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抓人
洛長然發現了一個問題。
她無法接近陸陌寒,每次在某個角落看到他時,只要自己有一點靠近的舉動,他便如驚弓之鳥迅速逃離,將她視作洪水猛獸,這是她萬萬沒想到的。但不知為何,明明怕她接近,他卻又時常出現在小院,而且次數越來越多,有時候剛跑出去轉身便回來,倒像是與她玩貓捉老鼠似得。
洛長然越來越覺得有趣,鐵了心的要逮到他交流交流,經過多次觀察,制定出了嚴密的逮捕計劃。
用早膳的時候,他果然又來了,躲在池塘旁邊,下巴擱在塘沿檯子上,定定望著她。
洛長然給了逐月一個眼神,示意她按計劃將他所有退路堵死,然後放下粥碗悠然走了出去。
她往前一步,陸陌寒往後退一步,連退五步后扭頭便跑。
洛長然拔腿追上去,他速度極快,准眼便沒了影,但不多久又折了回來,許是發現被堵,慌忙換了個方向,如同瓮中之鱉,在小院里橫衝直撞。
洛長然追的氣喘吁吁,索性坐在了石桌旁,反正他又跑不出去。
半個時辰后,他終於不再折騰,卻是躲在桂樹上,怎麼也不肯下來,任憑她們說什麼,他都只是面朝樹榦,一動不動。
洛長然氣得在樹下轉來轉去,抓著桂樹用力搖了搖,搖的自己手臂發麻,頭暈腦脹,他卻連衣角都不帶晃得。
洛長然冷哼,讓逐月搬了把躺椅出來放在樹下,看誰耗得過誰!
可她又一次料錯了,足足三個時辰,他愣是未動分毫,樹上的花兒偶爾還會隨風輕擺一下,他蜷在那裡,大有任爾東西南北風,老子就是磐石無轉移的意思。
洛長然自己倒是坐不住了,肚子餓的咕咕直叫,吩咐逐月拿了些吃的來,邊吃邊等。
剛咬了口榛子酥,磐石就有了反應。
他視線從兩片葉子中投下來,畏畏縮縮的樣子,目光卻是□□裸盯著她手裡的吃食,似乎咽了下口水。
洛長然微微一笑,「想吃嗎?」
他眼神忽然變直,目不轉睛盯著她。
「想吃就下來,自己拿。」
他定定的不說話,也不知是聽不見還是聽不懂。
「再不下來我可就吃完了。」
樹枝輕輕晃了晃,洛長然抬頭,見他身子往前傾了一下,又迅速縮了回去,回歸到磐石的狀態。
「我真的吃完了。」
……
洛長然又好氣又好笑,自己有那麼可怕嗎?竟叫他寧肯受苦挨餓也不願下來。
想想自己以前怕他怕得要死,豈知他是這般慫樣,當真可笑。
逐月也對他這副樣子難以置信,懼意減退不少,掩著笑問她,「三公子不肯下來如何是好,總不能一直餓著。」
洛長然原本就是只想和他說上話,並非故意要折磨他,自然不會將他逼得太狠。
挑了塊最好看的榛子酥拋上去,「接著……」
話音未落,點心已從半空消失,洛長然目瞪口呆,甚至都未看到他是如何接過去的,更不知他幾時吞下肚,只見那樹枝輕顛了下,然後便是他從樹葉中探出的半張臉,嘴角殘留著一點點心沫子。
□□裸的眼神告訴她,「還要。」
洛長然挑挑揀揀,故意趁他不注意猛地拋上去,眼睛死死盯著,卻仍是沒有看到,只聽到了一絲吞咽的聲音。
兩人就這樣一個樹上一個樹下,愣是將大半盤點心都吃了,剩下最後幾個時,洛長然壞心突起,全部抓住拋了上去。
點心在空中四散開來,陸陌寒迅速反應,也不見他怎麼動作,卻是風捲殘雲,全部收了過去,一個也未落下。
見算計不到他,洛長然賭氣的將空盤子也拋了上去,就不信他還能將盤子也吃了?
