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德家的千金小姐
房間是一個典型的貴族小姐的起居室,而且裡面的一些私人物品也帶有紫羅蘭的花紋。不過這裡並不像眾人所想象的那樣是空無一人的。在書桌前的座椅上,此時正斜躺著一名美麗可愛的少女。
少女淡紫色的長發用頭繩簡單的扎了一個朝天小辮,然後垂落在腦後。精緻小巧的五官顯得靈動可愛。雪白的雙腳裸露在絲質睡衣的外面,交叉地搭落在書桌上。少女雙手合十放在胸口前,分別拿著筆和紙,似乎前一刻還在記錄著什麼。不過很顯然,開門的時候,女孩已經睡著了。
少女睡的並不沉,房門一開,她就從睡神的世界中回到了現實里。當她睜開一雙眼睛的時候,整個房間的光線似乎都起了微微的變化,好像在透進房間的陽光中混雜了一些星辰閃爍的光芒。
少女坐起身來,呆了幾秒后,眨了眨眼睛,然後轉過頭,發現房間的大門已經被打開了,而且門口還站著幾個人。因為光線的原因,再加上剛剛睡醒的緣故,一時半會兒她沒有看清站在門口的人到底是誰。不過很顯然,門口的人並不是她那些所謂的狐朋狗友。
少女心裡暗叫倒霉:「怎麼今天懶病剛剛發作,就撞上了臨檢的老師了!」
正當她盤算著如何準備說辭時,伯爵夫人一行人已經走進了房間。在看清來人之後,少女大吃了一驚,眼珠一轉,轉而又暗自欣喜起來:母親大人比起臨檢的老師來,自然是容易應付得多了。
她從座椅上一躍而起,歡呼了一聲,便投入伯爵夫人的懷中,還不等伯爵夫人說什麼,便嬌聲說道:「母親大人,您怎麼來了?父親來了嗎?哥哥呢?我可想你們了!您是來看我的嗎……」一連串的撒嬌賣萌,硬是將伯爵夫人詢問的話給堵了回去。
伯爵夫人疼愛地撫摸著懷中的女兒,示意隨行的女僕簡單的收拾一下房間,將帶給莉莉婭的物品放好,然後就坐下來摟住自己的女兒問長問短。
千金小姐一邊在自己母親的懷裡撒著嬌,一邊暗自得意,慶幸自己將曠課的事情給糊弄了過去。這時一旁的執事老師不合時宜地遞給了伯爵夫人一張成績單,「伯爵夫人,這是莉莉婭小姐最近的摸底成績單,請您過目。」
伯爵夫人接過成績單后,神情立刻變得沉重起來,臉上彷彿籠罩了一層烏雲。莉莉婭識趣的從母親的懷裡鑽了出來,垂著頭,小手忐忑不安的揉捏著自己的衣角。
科萊利亞又遞過了一沓文件,說道:「伯爵夫人,這是莉莉婭小姐到目前為止的違紀處罰記錄,請您過目。」
莉莉婭猶如當頭挨了一棒,心裡暗自慘叫:「完了!完了!完了!這下完了……」
伯爵夫人隨手翻了幾頁,立刻就被自己寶貝女兒的光輝戰績嚇了一跳:擅自燒毀教學的魔法器材;組織同級女生群毆校外人員;在舍區內與其他女學員喝的酊酊大醉;與其他女生合夥搶劫學院新生的財物……
莉莉婭頭低的更深了!伯爵夫人瞪了一眼自己的女兒,苦笑了幾下,略顯歉然地對執事老師說:「很對不起,莉莉婭給學院添麻煩了!」
科萊利亞卻回答說:「您不必表示歉意,小姐並沒有給學院添什麼麻煩。」
看到伯爵夫人疑惑的神情,執事老師解釋說:「喝酒群毆什麼的,學院執委表示可以理解青春期這種發泄過剩精力的行為,口頭警告一下就可以了,不是什麼大事。只是院執委對於損壞財產的行為是不能容忍的。好在莉莉婭小姐的態度很好,每次都很乾脆的支付了賠償金,只是最近……」
執事老師又遞給伯爵夫人一小沓文件,說道:「這是小姐已經支付和還沒有支付的賠償金的清單,請伯爵夫人過目。」
莉莉婭此時此刻已經恨透了眼前這個該死的執事老師。千金小姐在心裡已經問候了她全家的親朋好友:「你就不能給本小姐留點兒面子嗎?不就是那點賠償金嗎?緩一陣賠給你們不就行了嘛!」
莉莉婭倒是已經全然忘記入學的第一個月,她所帶的零花錢就已經不夠繼續支付各項賠償金了。伯爵夫人要是今天不來,學院就會把賬單直接送到她的家裡。
