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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工頭也不是第一次處理這樣的事了,一般都是推說數量太多,數岔了,可這次數量有些多,他心裡將窯老闆罵了一通,面上冷靜的說:「大嫂子說少四十塊,我也不能硬說不少,東西在這,數數就知道了,若是真少了,大嫂子著個人跟我回去跟東家說一聲,是退是補你們商量著來。這要是不少,耽誤我們兄弟幾個回家吃飯,大嫂子是不是該補幾個錢?」


  這時候有和事佬出來說:「也不缺那幾十塊磚,算了算了,萬一真數錯了,還得貼錢。」


  也有幫腔的,「幾十塊磚十幾文錢呢,二嬸子家的錢又不是大風吹來了,敢少秀才老爺的東西,買賣不想做了,就有些黑了心肝的商人缺斤少兩的。」


  更有說酸話的,「人家那麼多磚都拉來了,能就為了十幾文錢壞了買賣名聲,別是自個不識數數錯了。」


  沈家人也開始有些動搖,王婆子低聲問:「你可數清楚了?」


  王氏緊抿著唇,點頭。


  沈老二撓撓頭,砸吧了一下嘴說:「大嫂,要不就算了。」


  王氏深吸了口氣,說:「好!若真是我數錯了,我再拿十文錢出來。」


  就在這時,沈華突然插話道:「娘,若是你沒數錯,他們也耽誤了我們睡覺的功夫,是不是也要補我們幾個錢?」


  春溪手叉著小腰,杏眼瞪圓,「就是,你們吃飯的功夫值錢,我們睡覺的功夫也值錢呢。」


  「這話說的對頭,咋說,還數不數?」沈婆子站到長工頭面前氣勢洶洶的問。


  長工頭皺了眉頭,覺得今天的事是不能善了了,幫著東家說幾句話是一回事,自個貼錢出來就又是一回事了,後面還有跟著他吃飯的兄弟……


  想明白的他頓時堆上一臉笑,和氣的說:「咱們窯場出多少磚都是數好的,以前也有過數錯數的,畢竟這麼多磚,是吧。容我問問兄弟們,是不是誰數錯了,要是有人認了,咱也都省了功夫。」說完招呼一同來的幾個人聚頭商量去了。


  他這麼一說,周圍的人哄了起來,明擺著是找台階下了,居然真的少數目,太缺德了!

  敢欺負他們沈家溝的秀才老爺家,這是欺負他們沈家溝的沒人啊!


  有人張羅著就要去喊村長,還有說把里正也請來,沈華看著激動奮進的村裡人,心開始突突的跳起來,這什麼情況?

  事情鬧大了?感覺要去砸場子的架勢!


  這時長工頭過來,忙攔著:「諸位鄉親,這是幹啥,咱窯場一天出那麼多磚,難免有數錯的時候。剛才我也問了,有個兄弟說可能是他數錯了,當時數的時候意識到錯了,但這麼多又懶的再點一遍。既然錯了,回頭我再送四十塊磚來,小事小事,還望大傢伙見諒。大嫂子大人大量,就不要同他計較了,小夥子做事魯莽,德子,過來,給大嫂子磕頭認錯!」


  名叫德子的是個長相憨直的青年,瞧著也就十四五歲的模樣,原本吵嚷著的人群聲音逐漸小下來,為難一個半大孩子,實在有些不忍心。


  搬磚是最苦的工,誰家過得下去,也不會捨得讓自家孩子來干這活。


  沈華心裡暗贊工頭會找替死鬼,估計不是第一次處理這樣的事了。不過她也慶幸,事情能壓下去,磚頭補回來就行,她沒想過為了四十塊磚把人家窯場砸了。


  村長來了,聽了原委,瞧瞧那低頭縮在一旁的青年,跟沈老頭說:「既然說明天補足了磚,這事就算了吧,咱也不能做拿得理不饒人的人。」說完又對長工頭嚴肅的說,「是非曲直咱心裡都明白,繞過這一回不過是瞧著那孩子可憐,你跟你們東家說,下次再遇上這樣的事,他那窯場買賣就別做了!」


  事情算是解決,沈成康留下守著,防止半夜有愛佔小便宜的偷拿。


  好在是夏天,在外面睡一夜也沒事,青磚上還涼快。


  回去的路上,王婆子依舊憤憤不平,覺著太便宜了這樣的奸商,就該拉去見官。


  小陳氏的肚子也四個多月了,她在炕上躺了一會,拿起彈在一旁的男子外衫往村頭去。


  沈成康正跟蚊子作戰,聽見腳步聲,隱約瞧見一個人影,眯起眼睛待人走近,「啥時辰了,咋還沒睡?」


  小陳氏把衣服往上一扔,「屋裡有些熱,我出來散散,正好給你搭件衣服。」說完又晃悠晃悠的走了。


  沈成康看著走路像鴨子一樣的媳婦,再看手裡的衣服,怎麼看心理都美滋滋的,別看她媳婦人長得一般,時間瞧長了,倒覺得順眼。


  第二天長工頭一個人拉著四十塊磚過來,路上正巧碰上回來的沈成才。


  窯場見過面,長工頭知道這就是起屋子家的沈秀才,忙沖著對方點頭哈腰的一頓賠禮道歉。聽完前後,沈成才的臉黑如鍋底,倒不是沖窯老闆,而是覺得王氏越來越不像他熟悉的媳婦了。


