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謝謝大家

  喪屍與喪屍之間生而為敵,這是進化完全之後每一個喪屍帝國的公民公認的事實,正因為這樣天生的競爭關係,喪屍幼崽的出生就變得尤為艱難。


  畢竟喪屍擴大族群,要麼是咬傷人類傳播喪屍病毒,要麼只能由特殊的女性喪屍與男□□合之後,用魂力在體內孕育,基本和人類子宮孕育差不多,然而成功率極低,母體也隨時都會有喪命的危險。


  殷祈的出生方式卻不是這兩種中的任何一種。他母親是人類聯邦的水系異能者安貝兒公主,父親則是喪屍帝國的上將萊恩那特,喪屍與人類這樣逆天的結合,算是史上第一例,這也就導致了他本身體質屬性和魂力循環模式與正常喪屍截然不同的情況。


  這種繁衍方式被帝國學院教授白御稱為魂印繁衍技術,需要父母雙方提供魂印和異能進行融合,形成能量團再用魂力加以培育,最終形成喪屍幼崽。


  由於人類異能與喪屍魂印之間的互斥,殷祈差點就夭折在兩者融合的道路上。即便最後安貝兒分娩的時候,殷醴及時出手用魂力保下了殷祈,確保小孩成功誕生,他的魂印也天生殘缺,醫生甚至斷言他活不過三歲。


  只是這樣的事情是殷醴決不允許的。


  原本,殷祈的母親安貝兒被聯邦指定和殷醴聯姻,然而一向禁慾潔身自好的帝國元帥提前查出了安貝兒和萊恩那特的私情,也知道安貝兒肚子里懷了殷祈,始終不肯同意,於是婚禮中途被取消。


  但是那時候恰逢安貝兒難產,萊恩那特又不在帝國,殷祈沒有強大的喪屍魂力守護,根本就沒法平安出生,殷醴動了惻隱之心才出手把小孩救了下來,卻也導致了殷祈在感受到他的魂力守護之後,錯把他認成了父親,不論男人怎麼解釋,小孩都固執己見。


  後來安貝兒為了萊恩那特的名譽著想,拋棄了殷祈,殷醴為了保護他才對外承認了他們的「父子關係」,久而久之,兩人就習慣了那樣的相處模式。


  殷祈三歲之前,幾乎每天都必須忍受魂印殘缺帶來的痛苦,鑽心的疼痛從心臟開始,傳遍四肢百骸,本來就生得比尋常幼崽孱弱,這樣經年累月的疼痛更是使得小孩生機微薄。


  對於那時候的殷醴來說,兒子每多活一天,都是上帝贈予他最珍貴的禮物。在這樣隨時都可能失去兒子的威脅下,每出現一個可能使小孩痊癒的方法,殷醴都會不計代價去嘗試。


  他輸不起。


  直到三歲生日的前一天晚上,殷祈剛剛被爸爸喂著吃完晚飯,正打算像往常一樣乖乖去喝葯,卻被他爹抱進了卧室。


  「葯,爸爸。」殷祈努力回頭看向門口,試圖提醒他爸爸別忘了帶他去喝葯。


  可是男人今天明顯有另外的事要做。


  「兒子,昨天,你媽媽跟爸爸說了一個專門治你身上的病的方法,你白御叔叔和顏戰叔叔都覺得可以嘗試,毛毛跟爸爸一起試試好嗎?」此刻,殷醴的聲音極為低沉和溫柔,甚至帶了點誘哄的意味。


  殷祈眨了眨眼,他伸出因為頻繁輸液而被針扎得手背一片青紫的小手,貼在父親的一隻眼睛上,父子倆如出一轍的黑髮黑眸,看著男人極為認真的表情,小孩露出個小小的微笑,點了點頭。


  男人微微鬆了口氣,勾唇一笑,低頭在兒子額上印下一個輕柔的吻。


  很快,小孩就裸著上身被男人抱到了懷裡。


  「傻毛毛。聽話,別動。」赤著精壯上身的英俊男人抱著同樣沒穿上衣的小孩,大手穩穩地托著小背,白軟的小胸脯貼在麥色的寬厚胸膛上。


  小孩蹙著眉扭動著身子要起來,卻被背上的大手擋住,急得眼眶都紅了,細聲抽泣,「爸爸,我疼。」


  男人低頭輕吻了吻兒子的臉,手上的動作卻沒有絲毫鬆懈。


  緊貼的胸膛間,殷祈血紅的魂印正被幽黑的光裹在中心,從男人黑色魂印輸出的魂力正源源不斷地修復著兒子血紅魂印上的殘缺,本來缺了一部分的魂印逐漸恢復成正常的形狀。


  「別動。很快就好了。」殷醴的聲音有些低啞,他很清楚殷祈此刻承受的痛苦有多劇烈,卻無法停下來,今天已經是最後一天,哪怕這方法很有可能跟以往一樣失敗,他也必須嘗試到底,他不接受任何兒子會離開他的可能,決不允許。


