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瘋狂的石頭
陽光漸漸黯淡下去,冰原的山谷用寒冷和冰雪奪走了自然的生機,但是這裡卻成了魔法生物的天堂。滿眼望去,視野里儘是幽蘭詭異的光,就像千萬隻被魔化了的藍色螢火蟲,這對於一直在山谷中堅持戰鬥的夏佐與奎因來說,可不是什麼好消息,因為每一對亮光,都代表了一隻巨大的石甲蟲。
「太多了!」夏佐咬咬牙,稍一彎腰,腿上的肌肉極為細緻又勻稱地彈動著,身體里的血液早就隨著戰鬥而沸騰,自己能感覺到皮膚上每一根毛孔的舒張與緊縮,胸膛里漸漸燃燒出火一樣的熾烈。
此時的夏佐已經忘了呼吸,眼睛里只有石甲蟲那一張一合咬動的鉗牙,以及怪物頭上泛著兩點魔法熒光的眼睛。其一是敵人的武器,其二是敵人的弱點。
腳下稍一用力,速度之靴竟然發出一聲被撕裂了一般的刺響,多蘭之刃化作一道明亮的光,映著地上的積雪,迅捷而果斷地斬了出去。
沒有「噗噗」入肉那種噁心又遲鈍的沉悶聲響,只有「沙沙」的輕響,這聲音比石甲蟲細足劃在雪地上的聲音還要輕而密,如春天的風拂過原野里的草地一般緊緻而富有質感。
石甲蟲「吱吱」的悲鳴,直到在夏佐手中的多蘭之刃化作陣陣風之時,才在身後響起。
對付石甲蟲本就沒有那麼難,這種怪物的攻擊技巧只有那麼一兩招,要麼咬,要麼撞,依仗厚實沉重的背甲橫衝直撞。想要殺死它們,就像奎因提醒的那樣,擊碎他們的頭顱就好了。
石甲蟲的頭部很小,相對它的背部來講,頭部覆蓋的石甲就少了許多。而在夏佐看來,這簡直不是什麼難事,手裡握著鋒利的多蘭之刃,只要小心的控制劍尖的軌跡,就很容易劃破石甲蟲的頭顱,達到擊殺的目的。
在這個世界里,優秀的戰技等於活命的資本。為了練習戰鬥的技巧,夏佐平時連吃肉的時候,都會習以為常地鍛煉指尖和手腕的控制能力,能切出讓野蠻人都為之驚嘆的刀法,可想而知,對武器細微的把握,夏佐該有多麼的嫻熟。
只是,怪物太多了。近身作戰,不僅要在分毫之間掌握進攻分寸,更要注意自身的安全。夏佐雖然對自己的充沛的體能和敏捷的身法很有自信,但自己總是用只適合單打獨鬥的技巧,去和石甲蟲大軍們混戰,早晚有累趴下的時候。
這一刻,夏佐還真是無比想念布隆大叔那種犀利蠻橫的打法,力破千軍,所向披靡,我只是砸,砸核桃一樣的砸。
刷!刷!
兩刀斬掉左右兩邊石甲蟲的頭顱,因為怪物屍體的堆疊,這兩隻大蟲子死後居然沒有完全停止移動,竟順著刀勢向內滾落,頓時擠壓了夏佐活動的空間,而對面旋即又衝來數只大個頭的傢伙,鉗牙咬得「咔咔」直響,一股恨不得把自己碎屍萬段的氣勢。
躲不了了!
或許是連續的殺戮喚醒了男孩本就深藏在內心的無畏與勇毅,活著的想法,猛地被蓬勃的戰意沖刷得無影無蹤。也許是背後女孩那種德瑪西亞意志的感染,也許是身上的兩件魔法「出門裝」給了自己強大的自信。夏佐把心一橫,左腳點了一下雪地,身體稍側前沖,徑直奔著對面的石甲蟲殺了過去。
「當!」匕首插在鉗牙的內側,一股蠻橫的力量順著刃尖傳到手上,夏佐不退反進,努力推動匕首向石甲蟲腥黏的嘴巴扎了進去,忽然一陣劇痛傳來,夏佐的臉瞬間蒼白——左臂連同手裡的匕首被石甲蟲咬住了。
「哼!!」一聲悶哼,那是喉嚨里不自覺的憤怒和痛苦,眼睛盯著石甲蟲冒著冷色的藍眼,嘴角微翹。
機會!
夏佐右手的多蘭之刃自上而下,刷的一下斬了下去。
「轟!!」這隻大蟲子眨眼倒下,身體砸在雪地上,濺起一串美麗的冰花。
從夏佐上滑步前,到斬殺怪物,這只是一瞬間的事,看似複雜,其實,夏佐的想法與戰法都很簡單。
石甲蟲最強有力的攻擊手段,幾乎也可以說是唯一有效的攻擊手段,就是那對駭人的鉗牙,用自己的左臂換取石甲蟲的注意,被動牽制石甲蟲的攻擊,從而博取輕而易舉擊殺它的機會。
不用縱躍躲避,只是專心殺怪,這樣能減少大量的體力消耗,就更有機會讓自己和奎因,堅持到阿瓦羅薩戰士們反攻到此的那一刻。
夏佐算是看明白了,如果深陷危局,奎因是不會跑的,真是應了自己那句話:為了名譽,為了信念,也是為了「德瑪西亞」四個字,女孩就絕對不會做出逃跑的選擇。那是她的驕傲,也是所有德瑪西亞人的驕傲。奎因這麼簡單、正直的傢伙,怎能會逃跑?
