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情敵相逢
翌日午時,小黃在院中坐了一會,果就等來那位茗若仙子。
茗若不是獨自來的,身旁還跟著她兩個婢女。兩個婢女看向小黃時眼神躲躲閃閃,尤其是綠茶,小黃眼神落在別處時,她便時不時往小黃身上瞄,待小黃看向她,她又瞥向別處,如此幾番后,小黃故意眼神飄忽四下亂看,然後猛地將頭扭過去。
「啪嗒」瓷器碎裂的聲音。
接著便名喚白蓮的婢女關切問道:「綠茶,你怎麼樣?有沒有傷到?」
茗若則望著地上一灘碎瓷,冷喝一聲:「怎麼回事?連個聽風瓶都端不住?」
綠茶臉色虛白,甚是難看,她側著身子跪下,期期艾艾道:「奴婢該死,奴婢該死,求小姐饒了奴婢!」
小黃看一眼地上,幾瓣白瓷,瓷面純凈,斷口細膩,倒是個好物,可惜了摔得這樣碎。再抬頭,正對上茗若的目光。
茗若抿著唇,始終不言語,任由綠茶跪著,一雙眸子卻是定定望著小黃。
小黃心下瞭然:這是在等她開口呢。
於情於理,她得饒了這個叫綠茶的婢女,先不說綠茶不是她的婢子,茗若初至煦晨宮,作為客人的面子,小黃還是得給她的。
小黃摸了摸下巴,剛要叫綠茶起來,綉綉不知從何處閃出,手裡還拿了個掃帚。
接著,綉綉一把將掃帚塞進綠茶手中,「地是綠茶姑娘自個兒弄髒的,姑娘自個兒掃吧。」又笑道,「我們煦晨宮萬事從簡,下人少得狠,什麼事都得自己來,這掃地也不例外,誰弄髒了就得誰來掃。綠茶姑娘看我做甚?快些拿著吧。」
綠茶怔怔接過掃帚,伸出的一雙手纖細白嫩,一看就是未做過粗活的。
在茗若身邊服侍了上百年,別說掃地,就連端茶倒水的活綠茶都沒做過,每日只需侍奉小姐穿衣梳妝,一雙素手也是好生保養。此時接過掃帚,綠茶不知自己當跪還是當站,期期望向茗若,試圖求助。
茗若也未料到會有這變故,她願意是想袒護自己的婢女,料定小黃不會同她糾纏,是以自己同綠茶唱個紅白臉也好了事,熟料卻半路出來個錦衣女侍,看樣子來頭不小。
那日在御花園,綠茶出言不遜得罪小黃,已叫茗若如鯁在喉,此時若再因為綠茶弄出什麼亂子來……想及此處,茗若以袖掩口,道:「綠茶,你聽這位姑娘的話,速速將地掃了吧。」說完,偷偷瞄一眼小黃,希望她能出面打個圓場。
小黃抱著手臂站在一旁,儼然一副看熱鬧的姿態。
「小姐……」綠茶又叫了一聲。
茗若厲聲道:「你還磨蹭什麼!」
小黃終於看不下去了,「掃個地而已,茗若仙子至於這樣大動干戈么,你的侍女修為淺,不懂浮空移形之術,仙子還能不懂嗎?幫她一下又有何難。」說著,指尖一轉,地上的幾片碎瓷已悠悠然漂浮起來,落入綉綉備好的布袋中。
借著扎布袋口的功夫,小黃隨口問了句,「茗若仙子可是家住南冥茶山?」
小黃當真是隨口一問,可聽在茗若耳中卻是另一番意思:其一,小黃說她侍女修為淺,是有辱意,又出手幫助被她相逼的綠茶,更是叫她難堪;其二,浮空移形之術,茗若其實不會;最後,小黃問其家世,彷彿是在嘲笑她家學淺薄,連浮空術都未讓她習得。
茗若臉色煞白,半天從牙縫裡擠出一字,「是。」
綉綉與茗若理解在一處,心中暗暗稱奇:看不出,咱家姑娘氣勢倒挺逼人,自己怕她吃虧強行出頭,倒有些多餘了。
綉繡的布袋甚難扎口,小黃折騰半晌才打好一個結,長舒口氣道:「南冥是個好地方,水鄉富足,產的茶葉也清嫩。」
「承蒙仙姬誇讚,茗若特地帶了些家鄉特產,仙姬若不嫌棄,還請收下。」茗若說著吩咐白蓮將她隨身帶著的禮物呈上來,那聽風瓶本是一對,除了被綠茶打碎的還有一隻同式樣不同花紋的,擱在桌上,旁邊秘密擺了許多小盒,打開來,裡面都是晒乾的茶葉。
小黃將茶盒捧手裡把玩一番,心道:不愧是南方水鄉,做出來的東西就是精巧細緻。
