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老師看著朕長大,難道還不清楚朕是怎樣的人嗎?張初言之事另有隱情,老師難道還不信朕?」


  張初言便是那日被趙奕焓所杖殺的言官。


  「臣不敢」王丞相說道,卻面色稍緩,順著封嵐的力道站起身,被扶著坐下,顯然還沒對封嵐的話信了幾分,還未徹底失望。


  封嵐提起茶壺為王丞相倒了一杯茶,將事情原有一一道出。


  他少時登基,雖朝中有文武兩大臣從中協助,但他那時畢竟年少。先帝與其母妃為防其資歷尚淺未來被朝中大臣所迷惑,所以各自將手中暗裡的勢力交給了他。


  而他近些年發現,朝中有不少大臣蠢蠢欲動,甚至勾連外邦,通敵叛國。於是他便將計就計,做出沉迷男色之舉,好使那些人放鬆警惕。


  而張初言……封嵐嘆了一聲,掏出一本記錄著張初言收受賄賂彈劾造謠朝中肱骨之臣的密函。


  「朕那日不知怎的,頭腦竟有些發昏,想起他所作所為,便是怒極,險些打草驚蛇。他當日諫言便是為了樹立一個忠言直諫的名聲,朕此舉倒是如了他的意。」


  王丞相本身便是忠君愛國之人,將密函看完已是大怒,將那個食君之祿反效他人忠心的張初言大罵了一頓。封嵐也任憑他發泄,完了遞過去一杯茶。


  「老師不必為此等不忠之人生氣,若是氣壞了身子,豈不是不值。」


  王丞相接過茶喝了幾口順順氣,「老臣遵旨,可皇上,此等奸賊哪裡值得您將自身名譽損傷到如此.……」


  「都聽老師的,」封嵐順著說道,不過轉而又是神色飛揚道:「不過名譽這等死物,哪裡比得上我大燕重要。那些沽名釣譽通敵叛國之輩,終有一日我要他們看著我大燕成為這天下之主。倒是,誰是名留青史,誰是遺臭萬年,自有後人來判定……」


  「皇上鴻鵠之志,臣等自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封嵐在宮中與王丞相待著半個時辰,為了繼續維持假象,封嵐便讓王丞相走時故意麵帶怒色,而自己也「不小心」摔碎了御書房一套上好的瓷器。
……

  王丞相面帶怒色地從宮中離開,一回府中便講自己關進書房飯都不吃的舉動,很快就被各方勢力得知。


  有憂心的,也有暗喜的。


  不過無論他人怎麼想,王丞相卻是待在書房,對著先帝賜給他的一副親筆畫卷,將什麼皇上不辱先皇遺風之類的話對著花捲絮叨了半日。


  直至睡前才忽然想起,竟然忘記詢問皇上招大臣之子入宮伴駕的事了。不過想來皇上也是有分寸的,王丞相只略想了想便安然入睡,殊不知京中不知有多少人家無法安眠……

  翌日,早朝畢當初被皇上點名的幾位大臣之子便遵皇命入了宮,由小太監帶著進了御書房。


  御書房內,封嵐也是頗為頭疼。那趙奕焓自打知道自己不行后對待朝政日益惰怠,封嵐甚至看到有幾個月之前的摺子積壓在御書房中。


  「皇上,」這時許長洲進來了恭聲道,「人到了,都在外殿侯著點呢。」


  封嵐點了點頭,放下手中御筆,「朕也累了,那邊去看看吧。」


  行至外殿,只見左右兩列各坐著六人,一列文臣之後,一列武將之後,這也是當初封嵐分配好的。


  這十二人見到皇上過來了,連忙跪地行禮。


  封嵐身著明黃常服行至上首坐下,接過許長洲奉上的茶,眼睛在這行著禮的十二人身上轉了一圈,也不說讓他們起身。


  這十二個人皆垂著頭,感覺到皇上的視線從身上掃過,只覺頭皮發麻,縮起身子,生怕皇上注意到自己。


  相較於其他人,夏邑的表現算是比較正常的。畢竟他身為定遠侯嫡子兼長子,皇上想對他下手也得思量思量。不過這也只是原因之一,夏邑之所以不甚擔心,更多是因為他之前派人查過了。


  皇上雖好男子,卻偏愛那些貌若好女的美男子。他自幼習武,身形健碩,自然入不了皇上的眼。哪怕萬一皇上改了口味……夏邑自信,以他的身手,皇上也是得不了便宜的.……

  思索間,皇上好像已經有了主意,淡淡叫人起身,又和其中幾人說了說話,便以政務繁忙為由先行離開了。


  明黃色的袍子一離開視線,那幾個『有幸』和皇上說話的人皆一下子癱倒在地,臉色蒼白浸滿汗水,眼神絕望。


  幾人眼神戚戚地對視幾眼,然後恨恨地看著逃過一劫的夏邑等人,頗有種夏邑等人搶了他們生路的意味。


  對此,夏邑更是毫不在意,轉身就在引路太監的引導下往宮門走去。見過了皇上,他也就可以回府了。


  走了沒幾步,身後忽然追上來一個人。「夏兄且慢!」


  夏邑步伐頓了頓,那人立馬就追上來了,是吏部尚書的兒子,京城裡出了名紈絝,沒想到皇帝連這樣子的人也看得上。


  夏邑對皇上的審美表示了濃濃的不屑。


  那位尚書公子卻不知道夏邑對他的鄙夷,一隻手正要搭上夏邑的肩膀,被他一側身躲掉了,也不在意,搖了搖扇子徑自說道。「夏兄,你說皇上這是什麼意思,莫不是看上那幾位了?」