  這種當面與人對峙的事情就該等他回來讓他處理,就算當時他不在家,也該交由他爹,怎麼能一個婦道人家當著村裡人的面和一個男人吵架,成何體統!


  沈成才路過村頭,瞧見堆放整齊的磚頭,目光閃了閃。沈成定瞧見大哥,揮了揮手胳膊,「大哥,這呢!」


  和他蹲在一塊說話的人也起身打招呼:「成才哥。」


  沈成才背著手,「嗯,你們玩,我先回家一趟。」他一邊往家走,一邊想著今天李先生給他說的事,縣學固然要比鎮里學堂好,但是淮山縣畢竟是個小縣城,因為交通便利才相對繁榮些,和一些大縣城是沒法比的,更比不上都城附近的大書院。其中最為有名的就是123言情書院,裡面富家子弟不少,但寒門學子也有,若是能進去,無論是考舉人還是將來做官都有益處。


  李先生與他推心置腹,言外之意他也聽明白了,李先生能幫忙牽線,但進不進得去就看他能拿出多少銀兩打點了。


  沈成才心中懊惱,如果早些日子去瞧先生,早些知道這個事,他就會攔著起屋子,二十兩銀子雖不多,但打個前路應該是夠了的。越想越懊惱的沈成才,一路上都沒注意到別人看他異樣眼光,他一心只想著,看能不能讓媳婦找春綉坊的掌柜再賒些銀子出來?

  王婆子晌午的時候就勾著脖子等沈成才,全家人餓著肚子陪著她等,最後還是沈老頭髮話,沈婆子才肯坐下來吃飯。


  這會兒大兒子回來,沈婆子追在屁股後面噓寒問暖,可惜沈成才正煩悶著,語氣便不太好,「娘,我累了,我回屋歇歇。」


  沈婆子一愣,回過神來忙說:「你讀書累了吧,快歇歇去,上次人家送來的茶還有,我給你泡一杯解解乏。」


  沈成才無可無不可的「嗯」了一聲,問起王氏來,沈婆子說帶著孩子去秦寡婦家編線繩去了。


  沈華打心眼裡佩服古人,什麼東西到了她們手裡,隨便翻翻就能翻出花來。編出來的成品雖然有些簡陋,但是看她們編的時候靈巧翻動的手指卻是賞心悅目的。


  沈婆子在院外聽見裡面的笑鬧聲,隔著籬笆牆往裡喊:「老大家的,窯場磚送來了,喊你去瞧瞧呢。」


  王氏告辭,秦寡婦站起來相送,「這是正事,快去快去。」


  王氏出了秦寡婦家沒幾步路就到了自家要起屋子的地,沈家人已經全在了,那長工頭正和沈成才兩人梗著脖子站在那。


  「秀才老爺,您別為難我一個賣力氣的,東家說了,這錢必須交到大嫂子手裡,是賠禮的錢。東家還說,錢雖不多,也是一份心意,請大嫂子大人有大量,饒過這一回。」


  「我大哥是一家之主,這錢咋就不能給他,他們是一家子,你是啥意思?」


  「東家特意交代的,我只有照辦的份,你們跟我說也沒用啊。」長工頭餘光瞟見有人過來,側過頭去看,瞧見正主,忙跑過去,抹了一把汗說,「哎呦,大嫂子,你可算是來了,你快去點點數,還有這錢是東家給你賠禮的,快收下,事完了我就回去了。」長工頭心裡也是有氣沒處發,回去叫那姓陳的罵一頓也就罷了,現在叫他辦的這叫啥事?!

  總算是辦完了,長工頭推著板車頭也不回的匆忙離開。


  沈成才陰著臉沖著王氏冷哼一聲,大步流星的朝家走去,留下王氏拿著一串錢滿頭霧水的站在那。


  沈老頭看著王氏也直皺眉,等人都走了,小陳氏才落後一步說:「大嫂,你幹啥讓人家非得將賠禮錢交給你啊,大哥氣壞了!爹娘……唉……你快想想回去咋說吧。」


  她啥時候要賠禮錢了?


  王氏看著手裡大約兩百文錢的錢串子,心沉到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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