  「爸爸是不是也很疼?毛毛不動了。我聽話的。」小孩努力停住抽泣,看著父親額上滿布汗珠,伸出手有些笨拙地給男人擦了擦。


  「我不疼。太疼就哭出來,別憋著。」男人幽黑的眼一瞬不瞬地盯著疼得發抖的兒子,任由軟軟的小手摸著自己的額頭,騰出手拿了帕子給小孩擦汗,又撫了撫被打濕的軟發。


  見兒子疼得已經開始無意識地掉眼淚,馬上出聲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等毛毛的魂印修復好,就能感受到爸爸的魂印波動了,以後不管傻東西在哪裡,都能被爸爸找到。小祈跟爸爸玩躲貓貓好嗎?」


  「真的?那是不是爸爸去哪裡我都能找到?」小孩下巴無力地磕在男人胸膛上,仰頭只能看見男人突出的喉結。


  「當然。兒子還能找不到老子不成?就算毛毛找不到爸爸,爸爸也一定會找到你。」殷醴低聲細語哄著小孩,話語里全是篤定和自信。


  殷祈頓時被哄得咯咯笑了起來。


  平靜安定的生活里充斥的都是柔軟和溫情,並不是沒有悲傷,可是唯一的親人從始至終都陪伴在身邊,連不幸都顯得沒那麼可怕了。


  魂印被暫時修復完整之後,殷祈就真的能感應到他爸爸的魂印波動了,雖然經常感覺不出具體的距離,但僅僅是能辨別方向,就夠小孩樂的了。


  每次殷祈在佔地面積巨大的元帥府迷路時,他爸爸總能第一時間找到他。


  那種以魂力修補別人魂印的儀式,非全心信任無法生效。小屁孩年幼不懂,殷醴卻是萬分篤定,他手把手養了那麼久的小崽子,比誰家的都乖巧聽話。


  殷祈找爸爸的兩年裡,他爸爸的魂印被封印,小孩無論怎麼努力,都沒能找到這股波動。


  越來越慌的蠢小孩只是不停地給自己打氣,相信他爸爸一定不會丟下他。即使最後知道他爸爸死了,小孩也知道他爸爸沒有不要他,只是沒辦法繼續要他而已。


  小孩知道,他和爸爸從來害怕的都不是死亡,而是永遠都無法相聚。


  那團綠光和那本書把他帶離了恐怖的中央科技院,來到這個陌生的地方。


  殷祈不笨,周圍環境的特殊性已經讓他聯想到爸爸曾經跟他描述過的人類末世紀的場景,簡直越看越像。


  在感應到獨屬於父親的魂印波動后,殷祈終於稍稍放下了心,起碼可以確定爸爸的魂印也跟他一起來到了這裡,接下來他只要朝著波動傳來的方向去尋找就可以了。至於其他事情,比起他爸爸的安危,真沒那麼重要。


  他不知道這個陌生的地方是哪裡,也不知道為什麼身體變回了五歲的模樣,更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自愈天賦能力沒有了、為什麼他的魂力突然就治好了傷,但這些都不重要。他只要記住他爸爸還活著就可以了。


  黎明的曙光為什麼那麼震撼人心?就是因為那衝破絕望和黑暗的力量,一往無前。


  殷祈拖著過長的防護服站起來,心想這次一定不會讓他爸爸一個人就死了,他爸爸那麼傻,他一定要跟緊他,免得一不小心又丟了。


  ***

  末世歷02年,殷祈穿越的第三天。


  傍晚。殘陽如血。


  d市市區中心的一家超市門口此時聚集了大量喪屍,如果有人在場,一定會為眼前的場景感到震驚。


  喪屍在門口排成了五列,說不上是整整齊齊,卻也井然有序,時不時有喪屍按耐不住嚎叫幾聲,卻又慢慢沉寂下去。


  最靠近門口的地方出現了一個小小的身影,正是傷勢已經基本痊癒的殷祈。


  他依然穿著當初被送進中央科技院實驗室后研究助手給他換上的防護服,本來實驗體是不允許穿衣服的,但是殷祈實在年幼,本身又體質孱弱,沒有防護服的保護,他壓根無法在實驗專用的能量罩里存活。


  現在身體變小了,衣服自然也拖到了地上,小孩在照顧自己這方面相當笨拙,具體表現在(殷醴離家的時候)不會穿衣、一個人吃飯三不五時就被燙到、頻繁打翻飯碗、洗澡時一個愣神就摔倒在浴缸里……各種生活中的……小失誤。