所以,自己也就沒得選擇了,只有勝利,也只能勝利!因為夏佐認為,自己不可能丟下奎因獨自逃跑,一絲一毫都不可能,沒有什麼傻瓜似的愛情啊、友情啊之類的胡說八道想法,或許這僅僅是一個男人應有的尊嚴吧,男人的,而不是男孩的!
夏佐自忖,如果自己能經得住這一次次的手臂痛苦,而多蘭之刃真的擁有傳說中的那種「生命偷取增益」的該死魔法,我就有一直戰鬥下去的可能。
當夏佐心懷忐忑,再次舉起左匕迎擊下一隻石甲蟲的時候,多蘭之刃上忽然煥發出柔和親切的綠色光輝,就像春日之陽般溫暖生髮,魔法的溫暖比夏佐兩輩子見過的所有的春天都要純美,那是生命的河流匯聚在一起,無聲無息地鑽進夏佐的體內,生機勃勃。
左臂上那深可見骨的傷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流血的速度也慢地詭異,痛苦雖然還在,但是至少撿了一條命。
這就是魔法!瓦羅蘭大陸的奇迹!
昏暗的山谷間,忽然被照耀出一層朦朦朧朧的溫暖的綠光,正繃緊了心神,努力殺怪的奎因被這一絲幾乎不被察覺的淡綠晃得心頭一緊:夏佐受傷了!!!
因為女孩比任何人都知道,這淡綠的暖光意味著什麼!多蘭之刃最著名的生命偷取增益魔法,也只有在持劍者受傷之後,斃敵瞬間,魔法才會發揮作用。
夏佐受傷了!
無暇他顧,女孩強忍著不回頭,緊閉薄唇,看著眼前密密麻麻噁心的石甲蟲們,沒來由的湧起一股燥怒的恨意。「啪啪啪啪啪……」手裡的弩機就像紡織機上飛走的穿梭,不要命地點射出去。怪物們堆疊的屍體短時間內圍了很大一圈,狼藉壓迫,漸漸成了小丘。
緊接著身後又是一陣綠光!
再一陣綠光!
一陣綠光!
綠光!
綠!
……
「你在幹什麼?!!」女孩眼眶中強忍著的淚水因為猛地回頭甩飛到空中,被冰冷的寒風瞬間凍成了晶瑩的鑽石,俏麗的美顏憤怒、震驚:「你不要命了么?」奎因的聲音嘶喊得扭曲變調,本來清脆的嗓子,在這一刻變得極為尖利可怕。
德瑪西亞之翼的狂躁在山谷里刮出一股強悍的風。
華洛的眼睛告訴了女孩真相:夏佐用自己的左臂一次次換取擊殺石甲蟲的機會,迅捷猛烈,更有無法想象的痛苦。傷口雖然因為魔法的緣故能夠在短時間內癒合,可流出的鮮血卻不能再造。
再這樣下去,夏佐會沒命的!而且也極為危險。
如此殘酷的戰鬥,需要極為高超的戰鬥技巧,和冷靜更縝密的頭腦,在承受常人無法忍受的痛苦的同時,還要小心控制身體動作的每一個細節,只要時機稍有偏差,要麼左臂被斷,要麼斬殺失敗。
「能幹什麼?這些蟲子惹怒了我!」夏佐額頭冒汗,不是累的,是疼的:「你與其擔心我的命,還不如擔心這把多蘭之刃上的魔法會不會過保質期!!!」
或許這個冷笑話能轉移兩人的注意力。
其實奎因在戰鬥最初的某一刻,真有一種難以壓抑的猜疑:夏佐可能是符文之石的眷顧者!只是他在自己面前掩藏的極好罷了!
迅猛敏捷的身法,巧妙高傲的戰技,腕間抖動的刀形——雖然夏佐在用劍……尤其是投入戰鬥后,眉宇間那絲可怕的專註與冰冷,女孩只在德瑪西亞與諾克薩斯的戰場上看到過:嘉文?趙信?德萊厄斯?……還是他們都有這種執著於戰鬥的堅毅?
但是,當夏佐用這種近似自殘的手法迎擊大量的石甲蟲的時候,女孩終於拋開了那些讓她羞愧和歉疚的猜忌:女孩終於明白,夏佐只是一名普通的戰士,一名普通而優秀的戰士。忠誠、勇敢!
「靠近我!給我爭取點時間!」奎因的聲音冷漠,且不容置疑,一股磅礴的魔法之力,在女孩的精神世界中蠢蠢欲動,連山谷中的巨石都微微顫抖起來。
「為什麼?」夏佐有些吃驚,靠近你,難道讓我放棄戰鬥么?
女孩沒有理會自己,手中的鷹弩突然連發數次,向空中大喊:「華洛,我們從空中發起衝刺!」
深入敵後!!!!
大招!!!
夏佐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