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幻覺？
安以涵回到辦公室，臉色疲憊得像是打完一場硬仗。范可昕走進她的辦公室，詫異地瞪眼：「你怎麼了？臉色慘白慘白的？」
安以涵拿起腮紅在蒼白的臉頰上塗抹：「沒事，只是有點累。」潤色過的臉立即煥然一新，雖然臉下的疲憊依舊。
「六點新聞報道你行不行啊？」
「不行怎麼辦？」
范可昕眨眨眼：「我幫你播。」
安以涵淡淡一笑，黃金時段的新聞報道是兵家必爭之地，她這是討了便宜還賣乖。
「沒事，還能撐得住。新聞稿好了嗎？」
范可昕聳肩：「五分鐘！」她俏皮的動作掩飾不了她眼角的失落。安以涵視而不見，轉頭看向電腦屏幕，快速地打下嚴文哲，搜索。
嚴文哲，嚴偉航的第二子，在嚴偉航的速航集團中擔任營運總經理。她翻了他公司的公告，去年十月他去了倫敦談一個合作項目。
他今年二十八歲，生日……和雷昊天同年同月同日生。
如果今天之前她只有一個疑問：為什麼雷昊天不給她打電話，不來找她？那現在就有兩個：為什麼世界上會有一個和雷昊天一模一樣的人？
安以涵覺得頭漲得一抽一抽的，鑽心的銼痛鋪天蓋地而來。
范可昕拿著新聞稿又走了進來，看見安以涵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眉頭緊鎖，急問：「涵，你沒事吧？」
安以涵睜開眼，接過新聞稿：「沒事。」
「我知道你是工作狂，但別累壞了身體。」
安以涵強迫視線集中在新聞稿上：「我真沒事。」她的話不留范可昕可以插足的餘地。
范可昕訕訕而去。安以涵拉開抽屜，拿出兩顆止痛藥吞了下去。
安以涵知道自己是個工作狂，工作起來，和工作無關的任何事情都能拋諸腦後。新聞稿成功地把她解不開的謎團掃到「請勿打擾」的角落，到了播報新聞時，她滿血復活。
***
夜色深沉，燈光在霧霾天里顯得朦朧迷離。
安以涵開車回家，在小區外的十字路口紅綠燈處停下，她的視線隨意遊盪，在樹影婆娑的行人道上她看到一個身影，那身影正注視著她住的小區。安以涵的心頭一震，立即搖下車窗，向身影大叫：「雷昊天！」
身影向她看來，神情很震驚，回應大叫：「以涵。」
安以涵不管不顧地下了車橫穿十字路口，向他跑去，他也快步向她奔去的方向跑來。
「以涵！」他的叫聲在路中間回蕩，熟悉又遙遠。
安以涵跑上了行人路，他就在她前方十米處。他來了，他終於來了！
五米！
三米！她看到他急切又渴望的面容。從這一眼她確定，他是想見她的。
一米，兩人不約而同地伸出手要擁抱彼此，然後——
他在她面前消失了！
她的雙手抱了個空，懷裡空蕩得如同一片虛無，而她的心在那無望地漂浮著。
「雷昊天！」安以涵在行人道上邊跑邊叫，叫聲在空無一人的行人道傳揚飄散，沒有留下任何可追尋的痕迹，一如他的身影。
在行人道上來回跑了很多次，安以涵累得靠在一棵樹旁喘氣。
是他！剛剛他就在這，在她面前，叫著她的名字。
他們離得這麼近，近得她幾乎可以抱住他。他怎麼可能就在她面前消失了？怎麼可能？
～這孩子是不是有幻想症？～
霧霾之下，行人道灰灰濛濛，模模糊糊。她的視線不死心地四處張望，卻找不到一點點證明他出現過的蛛絲馬跡。
是霧霾淹沒了，還是他根本沒出現過？
難道這一切都是她的幻想，幻視，幻聽？
***
嚴文哲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腦屏幕，杜銘志坐在沙發上，咯滋咯滋地吃薯片打網游。
「嘿，你到底玩不玩？」杜銘志餘光掃了他一眼。
嚴文哲沒吭聲，杜銘志「哎呀」一聲輸了一局，乾脆走到他身邊，看見他的電腦屏幕上滿屏都是安以涵。
杜銘志掃了幾眼安以涵的介紹：安以涵，二十六歲，xxx電視台新聞部的首席記者和主播。
去年七月底，她去玉池鄉做「留守兒童」的專題報道時，發生意外滑下山坡，失蹤了三個月後，平安回來。
嚴文哲點開了她發生意外的新聞，她在雷雨交加的天氣和同事走在山路上進入一條偏僻的村莊，去到半路滑倒，掉到了山坡底。同事們立即找來村民去山坡底搜救，卻一無收穫。第二天警察到來，加大了搜索範圍，找了三天還是沒找到。三個月後，當所有人都以為她已經遇難，她突然出現，說是有一位村民救了她。