  他的智商和行動能力是沒有問題的,屬於正常範圍,之所以如此笨拙,歸根究底還是因為殷醴對兒子的過度嬌養。


  殷祈從小病痛纏身,他爸爸幾乎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如何讓兒子健康快樂地活下去這一點上了,毫無育兒經驗的殷爹一廂情願地覺得兒子只要開心健康乖乖被他養就可以了,以至於殷祈如今十二歲了還不會自己換衣服,當然,現在的他看起來還不到五歲。


  好在殷祈懂事,不會換衣服也懂得退而求其次,把衣擺扎進褲子、袖子和褲腿一層一層地往上挽起,直到行動自如。


  不是他不想再找一身合身的衣服,而是這個到處積著灰的超市裡的東西早就被搜刮一空了。


  高級喪屍對低級喪屍的等級威壓是與生俱來的,殷祈也不例外。小孩傷勢好了一些后就開始嘗試著用魂力壓制來召集附近的喪屍,成果是顯著的,面前五列排排站的喪屍就是最好的證明。


  其實他召集喪屍也沒有什麼特殊的意圖,小孩對控制他人真沒什麼興趣,只是現在這種情況,從喪屍這打聽消息明顯比從人類那探聽要安全得多。


  想到這,小孩開始認真地對著最前面的五隻喪屍嚎叫起來,「嗷……嗷嗷……嗷嗷……」,稚嫩的聲音在寂靜中響起,竟有種詭異的滑稽感,不過殷祈可一點自覺都沒有,他年紀小說話一直那麼奶聲奶氣,現在用的又是喪屍中最低級的交流信號,不是同類根本聽不出他意思,即便此刻突然冒出個人來,也只會以為他是調皮在嗷嗷叫著玩。


  他問完話以後就等著面前的喪屍回答他,可惜等了半天也只收到了幾個「餓啊餓啊餓死了」的回答。


  聽清楚對方表達的意思后殷祈兩眼一黑,這真不是雞同鴨講嗎?

  一臉無語地瞪著這些破破爛爛的喪屍,小孩挫敗地嘆了口氣,他早該想到的,現在的喪屍根本還沒進化出正常交流的意識,他們一天除了思考去哪填飽肚子和如何填飽肚子外,根本沒有其他追求。


  不能正常交流,提供不了他需要的信息,這些喪屍也沒什麼用處了,指望他們去幫忙干別的事更是天方夜譚,唯一有用的大概就是在他遇到危險的時候可以召過來當保鏢了吧。


  殷祈窩在超市的一張沙發里生悶氣。


  月光從門口照進來,整個超市都冷清清的。


  人類世界的月亮可真亮啊,小孩孤單地想,以前喪屍帝國可是沒有月亮和太陽的,要是爸爸在就好了,他看到自己生氣,肯定馬上就來哄他了。


  殷祈愣愣地看著清冷的月光,有些蔫巴巴地蜷縮成一團抱著膝蓋。


  很無助。


  他的傷好得差不多了,走路還是有些力不從心,這是穿越前透支魂力的後遺症,加上現在魂印上裂痕遍布,體質就更差。明明已經知道爸爸在哪個方向,心急如焚,恨不得馬上就出發去找爸爸,卻還在害怕,除了體力不支的原因,更深地還是因為對未知的恐懼。


  這不是兩千年後的喪屍帝國,沒有熟悉的生活環境,沒有同類可以交流。


  低級喪屍沒有智慧,高級喪屍只有他一個。


  現在的人類眼裡,喪屍都是怪物,被發現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更重要的是,現在這個時候的爸爸,大概,根本不認識他吧。


  如果他沒猜錯,爸爸今年20歲,萬一不認他,他該怎麼辦?

  那本神奇的書自從把他從創世紀帶到這裡,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了,殷祈嘗試了呼喚了他很多次,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有時候小孩都懷疑這壓根就是他自己做的一個夢,夢醒了,他還是一個人呆在那個可怕的研究院里。


  殷祈發現,他並沒有他自己原本所期望的那麼勇敢和堅強。而事實上,他才十二歲,這一年來發生了這麼多變故,成年人都不一定接受得了,何況是個一直被父親嬌養大的孩子?


  他想起爸爸買給他的小鯨魚抱枕還在他和爸爸的卧室里。


  他的阿綠從他被抓到中央科技院開始就沒人給澆水了。


  傻爸爸現在不知道是不是已經變成喪屍了,那九塊魂印應該找到他了吧。


  殷祈下巴擱在膝蓋上,皺著眉嘆了口氣,眨了眨通紅的眼睛,把冒上鼻頭的酸意壓下去,又抬頭望了望月亮,才默默站起來走出超市。


  爸爸說過,殷家人從不坐以待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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