回想起自家父親號稱愛茶,置茶葉的器皿用的卻都是大缸,一到茶季,院中就擺著一口口大缸,極清上神興緻起,還會叫他們做小輩的到院中賞茶賽詩,小黃對著那幾口碩大得可以將她泡進去的水缸是半點詩意都沒有,年年墊底,並且覺得如果缸里置的不是茶葉,而是腌了一滿當酸菜,她一定大有興緻。
小黃把茶盒放下,笑道:「仙子送的這些東西,甚是精美,只是我向來無功不受祿,還望仙子將東西帶回吧。」
「這些全是作賠禮,那日在御花園,綠茶本無意衝撞仙姬,小女恐仙姬責怪,特來向仙姬賠罪。」
小黃「唔」一聲,「既然你也說是這位綠茶姑娘衝撞了我,為何是你來向我賠罪?」
「這……」
「望我看在你的面子上饒了她?你是茶神之女,地位尊貴,我自是沒有同你犯難的道理,是也不是?嗯?」
「我……」
御花園初見,茗若只見著小黃的嬌憨之態,還道她是個糊塗主子,即便得罪了她,糊弄一番便可過去,豈料今日不出半個時辰的功夫,已叫她吃了兩次啞巴虧。
茗若握著帕子的手指慢慢攥緊,指節泛白,眼神凄楚得下一刻便要落下淚來。
其實,小黃的想法很簡單:誰犯錯誰來道歉嘛,這代道歉算怎麼回事?她就沒聽過吃飯睡覺還有代替的,要事事都能代替,還要自己長胳膊長嘴幹嘛。
綠茶見狀沉不住氣了,跽在地上道:「還望仙姬不要為難我家小姐。」
未等小黃出聲,綉綉已冷冷開口,「仙姬同你家小姐說話,哪兒輪到你插嘴的份?」
小黃揉揉太陽穴,她覺得眼前的局勢好亂,怪道從前極煥同她說三個女人一台戲,眼下一個戲台上站了五個女人,真是擠也要擠死了。
索性一拂袖子撥出幾盒茶葉,「若仙子想送見面禮,那麼這幾盒我收下了,改日定當上門回禮,剩下的,仙子就帶回去吧。至於那怪罪不怪罪的,我本來就沒放在心上,只是希望綠茶姑娘日後出門在外,多多在意些。」
撣了撣袖上的浮塵,「仙子還有事?」
***
把茗若一行送走,綉綉不顧小黃勸說,跑出去跟聽,回來時黑著一張臉,「姑娘可知她們路上說的什麼?」
小黃驚恐:「且不管她們說了什麼,綉綉你這樣偷聽別人說話真的好嗎……」
綉綉氣憤:「不偷聽怎知她們背地裡又說了姑娘什麼壞話!那個叫綠茶的,好生可惡,她居然叫茗若日後提防著姑娘,還說,還說……」
好吧她還挺想知道的,「說什麼?」
「說她家主子日後若是同那位暘谷公子結成姻緣,要處處提防姑娘,還說日後萬萬不能讓姑娘到他們府上真是豈有此理!」
小黃感慨:「她們想得挺多……」突然頓了頓,「說她家小姐同哪個公子結成姻緣?」
綉綉哀怨臉:「暘谷公子,就是姑娘的師弟。」
小黃:「……」
綉綉往前湊了湊,「姑娘,你莫瞞我,你對那位暘谷公子可是有情?」
小黃:「咳咳,呃……」望天望地,四下亂望,禁不住綉綉眼神殷切,點頭承認道:「嗯。」
綉綉聞言,眸中一亮,「我就知道。」又說,「我看那暘谷公子甚好,相貌堂堂不說,人也甚體貼,而且依我看,他對姑娘的情誼也絕非同門情那麼簡單,他對姑娘,定也是有情的。」
此言一出,小黃看綉繡的眼神多了幾分敬畏。
在暘谷同她訴情之前,她是半點暘谷的心思都不知道,哪怕在訴情之後,她還惴惴不安,左右懷疑。綉綉,居然僅憑看就看出來了
綉綉沒看見小黃眼中的崇拜神色,她握了握拳,「所以啊,這年頭好男人不多了,拿下一個是一個,不能讓那些……哼,不能讓那個茗若搶先了。」
「不會啦……」
「怎麼不會!」綉綉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姑娘你怎麼都好,就是太遲鈍了!這種事,等不得的!不如這樣,今晚我為姑娘精心梳洗一番,穿得通透清涼些,姑娘趁著月黑風高……」
小黃感覺要再讓綉綉說下去指不定會說出什麼不得了的內容,忙捂住她的嘴,有些哭笑不得,停下來想了片刻,語調輕緩地對綉綉說:「你放心好啦,他不會被別人搶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