伯爵夫人接過清單,掃了一眼清單後面的尾數,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連忙又仔細查看每筆罰單的明細記錄。這一看之下,伯爵夫人頓時懷疑眼前這名執事老師的祖上是開黑店出身的。
「請問科萊利亞老師,這裡說我女兒在校外參與打架鬥毆,損毀了酒館里的物品。其中一把掃把要賠償十枚金幣!這是什麼掃把要這麼貴?難道是可以飛行的掃把嗎?!你的意思是我的女兒騎著掃把飛到校外參與鬥毆?!」伯爵夫人皺著眉頭,略帶怒氣地質問執事老師。
克萊利亞連忙解釋說:「伯爵夫人請見諒,那把掃把不是什麼飛行掃把,就只是酒館里普通的掃把。」
「那為什麼這麼貴?!普通的掃把要十枚金幣嗎?我雖然不知道一把掃把究竟值多少錢,但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值十枚金幣吧?」伯爵夫人接著質問道。
執事老師顯然是有備而來。她又拿出了酒館事件的詳細報告遞給了伯爵夫人。
伯爵夫人疑惑的接過執事老師遞交的報告,仔細的看了起來。
其實關於掃把事件,大致情況是這樣的:
莉莉婭平日雖然深受父母兄長的寵愛,但也被嚴格管束著。進入方丹后,沒了約束的她,就像脫韁的野馬一樣四處折騰,尋思著做點兒平常想做但不能做的事情。於是她悄悄組織了幾名意氣相投的女生,準備到校外的酒館里聚會喝酒。這幾名貴族小姐們換了平民的衣服后,就偷偷鑽出了學院,來到方丹城的一處酒館里。
莉莉婭等人推開酒館門的時候,裡面喝酒的人們就立刻注意到了她們,而且一眼就識破了莉莉婭等人拙劣的偽裝。先不說這幾名千金小姐的不一般的氣質,單單從她們那些昂貴的水晶頭飾、寶石耳環、珍珠項鏈等物品,明眼人就能大致猜到她們的身份。
酒館的老闆對這種事情早就見怪不怪了。方丹的貴族學生偷跑出來喝酒的事情常有發生,學院對這種情況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他更犯不上給自己找什麼麻煩。而幾個在角落裡喝酒的人則很有默契的起身來到吧台,不露痕迹地把這裡的座位讓給了這幾位千金小姐。
莉莉婭等人坐下后,一邊聽著吧台邊上游吟詩人的彈唱,一邊舉杯暢飲。幾杯酒下肚后,借著酒精的力量,這幫小妖精們便不在偷偷摸摸、遮遮掩掩的,開始興奮的高聲談論起來。而內容無非是什麼將來要一起成為大陸上最強的魔法姐妹團之類的話題。
如果按照正常的情況發展,那整個事情的橋段,基本就是千金小姐們喝夠了酒,過足了癮,最多也就是發點兒小酒瘋,然後回到學院里睡個覺,第二天起來繼續上課。
但是這個世界,總會有一些意外發生。
幾名千金小姐們這麼一折騰,吸引了另外一個角落裡,幾名醉漢的注意。他們相互嘀咕了幾句,猥瑣下流地笑了幾聲,然後就醉醺醺地站了起來,腳步不穩地走到莉莉婭等人的酒桌前。
為首的一名醉漢端著酒杯,一邊打著酒咯,一邊笑嘻嘻地沖著一名千金小姐說道:「美麗的小妞,來,和大爺一起樂呵樂呵……大爺開心了,有賞錢……呵呵」
原來當天剛好有一名外來的貴族路過方丹城,這幾名醉漢是貴族的隨從護衛。這幫粗人沒有什麼眼力勁,而且酒量也不是很好。幾杯方丹城特產的紅麥酒下肚后,就已經有點兒分不清楚東南西北了。而千金小姐們的高談闊論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也不知道是因為酒精的作用呢,還是因為這幫人平日里在貴族的領地里橫行慣了,幾名醉漢竟然打起了莉莉婭等人的主意,想在她們身上找點兒樂子。
當莉莉婭等人明白過來,這些醉漢是前來調戲她們的時候,這幫小祖宗們一下子就炸了窩了。平日里只有她們欺負別人的份,現在居然有人敢調戲她們,真是豈有此理!莉莉婭等人二話不說,抄起東西就打了起來。