去年七月底，失蹤了三個月？也就是說，照片和視頻是在她失蹤期間拍的。
玉池鄉？這個窮鄉僻壤，只有老人家和留守兒童。難道雷昊天恰巧當時就在那，救了她？
杜銘志的手在他眼前擺了擺：「嘿，你是入定了？」
嚴文哲回過神，啪，點起了煙，緩緩地吐出一個圓形的煙圈，煙圈裡回放著今天下午匪夷所思的畫面。他看得出，她眼神里震驚、詫異和失落是隨心而發的真情流露，就算是國際影后也演不出這種真。
他看著繚繞的煙霧，心裡浮起一種莫名的感覺，他遇到這件事是有原因的。
「這件事我不弄個明明白白，我就不姓嚴。」
***
安以涵蹣跚地回到家，倒在沙發上起不來。緩了好久，她慢慢從包里摸出手機，按下號碼：對不起，您所撥打的是空號。
雷昊天給的電話號碼是空號，她打了半年，還是空號！
她找出她和他的合照，按下「刪除」，屏幕跳出「確定？」
她的手在「確定？」上面顫抖地猶豫著……
～「你等我！」～
雷昊天，你特么的要分開也不肯留一句話嗎？
「轟隆」窗外傳來一聲悶雷，安以涵突然想起了九個月前的那天……
***
九個月前。
安以涵和她的團隊一行四人冒著飄天大雨走在沒有圍欄的山路進村，雨水把山路沖成一片泥濘坑窪，一聲響雷震得她的腳步一滑，整個人滑下了路邊山坡。山坡上長的都是野草，下沖的雨水又滑又急，安以涵根本沒法子抓住任何可以阻止她下滑的東西。她像是躺在一個泥濘做成的水滑梯一個勁地往下沖。她驚恐地大叫，但她的叫聲被雨水和響雷掩蓋了……
當她睜開眼時，她看到一個木頭屋頂，屋頂上還有淅淅瀝瀝的水流聲。她的雙眼開了又閉，閉了又開，來回了很多次，才勉強把目光聚焦，看清楚——
她在一間簡陋的木屋裡，躺在一張簡單的木床上，身上蓋著被子，乾淨的。她撐起身體，看見身上穿的是米白色粗布短袖衣服，不是她的。她掀開被子想下床，但一動左腳就疼了。原來左小腿被兩塊木板夾著，再用布條纏緊。
她撐著床邊下了床，扶著牆壁，單腳走向房門。房門打開，是一個同樣簡陋的大廳。一位老婆婆坐在一張矮凳上剝著毛豆，一個高挑幹練的男人站在大門口，口中吐出個煙圈。
「看來這雨還要下幾天。」男人說。
老婆婆嘆氣：「再下雨，菜地就都淹了。」
男人凝視著門外的雨簾，眉頭下沉，卻壓不下眼神中的銳利。他的餘光一閃，看到了站在房門旁的安以涵，轉身：「你醒了。」
安以涵看清他的臉。他的五官立體俊朗，有種符合完美比例的精緻，只是臉頰上的鬍渣模糊了他的風度，塗上一層冷銳的滄桑。
「這是哪？」
「玉池鄉。你應該是從山上摔下來，我剛好開車經過就把你帶回來。你的運氣不錯，這麼高摔下來只是扭了左小腿。」
「我的腿是你包紮的？」安以涵探問。
「腿是，你的衣服是顧婆婆換的。」男人看穿了她的憂慮。
「哦，謝謝！」
顧婆婆把安以涵扶到大廳旁的竹沙發坐下：「幸好昊天開車經過，不然你摔下來又暈了過去，那就真的很危險了。」
「我叫安以涵。謝謝你救了我。」
男人把煙頭扔進雨里，走到安以涵身旁，拉來張矮凳坐下：「雷昊天。我看看你小腿上的傷。」她把她的小腿輕輕地拉起放在他的膝蓋上，開始拆開布條。
「你不像本地人。」雷昊天說。
「我是記者，我們一行四人打算進村採訪。進村時雨下得太大，我腳滑就摔了下去。」
「記者？進村採訪什麼？」雷昊天抬頭打量她一眼。
「留守兒童。」
雷昊天會意地點點頭：「難怪你摔下來會沒什麼大事。」
「為什麼？」安以涵好奇。
「因為你們做的是好事。」
「……」安以涵啞然，如果真是這樣，不是不該讓她摔下山嗎？
雷昊天拿開木板，細細查看：「還好，沒想象中嚴重。」
「你是醫生？」
「久傷成醫。」雷昊天把她的腿輕放下，走去拿了一碗青色的草糊，回來邊為她塗抹邊說，「離這最近的醫院開車要半天。但這幾天都在下雨，出城的山路被泥石流堵住了，要雨停了后才會慢慢清理，現在哪也去不。不過你放心，這草藥治好不少人的傷。」
安以涵留意到他掌心裡厚重的繭，但他塗在她腿的手卻是溫柔的。
***
安以涵恍惚地摸著左小腿，彷彿他塗抹時的溫柔還在。她注視著照片，緩緩地按下「取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