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殿下
山間荒草從積雪中透出來漫到了膝蓋，兀立的帳篷在這片土地上極為顯眼，看得出，帳篷都是臨時搭建好的。
葉青嵐被御醫趕了出去。只好守在門前，盯著忙忙碌碌進進出出的眾多兵士微微出神。
好久也不見帳篷里有什麼聲音，葉青嵐內心漸漸地慌亂起來。
到落日時分，長舒了一口氣的太醫終於走了出來。
葉青嵐連忙迎上去問：「八殿下，他怎麼樣了？」
老太醫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沒有給她什麼老臉色，轉身走了。幸好命是保住了，不然他不但要丟了官位，恐怕連項上人頭都不保。
一旁等候的幾位將領立刻迎了上去，問到「太醫，殿下如何了？」
太醫捋了捋鬍鬚，神色稍緩，自懷中掏出藥方之遞給領頭的將領，說道：「按這副方子去抓藥，早晚各一副，不日即可痊癒，但在痊癒之前，不宜隨意走動，過三天，抬回宮中靜養就可以了。」
葉青嵐緊咬嘴唇站立著，聽得李錚無礙，這才送了口氣。
不久，剛剛得到八皇子受傷消息的父兄也都摸索著趕了過來，他們從下人口中獲悉，難免信息不全。
見到站在門口的葉青嵐。葉文和立刻斥責道：「你怎麼這麼不懂事，竟然讓八殿下受了傷，若是殿下出了意外如何是好？」
那神情，簡直是在控訴，為什麼受傷的不是你呢。
「就是，八殿下可是皇后的親子。出了事把十個你買了都賠不起。」俊朗不凡的二哥也附和著，只是一開口，話語就不太中聽。他長期混跡花樓，說出話來總是帶著三分輕佻之氣。
「八殿下吉人自有天相。」葉青嵐低眉順眼的回到，她現在也只能等待了。
見她這副樣子，大伯葉文寬也忍不住說道：「這次多虧了八殿下，你們姐妹幾個才能化險為夷。」
葉文和膽小怕事，於是想了個絕妙的主意：「若是殿下出了意外，青嵐，你就去長生庵替八殿下念經吧。」
葉青嵐瞬間說不出話來。這可真是個好主意，既保全了家族，又不得罪皇室。只是殿下還沒什麼事呢，這幾個人倒是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哪有盼著人家出事的。
還沒等一人一句的數落說完，帳篷的帘子掀開，走出來個陌生的書童打扮的小廝。
「八殿下請您進去。」書童向葉青嵐行了一禮，右手一伸，道了聲請。
「殿下醒了？」
「殿下醒了」
一群人圍了過來，不止是葉府的幾個，還有一些等候在外的身披鐵甲的將領，這八殿下，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跟著他們出來的時候出了意外，這些人心裡懸著呢。
侯爺葉文寬伸手擋住了他們：「青嵐，你快進去照顧殿下。」
一掀開帘子，厚重的藥味兒傳了過來，暖意洋洋的火爐，烤的室內微微熏熱，升騰起的氣息葉青嵐心臟瞬間提起來。
轉過屏風，就看到李玥腿上蓋著被子，光|裸的後背纏滿了厚厚的繃帶，原本束的整齊的長發此刻微有些散亂，漂亮的眉眼緊緊蹙起透露出疲倦的神色，面色瑩白如紙，一隻手臂耷拉在床下晃蕩著，雙目微閉，約莫還在昏迷著。
葉青嵐坐在床邊的矮凳上，用手輕輕抹開李玥緊蹙的眉心。
李玥睜開眼，黑亮亮的瞳孔望著她，對著她的手心吹了口氣。
葉青嵐趕忙松回手。微微羞窘的看著他。
「你來了。」李玥笑著彎了彎眼睛很是歡喜的模樣。
「我……」葉青嵐有些無措起來。她轉過眼不敢看他，問道，「謝謝殿下救了我。」
當時，她完完全全沒想到李玥竟然真的去擋那一箭。此際望著他的眉眼，心情就愈發複雜起來。
「光謝可是沒用，本殿下半條命都沒了。」李玥一臉失血過多的病容，卻還是沒心沒肺的笑著。
「那殿下的意思是？」葉青嵐認真的問到，這李玥三番五次意圖不明的來找她，如今又為她擋了箭，說是什麼意圖沒有，決計是不可能的。
「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他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道。漂亮的瞳孔閃著光彩灼灼的望著她。