酒館里的本地人知道方丹學院的人招惹不起,都躲到一旁兒看起了熱鬧。
不過莉莉婭等人畢竟是剛入校的新生,還沒有學到什麼有用的本事。她們平日里都是仗著家族的勢力才能橫行霸道的,現在面對幾個不知好歹的醉漢,沒過多久就處在了下風。
碰巧一名方丹學院的高年級學生來酒館辦事,看見幾個小姑娘要吃虧,就出手用毒藤術制服了這幾名魯莽的護衛。莉莉婭等人得了便宜就賣乖,順勢抄起所有能用的傢伙痛打落水狗,把幾名護衛打得連自己的親媽都認不出來了。
接到通報的馬萊男爵帶著治安官,匆匆趕到酒館善後。只是他剛到現場,就被自己所看到的場面驚呆了。因為這幾個灌了酒精的小祖宗,展現出了驚人的破壞力。她們借著酒勁,輪流用酒館里所有她們能拿起來的東西,從掃把到桌椅板凳,從酒瓶到水桶……,一一去招呼那幾個失去抵抗能力的護衛,而且每樣東西都是不砸到爛不罷休。所以打架事件結束后,酒館里已經沒什麼東西是完整的了。
此時出手幫忙的學生已經不見了。莉莉婭等人忙著揍人,誰也沒有注意到這個學生到底是什麼樣子。而趕巧不巧的是,這家酒館的物產偏偏就是方丹學院常務哥布林大人名下的產業。這下可好,三方都是執政官惹不起的人物。男爵大人索性就把這件事情定性為一起學院違紀行為,然後把所有涉事者都送到了學院,巧妙的將皮球踢給了學院院執委。
學院院執委對莉莉婭等人的違紀行為不以為然,只是口頭警告了一下。但是遵照哥布林大人的意見,要求幾人必須賠償對酒館造成的所有物質損失。
收到消息的貴族,則慌慌張張地趕到了方丹學院。出乎意料的是,哥布林大人竟然在白忙之中親自接見了他。
在哥布林大人的會客室里,貴族大人陪著笑臉,小心翼翼地對地精大人解釋說:「那幾名護衛只是我臨時雇傭的短工。因為我要辦的事情已經處理完了,所以我就已經和他們清算完畢,解除了雇傭關係了。所以這幫粗人才有閑錢去喝酒鬧事的……」
哥布林大人對這種拙劣的辯解不置可否。他微微地晃著自己兩隻又尖又長的耳朵,用右手食指的指甲不緊不慢地敲打著扶手。聲音雖然不大,但卻讓貴族覺得這聲音猶如一把巨錘敲在他的心頭上。
貴族勉強定了定心神,繼續說道:「但是不管怎麼說,我都負有一定責任。我願意向幾名受了委屈的女學員當面賠禮道歉,並承擔所有的相關費用。」
哥布林大人突然發出了幾聲尖銳而刺耳的笑聲,然後探過頭,有點兒嘲弄地對他說:「你確定你要當面賠禮道歉嗎?要知道,幾名涉事的女學員里,有一名佩戴的家族紋章是綻放的紫羅蘭,還有一名佩戴的家族紋章是燃燒的地獄火,還有一名佩戴的是紋章是利劍與天平……」
儘管哥布林大人的房間里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儘管從落地窗外面透過來的陽光正好落在貴族的身上,儘管他此時應該覺得非常的溫暖、非常的舒適,但是哥布林大人的話還沒有說完,貴族就覺得哥布林大人的房間簡直比地獄里的冰窖還要寒冷。
方丹學院的常務大人看到臉色發青的貴族,突然露出了一個猶如春天般溫暖的笑容,讓已經墮入冰窖的貴族覺得事情好像還不是那麼糟糕,還有解決的辦法。他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期待的神情。
哥布林大人笑吟吟的遞給貴族一張紙,然後笑著說:「事情是你的護衛引起的,作為他們的主人,你有為他們善後的義務。」
貴族略顯疑惑的接過常務大人遞過來的東西,發現是一張賠償明細,裡面的內容有:哥布林大人的精神損失費、治安官的車馬費、執行教師的勞務費、酒館重新裝修的費用、停業期間的損失費……各種賠償項目可以說是巧立名目,有的甚至是匪夷所思,還有的簡直可以用喪心病狂來形容。
