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人間情/事(6)
凌熙然沒聽出秦步川內心的敷衍,只聽到小川弟弟很真摯的悲痛。
以為小川弟弟和他一樣感受到了生命突然逝去的難過,就放下了抱了一下午的餅乾盒,伸出手無師自通的要抱抱秦步川,要用懷抱去安慰人——結果抱了個空,
秦步川四腳著地一爬一站,凌熙然只碰了個腿,秦步川跺了跺腳,嘴裡很開心:「哎,然哥兒,你吃飯沒?吃了也沒事,我帶你去廚房找奶油麵包吃吧。」
凌熙然縮回了手,他這下子聽出了秦步川的毫不在意,聽出了剛剛這小子的那句「節哀」只是個場面話。
凌熙然心裡這下子氣死了——第一次這麼氣憤!
他從小到大都沒有被人這麼欺騙過,他當人家和他一樣感同身受,結果是俏眼做給了瞎子看!真是氣死他了!
凌熙然心裡這麼氣,氣的真是頭一遭,可心裡越氣面上反而越平靜,對著秦步川揚起了胳膊,語氣甚至是堪稱平井無波的說道:「你拉我一把。」
秦步川便伸出手去拉凌熙然的手,臉上嬉皮笑臉的對他說:「我說你在這坐多久了,我印象中你好像來很久了——哎呦!」
秦步川的笑言笑語驟然變成了痛呼,他一個前撲,側臉著地趴在了地上,凌熙然縮回手,這才「呵」了一聲,是感受到報復的快感笑了聲。
秦步川趴在地上,不知道凌熙然怎麼說變臉就變臉,他哪裡惹著這傢伙了。他想不出來,委屈的捂著臉腿一伸、手一撐要爬起身,就聽咣當一聲,他把放在地上的餅乾盒子踢翻了。
凌熙然也不多說什麼,心累,盤著的腿伸開改成了跪在地上,探著身子去撿餅乾盒和醜醜的屍體。心間則是空落落的傷春感秋,自覺這世間他的難過與傷心永遠只有他一人知道。
大家都愛他都喜歡他,喜歡的也不過是他的好皮相,誰會真的去在意他的內心?哎!他就是這麼一個孤獨美麗的孩子呀![1]
凌熙然撿了餅乾盒,跪著往前膝行了兩步,手就要碰到醜醜的屍體了,一個黑影壓在了身前,一雙白白胖胖的小手從地上捧起了醜醜。
凌熙然抬起頭,秦步川坐到了地上,和他面對面,秦步川沒看他,低頭看著手心一動不動的小鳥。
「給我吧。」凌熙然開了口,聲音在黑暗寂靜的房間里也是股寂靜的味道。
秦步川低著頭,盯著手裡的小鳥屍體,這是才反應過來——醜醜是它啊,是他和凌熙然共有的丑小鳥,是一個醜陋幼小但可憐可愛的小玩意。
秦步川一歪腦袋,不看醜醜了,看著凌熙然,月光下,他流下了兩行清澈的眼淚,小聲的說:「死了啊。」
凌熙然本來早就難過的已經過了,心情是平靜了下來,見秦步川突然這麼一哭,他心裡罵了句他娘的,人也被感染的鼻子一酸。
張開嘴就全是委屈哽咽的抱怨:「格你老子的秦步川!我在這坐一下午了,就等著你出來,我尋思著這是你我的共有財產,就要找你一起把鳥埋了,你倒好——躲在柜子里做縮頭烏龜!我看你既不是屬馬也不是屬驢!你他娘的是屬烏龜的!」
秦步川落了兩行淚,也就不落了,他是個曾經哭傷了的孩子,曾經哭的一副嗓子三天不能說話、一雙眼兩天才消腫,也明白哭是這個世上最沒用的一件事,所以不如笑——笑起來誰看著都是個喜氣的勁兒,招人喜歡!
四五年沒真實的落過淚了吧。秦步川垂下腦袋,心中自我的嘆息,胖胖的小臉蛋貼到了小鳥僵硬的屍體上。原來傷心了還是要落淚,還是控制不住的會哭。
鳥的身上羽毛還是軟的,身體已經是僵硬沒有溫度的,在燒著地龍的房間里讓人感覺出了冰冷,秦步川的臉蛋是軟的,是溫暖的,他閉上眼,開了口,說道:「對不起。」
聽得人只有凌熙然,凌熙然卻不知道他這句對不起是在對誰說,對他說?對小鳥說?還是對自己說?不知道,那就不想了。
凌熙然總歸已經看到了秦步川的傷心,自己心裡平衡了許多,氣憤也被秦步川的兩行眼淚給沖乾淨了。
於是推了推秦步川肩膀,這回聲音有了溫度:「你起來,我們先去把醜醜埋了,埋了之後我們去廚房找吃的。」
秦步川點點頭,把小鳥放回餅乾盒裡,凌熙然手撐著地起身,剛起了一半眼前一黑一白閃過,他就一屁股坐回了地上,「嘭」的一聲讓秦步川都頭皮一緊,感受到了凌熙然的屁股這下是要很疼了。
凌熙然屁股疼,但更難受的是頭暈,他坐在地上半天緩不過神,秦步川則像是只成了精的麻雀,跑到他身邊。這回換成秦步川跪在地上,扶著他的肩膀嘰嘰喳喳的問「然哥兒你怎麼坐地上了」「然哥兒你沒事吧」「然哥兒你快起來我好餓啊」……然哥兒然哥兒然哥兒!
凌熙然一側頭,兇巴巴道:「然哥兒快被你喊死了!」
秦步川閉上了嘴,收回了手,臉一撇,他不走,沒有丟下凌熙然,因為凌熙然等了他一下午,但他真委屈,覺得凌熙然凶他凶的簡直是毫無道理。
秦步川跪坐改成抱著膝蓋坐,背對著凌熙然生氣了悶氣,等凌熙然解釋——凌熙然果真兇過,也覺得自己凶的不應該,他的頭暈已經緩了過來,於是訕訕解釋:「坐久了,頭暈。」
秦步川哼了一聲,凌熙然又道:「你不是餓了嗎?」
秦步川肚子很應聲的「咕——」的響了一大聲,在不是安靜的房間中也能讓人聽個清清楚楚。
秦步川也不覺得害躁,肚子餓了要叫天經地義,他轉過了身,要去拉凌熙然起來,就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就見凌熙然解開襯衫扣子,和變魔術似的——從肚子那裡掏出了一個紅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