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夜行
越走人變的越少，看來真的是夜深了。稀稀落落的飛鳥啾啾的叫著劃過長空。
溫和寧靜的夜色，仰頭就能看到天幕下灑下的白雪
這份寧靜沒有持續多久，就見一人騎著馬帶著一隊巡夜的兵士走過，這種天氣還要穿著鐵甲巡邏實在辛苦，眼看著這些人走近，似乎正奔著他們過來，葉青嵐拽了拽衣袍擋住臉，怕被看到。
李玥不由莞爾。
「卑職京兆衛督捕司總兵和飛光參見八殿下。」打頭的一人下馬叩拜，聲音中氣十足。聽來有些熟悉，幸好躲的早，不然怕是真的要被認出來了。這人正是先前見過要追查犯人的和總兵。
「不敢當此大禮，總兵請起吧。」
「八殿下，這麼晚了是要去哪？陛下嚴令，亥時以後不得出城。」
「你怎麼知道本宮要出城？」李玥輕笑道，「和總兵不去查案，改行要算命了嗎。」
和飛光被噎了一下。老臉一紅，羞愧地低聲道：「八殿下別為難卑職，如今正是多事之際……殿下若有閃失，卑職萬死難辭。」
「行了行了，本宮自有分寸，叫母后多多放心吧。」李玥不耐煩的說著，掉轉馬頭，繞開這隊人。「天冷了，總兵早點回家吧，老婆孩子熱炕頭不是挺好嘛，跟著我做什麼。」
低下頭輕聲對葉青嵐說道：「抓緊我。」
還不待葉青嵐回應，雪駒便狂奔起來。
眼見著「一人一騎」消失在眼底，和飛光搖搖頭嘆息著：這位八殿下，怕是完全不在乎那個位置的，反正話也帶到了，該勸也都勸了，料想後宮那位也不會怪罪於他。
和飛光瞧了瞧站得筆直的兵士，大手一揮：「收隊，回家睡覺。」
——
過了好一會兒，雪駒才慢下來，李玥低聲道：「讓你見笑了，和總兵是我母親家的表哥，雖然年紀看著比我大上不少，自幼一起長大，別看他現在一口一個卑職，小的時候我沒少叫他哥哥，如今算是揚眉吐氣了。母后太過於擔心我的安全，狠不得時時刻刻把我綁到她眼皮子底下。」
葉青嵐搖搖頭，這有什麼好笑的，未來儲君，自己的兒子當然要掛在心上。若真的好笑，那她可不是要天天笑死。葉青嵐隨口答道：「皇后她擔心你也是情理之中的。和大人也是奉命行事。」
「她擔心的可不是我。」李玥嘲諷地笑笑。瞳孔閃過稍縱即逝的光芒。待葉青嵐細看時卻消失不見，大概只是她的錯覺。
葉青嵐沒有細想，只是記起剛剛他與和總兵的談話，遲疑著開口問道：「最近朝中有什麼事發生嗎？」
李玥看了她一眼，沉吟著說道：「今年霜降太早，河內欠收，最大的一股災民快要涌到京城來了。雖然有守衛日夜嚴防死守，可難免會有人混進來。你，若是出門記得……不，盡量少出門吧。」
「我沒事，不會出去的。」
「這就好。」
災民？這件事隱約還有些印象的。上輩子她只記得出了年關時候辦宴會的陳小姐就定下了親事。那次宴席，有幾位小姐便談起了災民一事，因為生養在閨中根本不曾見過，大家說說笑笑便就過去了。直到後來葉青嵐隨著李錚去了屬地，臨近的淮南遭了水災，無數難民逃了過來。她才真真切切的見到，那是怎樣一番慘烈。
沒有親身體會過的人，是無法了解到的。想著這些，葉青嵐不由輕輕嘆息了一聲。
「怎麼，害怕了？你放心，那些事情煩不到咱們頭上，各人自有各人的命數。」李玥揚眉望著遠處，聲線越發清透，「更何況，就算天真的塌下來，還有我呢。」
葉青嵐覺得他這話別有深意，轉過頭去，正好瞧見少年璀璨如火焰般的瞳孔定定的望著她，語氣雖輕可也不乏認真地說道：「天塌下來了，我就來做這天。不求千秋永固，但定會互你周全。」
這意有所指的話叫葉青嵐忍不住皺起眉偏過頭去，輕聲提醒道：「殿下慎言。」
哪知不過過了一轉眼的功夫，這人又嬉皮笑臉的和她談起西城的小食，坊間的趣事。
可是剛剛的事到底還是烙在心底，葉青嵐瞅著李玥也漸漸生出怪異的感覺。