  說完也不要夏邑回答:「我看那幾位樣貌也是平平,皇上怎的會看上那幾位?.……對了,那幾位的家世貌似一般,難道是因為這個皇上才選中了他們?嘖嘖,也不知男人硬邦邦的,有什麼好喜歡的,叫我說還是柔軟馨香的女子更為吸引人些,男人?呵呵……」


  尚書公子舔了舔嘴唇正要說什麼,只見夏邑忽的一拱手,「在下還要趕回府中安二老的心,先行一步。」說完扔下尚書公子,跨步上馬,一揮馬鞭,揚塵而去。


  被留在原地的尚書公子瞧著夏邑的背景啐了一口,罵咧了幾句。過了一會兒,又好像想到了什麼好事,盪笑出聲。


  當夜,吏部尚書府邸一輛不起眼的馬車悄然使向了京中頗有名氣的南風館……

  另一邊,回府之後夏邑便將宮中所發生的的事告訴了父母和小妹,好讓他們安心。


  「好,好啊。」夏有道聽了這個好消息當即拍桌大笑,夏母以及夏珺瑤都附聲應和,一時間,定遠侯府一派喜意。


  不過,這點喜意卻也沒有持續多久。


  半個時辰后,三道聖旨從宮中發了出去。一道斥責的聖旨進了吏部尚書的府邸,斥責其子驕奢淫逸,命其於家中反省三月。另兩道宣人進宮伴駕的聖旨,一道進了一小官家中,另一道卻宣給了定遠侯府。


  「這,這.……老爺,邑兒不是沒和皇上說話嗎……」夏夫人看著手中的聖旨聲音顫抖地說道,臉色蒼白幾欲昏倒,幸而夏珺瑤在旁攙扶著,不過夏珺瑤也是小臉刷白一片。


  夏有道的臉色也很沉重,他看了看面色平靜的兒子,嘆了口氣道:「備馬,本官要去拜見王丞相。」說罷轉頭看向妻子,「夫人莫要擔心,我定不會讓邑兒受半點屈辱,珺瑤,快扶你母親回房休息。」


  丞相府,王丞相知道了聖旨的事,一邊揣摩著皇上怎麼看上了定遠侯府的小子,難道那毛還沒長齊的小子有什麼過人之處?

  不過,雖然這樣想著,王丞相卻不覺得皇上是要將夏邑納入後宮行魚水之事。一是因為昨天的談話,以及從小看著皇上長大的信任;另一方面就是,夏邑那樣貌不像是皇上喜歡的類型。


  兩人站在一起,撇開其他身份不說,單輪長相身形,夏邑反而比皇上更像是上位的那一個。
……

  回過神想到自己在想什麼,王丞相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暗罵自己著了魔。


  不過,出了這事,夏老弟怕是也坐不住了,恐怕現在已經在來丞相府的路上了。


  門房來報,「大人,定遠侯來了。」


  「將人請進來。」王丞相擺手。


  「是,大人。」門房應聲去請人,王丞相那邊又猶豫了。


  唉,皇上要裝昏君,我若將事實告訴他,以夏老弟的性子,怕是沒幾天就說漏了口風。要怎麼做才能寬慰夏老弟,又不讓他知道太多呢?


  王丞相撫著鬍鬚思考著。


  「王丞相,」正想著,定遠侯已經被引著進來了,正要開口只見王丞相做了個噤聲的首飾,然後揮退下人,又將門窗都敞開。


  「丞相?」王丞相的一系列行動讓夏有道有些摸不著頭腦,苦著臉道。


  「夏老弟,我都知道了,也知道你要說什麼。」王丞相拍著夏有道的手道。


  夏有道也不意外,依舊苦著臉道:「既然如此,老哥你就給弟弟我出個主意吧,弟弟我可就只有這一個嫡子,皇上這事也太……」


  「噓,噤聲。」打斷夏有道下面的話,王丞相面色有些嚴肅,「皇上豈是容我們嚼舌根子的。我只問你一句話,你信不信我?」


  夏有道苦著臉,「我自然是信的。」王夏兩家看似毫無關聯,實則祖上三代世交,論關係,除家人外再沒有比王家更親近的了。而兩家的關係,也是夏有道至今以來唯一藏住的秘密了。


  「既然如此,你就聽我的話回去,邑兒你也放心,他斷不會出什麼事的。老哥保證讓他全須全尾地進了宮,也全須全尾地回來。」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的,你若不放心,我讓景眠和邑兒一同進宮。」


  「這.……」


  「好了好了,別磨磨唧唧的了,你既然說信我,就聽我的,大哥還會害你不成。對了,待會走的時候記得做出一副愁腸未結的樣子,明日就向皇上稱病告假。你也讓弟妹和瑤兒放心,我總不會連我小兒子一起害了。」


  朝上看著像是要有大動作,夏有道自小就有些蠢,也就帶兵上有些天賦,現在正好讓他有借口稱病躲在府中,正好避過這風頭,免得被扯進去。


  王丞相撫了撫鬍鬚,對此很滿意,然後就開始趕人,「就這樣吧,你快走吧,久了小心讓人告我倆個勾結謀逆之罪。」


  「.……」苦著臉進門,又被苦著臉趕回去。


  夏有道看著翹首等待的妻女,只好將丞相所說的一一告知。


  第二日,丞相府嫡次子王景眠果然也被丞相送進了宮,見無轉機,夏有道無奈,只好按王丞相所說,稱病遞了摺子。


  一時間,在有心人的推動下,京中關於皇上好男色氣病大臣的流言一時間傳遍大街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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