但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賠償明細最後的總金額讓這名貴族有一種頭暈目眩的感覺。
貴族憤怒地將賠償明細拍在桌子上,猛地站了起來,揮舞著拳頭,想破口大罵哥布林大人無恥。但是話到嘴邊,他又咽了回去。貴族反應過來,眼前這個地精並不可怕,他只是一名影子侍從,但是影子的主人卻是比地獄魔鬼還要恐怖的存在。
哥布林大人將貴族的表現瞧在眼裡,他並不在意。常務大人向後一仰,繼續用指甲敲打著扶手,然後不緊不慢地說:「其實,你可以不繳納這筆罰金。但是你只要把這筆罰金交了,就不用擔心女學員那邊的事情了。只要你能約束好你手下的嘴巴,她們和她們的家族就永遠不會知道那幾名倒霉護衛的主人究竟是誰了。」
哥布林大人的話猶如魔鬼誘惑的低語一樣在貴族的耳邊徘徊著。貴族想到那幾個小姑奶奶背後的勢力,最後一咬牙,繳納了那筆數額不菲的罰金。哥布林大人心情舒暢的接受了罰金,至於那幾名護衛今後的命運如何,就不是他操心的事了。
只是貴族臨走前,還是有些不放心的問道:「哥布林大人,你能告訴我你是怎麼樣替我保守這個秘密的嗎?」哥布林大人得意地聳了聳他的尖鼻子,陰險地回答說:「這還不簡單,給她們幾個也開出巨額賠償金,這樣她們就不敢把這件事情告訴自己的家族了。即使她們的家族後來知道了,也只會責罰這幾個惹禍精,哪有心思去管那幾名護衛是什麼來路。」
貴族張著大嘴,愣了好半天,才慢慢的回過神來。這下他對方丹的常務大人的敬仰已經到了五體投地的地步了。這兩頭通殺的斂財本事,已經到了神出鬼沒、與日月爭輝的地步了。而且你明知道這是個陷阱,還不得不跳進去。
貴族決定以後要離方丹遠遠的,至少方丹周圍一百公里內都是他禁足的地區。
當然,交給伯爵夫人的報告里,是不會告訴她幕後交易的,而且對於事件的經過也做了精心的過濾和整理。在報告的最後,院方暗示離譜的賠償金只是一種約束手段,而不是目的。只要這些精力旺盛的貴族子弟沒有了經濟支持,闖禍的力度自然就會收斂很多。
方丹學院自創建之時起,便沒有從王國要過一分財政撥款(王公貴族的私人饋贈不算)。因此,學院所在的方丹城也不承擔向王國納稅的義務,整個城市所有的財政開支由學院自行解決。馬萊男爵名義上是王國管理方丹城的執政官,實際上是方丹學院,或者更準確的說是哥布林大人,在世俗中代理的管家。
在王國的其他學院里,如果有貴族子弟闖了禍,學院礙於這些惹禍精的家世背景,往往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方丹學院則完全沒有這些顧忌,闖禍的學員要是不乖乖地賠償了事,方丹學院的院長大人便會仗著自己超強的實力,直接殺到這些子弟的家族裡,將家族的元老痛揍一頓,讓他們記住,欠誰的錢都行,就是不能欠姐姐她的!
要是院長大人心血來潮,還有可能在把他們打成豬頭后,順便扒光他們的衣服,然後拉到街道上遊街示眾!這在王國的歷史上也不是沒有先例。
當年王都豪門艾什勒弗爾家族的一名長老,就自持身份高貴,對前來討債的方丹院長大人出言不遜,結果被發了火的傳奇強者打的鼻青臉腫,然後被扒光了衣服,赤身裸體地弔掛在王都的集市上。院長大人離開時更是放出了狠話,要是三天內這名長老被人放了,她就率領手下,用最暴力的方式去打劫艾什勒弗爾家族名下所有的產業,直到最後一個地方交出最後一枚金幣。
於是王都歷史上最荒誕的一幕出現了,艾什勒弗爾家族派出了最精銳的重裝騎士團,把被綁的長老團團圍了起來,以防止某個心懷不軌的敵對勢力,偷偷地把被綁的長老給放了,從而給家族招來無妄之災。
想起有關方丹院長的種種傳說,伯爵夫人不禁打了一個寒顫,打定主意儘快支付這筆錢,不能有任何拖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