葉青嵐一愣，想不到他會提出這個要求。連她自己都沒打算過嫁人呢。
「殿下這算挾恩圖報嗎？」葉青嵐沒有當真，當他是說了句玩笑話，反正這人總是如此嬉笑胡鬧。
「難道你不應該知恩圖報？」李玥虛抬起手，指著受傷的後背，「我都痛死了，你好沒良心。」
葉青嵐被他逗笑了，緊張擔憂的心情也不由舒緩起來：「剛剛御醫把箭頭拔出來的時候可沒見殿下喊疼。」
「不喊可不是因為不痛，而是我喊了也沒人心疼，剛剛我若是大喊大叫，叫帳篷外面的部下聽了去，他們這些粗人只會嘲笑我。這群莽夫，等著看我笑話呢」李玥無奈的說道。
「殿下不好好在宮裡念書，跑出來做什麼。」
李玥全然不應這話，嬉笑道：「我想你了，就來看看你。也虧得我來了，若是不來，你就慘了。」
「好好好，我說不過你。」葉青嵐搖搖頭，對著李玥實在是辯不過他。
李玥微微正色道：「我這不是擔心你，聽說了你出城就連夜追了過來。」
葉青嵐深吸了口氣，一時不該怎麼回答這話，李玥黑白分明的眼睛澄澈透明，眼神專註的望著她。
若說先前不明白，大概只是因為刻意忽略，如今想來，卻是明白了三分，李玥恐怕對她有意。這個念頭一經升起，便越發的不可抑制起來，聯繫到李玥種種的怪異行為似乎算是有了解釋。
葉青嵐錯開眼神，她現在還不想談這些。上一世的事情還歷歷在目，她實在是沒有辦法全心全意。
這對李玥是不公平的。而且李玥不過是少年心性，實在是變數太多，現在說些什麼，只怕為時尚早。
「多謝殿下，我還需要再想想。」葉青嵐沉吟著說道。
自從明白了這份心情，她就有些不敢面對面前的李玥。於是繼續說道：
「殿下先休息吧，青嵐告辭。」
李錚悶悶地道「好，一定要再來看我。」
葉青嵐沒應聲，她欠這人的，欠的太多了。長痛不如短痛。
回家之後自然是被父親葉文和一番詢問，如何認識八皇子，如何得了八皇子青眼。
葉青嵐一一照實說出，當然隱去了李玥兩次翻牆進府的事，這種事不太光彩，自然不能說給外人知道。
葉文和聽得一頭霧水，不過還是欣慰的說道：「難得八皇子心繫於你，青嵐可要多出去走走。咱們侯府比較開明，不一定要你三姐兒先訂親的。」
葉青嵐抽了抽額角，走？上哪兒走。
父親也實在是太理想化了，如今皇位未明，貿然訂親只會讓侯府提前劃歸了立場，若是成事也罷了，她至少也能混個嬪妃噹噹，但如若不成，那就是抄家滅族的大罪，實在株連甚廣。
——
回去的路上還沒到家，一道旨意過來，皇后便宣了葉青嵐進宮。幾位妹妹有些擔憂的望著她。
葉青嵐安撫道：「別怕，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如今，這些長輩們打定了主意坐視不理，一個個都唯恐避之不及，也只有這些小人兒會擔心她了，葉青嵐心中稍稍得到了慰藉。
室內的龍涎香淡淡散開，帶走潮氣，驅散寒冷。
只是此時那珠簾後頭的人目光中卻帶著一絲冷意。即便不抬頭，也感受的到的冷意。
「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此事，到底還是驚動了皇后，葉青嵐跪在層層階梯下，金光閃動的帘子遮住了後面人的身影，只能聽到聲音。
但依照這前世的記憶，葉青嵐還是知道那裡面坐著一個怎樣華貴桀驁的女人。
黑黃兩色交織成的鳳袍。青蔥似得手指帶著金光閃閃的指套。那便是她對於這個女人全部的記憶。
「你過來，叫本宮看看。」單單這聲音就顯得雍容華貴。
葉青嵐打開珠簾略抬起眼就見到皇后斜倚在美人榻上，精緻的免控彷彿二十齣頭的小姑娘，完全不像是一個已經有著十六歲孩子的女人。
皇后拄著頭，長眉斜飛拿眼瞧著葉青嵐，這副樣子還真是像極了李玥。
葉青嵐愣住，像是第一次見一般。
上一次大婚之日來過這裡，因為總是低著頭，跪拜著，倒是叫她忘記了皇后的相貌
皇后的傲氣與李玥很像，但卻少了李玥清澈的眼睛和清靜的心。
「樣子倒是不錯。」
皇后淡淡然的贊道，只是眉宇間清冷的神色，實在不像是誇獎。
葉青嵐恭順的低聲應「是」。
「你是葉家的？排行第幾，可有兄長。年方几何，可曾許了人家？」
這番咄咄逼人的語氣，叫葉青嵐一時不知該從何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