想而知。


  還有一個問題,程宗揚道:追殺令是太尉下的,還是你那位小衙內借你的名義下的?

  是我。


  為什麼?

  高俅的目光落在桌旁的屠龍刀上,你可知道這屠龍刀是誰的?

  程宗揚怔了一下,然後明白過來,岳鵬舉!


  不錯,這是岳帥的佩刀。高俅露出一絲黯然的眼神,岳帥在風波亭之變前贈我此刀,高某收在卧室已有十五年,從未讓外人一睹。可恨犬子無知,竟然拿了此刀胡鬧,說不得,只好將見過屠龍刀的人都殺個乾凈。


  程宗揚苦笑道:太尉一出手就雷厲風行,差點兒要了我的小命。


  高俅並沒有多少歉意,淡淡道:事關岳帥,寧肯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個罷了。


  房內的銅鈴微微一響,高俅止住程宗揚的話語,然後拉了拉繩索。片刻後,有人進了院子,在房外遠遠道:老爺,小衙內來了。


  高俅沉下臉,讓他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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