生為皇子，並且還是皇后所出的嫡子，對那個位置有所企圖……也是情理之中。可是兩世算起來，李玥也不像是對那個位置上了心的模樣，這人活的瀟洒，好像事事都不放在心裡，加上性格張揚，人人都不看在眼裡。
也不知道他是抽了什麼風，才三番五次的對她說出許多另人誤解的話。這當中必有蹊蹺，可是她一時半會兒還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按捺下猜測，繼續聽李玥絮絮叨叨地說個沒完。
——
因為路上耽擱了時間，賣糖人兒的已經收攤走了，不過還是如願買到了許多新出爐的糕點。和大多住著官宦的西城不同，東城多是百姓庶民，夜間也沒有宵禁，因為臨近年結，出來的人都是喜氣洋洋的，衣裳也是嶄新整潔的。
二人混於人群中，時不時的瞧瞧這個看看那個。
還有許多大人帶著小孩子出來採買。白日里忙碌的人在夜晚都得到了一分輕鬆愜意。
人們的歡聲笑語沖淡了冰雪裝點的夜空，喜慶的氣氛感染著每一個人。
有些小孩子在一旁空出來的攤位點起了爆竹，噼里啪啦的聲音合著叫賣聲嬉鬧聲纏在一處。
這樣才算是過年啊，歡樂的享受豐收的喜悅。侯府往年也會守歲，不過是老太太看著她們一眾小輩熬到天亮。葉青嵐對於過年最為深刻的印象就是各府之前沒完沒了的遞著飛帖，禮單。官宦人家基本不會上門走親戚，有什麼事，不論輕緩重疾都要先遞了拜帖。唯一相同的怕也只是祭祖了。
葉青嵐整整裝滿了一個大包裹，除了好多沒有見過的糕點，她還給妹妹們買了好些小物什，這些在尋常百姓家都是孩子們常常玩的，只是貴人家裡不常見，覺得是上不得檯面的東西。
直到夜晚的人散的差不多了，葉青嵐才戀戀不捨的離開。她怕是再沒有這樣的機會晚上出來遊玩，未免留下遺憾，所以不免多買了些東西，好在李玥帶夠了銀子，付錢就不需要她來操心。
此次夜行，收穫頗豐。
回來的路上，依然是兩人共乘著一匹馬慢慢地走，馬後面還背負著大大的包裹。此刻雪已然停了，月明星稀，映著樓宇飛檐層層疊疊的銀白。靜謐的四周只能聽見馬蹄起落踏在雪上。
溫熱的呼吸環繞吹拂在頭頂。葉青嵐略有些困意，和李玥在一起感覺十分隨意自然。不必像前世和李錚在一起時，時時刻刻注意言行謹小慎微的做個舉止完美的淑女，拘於禮節。也不會太過生疏，就像點到即止的陌生人。好像他們之間本該就是如此一樣，這一點，實在另人費解，明明前世也不過只是熟識的陌生人罷了。
這一路倒是短了許多，不過一會兒雪駒就停在老樹下。
李玥帶著她越過牆頭，穩穩落在地上。
一回生二回熟，這次倒是少了許多驚嚇，多了幾分驚詫。前世她倒是沒有注意過李玥會不會武功，只是知道大概是武藝不佳，不然也不會被人暗算了。她心中暗暗下了決定，除了保護家人以外，也要讓李玥好好的活著。
嘆了口氣，一轉頭就見到李玥蹲在牆上不肯走。晶亮的眼神望著她，也不知道等她回頭等了多久，這人實在是好笑，頑劣又固執。
李玥說道：「你回去吧，我看著你走。」
來時候穿的嚴嚴實實，回去卻著著一身單衣，加上瘦削的小身板兒，葉青嵐見了都替他感覺冷，這副樣子實在可憐，叫皇後知道了指不定怎麼傷心了，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葉青嵐把大衣解下來遞了過去：「拿好，我走了。」
李玥伸手接過。唇角勾起喜悅的弧度。
這人可真是，自己的東西拿回去了也這麼開心？葉青嵐瞅著他笑，忍不住也笑著搖搖頭。
「還有，不要再來了。」葉青嵐想起來，不忘記補上這句。
李玥斂起笑容，神神秘秘的沖她眨眨眼，回答道：「暫時不來了，咱們不久還會再見的。」
葉青嵐看著他隱沒在牆頭，眼皮跳了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