可這次他卻並未接住,橫空飛來一塊石子,搶先擊中,盤子掉在地上,碎裂成兩半。
洛長然看向院門的方向,那裡不知何時站了個年輕男子,一身暗紅色盔甲,英氣勃發。
逐月趕緊迎上去行禮,「將軍。」
洛長然看著他,陸家軍主帥,陳國最耀眼的少年郎,十五歲領兵,十九歲擊退強敵收復失地,二十四歲迎娶長公主,二十六歲封一品驃騎將軍,三十歲進封大將軍大司空,權勢滔天無人望其項背,一生征戰殺伐,從未敗績,這樣的一個常勝將軍最終卻不是死在戰場之上,而是救災時被落石砸死,多麼可悲。
他的一生,如同絢爛的火花,熾熱燃燒,轟轟烈烈,死後引來不少人扼腕嘆息。
若是沒有逼婚這回事,洛長然其實是佩服他的,能在父母雙亡,無人看好的情況下年紀輕輕便坐穩陸家軍主帥的位子,並在短短時間內飛速壯大,手握重兵,光這份心智毅力常人便難以企及。而且他還重情重義,不管是對兄弟還是對妻子。收復失地后第一件事便是將小時候丟失的弟弟找回來,之後更是千方百計的維護他,不讓他受一丁點傷害。
總的來說,他的人生是相當的輝煌明亮,唯一的污點,便是逼婚!
畢竟上輩子恨他恨了那麼久,雖然現在心態已改變,但突然看到,仍是不能以常人待之,洛長然臉色陡然沉了下去。
陸明成沒有看她,徑直走到桂樹下,看著上面的人,「下來。」
陸陌寒磨蹭了一瞬,乖乖溜了下來,一陣風似得卷了出去。
陸明成轉身離開,到了院門口又停住腳步,背著身子道:「若是不喜,儘管遠離便是,何必戲弄他。」
「我沒……」
身影已然消失。
洛長然咬著唇,氣沖衝進了屋。
翌日,洛長然坐在窗前繡花。
聽到桂樹下傳來沙沙的聲音,抬頭一看,便見陸陌寒蹲在樹根底下,手裡拿個片葉子在地上來回划著,見她看過來急忙低下頭。
洛長然沒有理會,繼續埋頭忙自己的。
腳步聲傳來,斷斷續續,磨蹭了近一刻鐘,沒聲了。
洛長然眼風掃過去,看到他已到了窗前一步遠,姿勢奇怪的蹲坐在地上,抬頭看自己。
那張臉和陸明成有七八分相似,稜角分明,鼻樑挺傲,只不過陸明成氣宇軒昂,丰神俊朗,他卻顯得陰翳冰冷,尤其是那雙利眼,時刻透著野性。
一想到陸明成,洛長然便憤懣難平,自己好意接近陸陌寒,反被他視作別有用心,誰說他心胸坦蕩,光明磊落,分明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沒好氣的道:「看什麼看!找你大哥去。」
陸陌寒怯怯的往後退了一小步,歪著頭看她,眼中似有不解。
「走啊!」洛長然啪的將綉樣拍在桌上,「嘶,」沒留意碰到了針尖,一陣刺痛,指尖起了個血珠。
「姑娘……」逐月在一旁打掃屋子,聽見聲響忙放下手中活計往這邊走。
猛地被一道黑影晃花了眼,定睛一瞧,陸陌寒已將那綉了一半的絲絹奪了去撕成碎片,狠狠踩了踩,竟有些孩子氣。
洛長然愣愣的看著他,尚未反應過來,落在邊上的繡花針又讓他搶了去,他似乎是想將針折斷,只當是平常物件,用力一捏,反倒被扎的齜牙咧嘴,嗷嗷直叫,樣子頗是滑稽。
洛長然噗嗤一聲笑出來,心中沉鬱一掃而光。
陸陌寒怪叫聲立止,目不轉睛的看她。
「過來,讓我看看傷的如何,」洛長然笑夠了朝他招手,順帶對逐月道:「去將藥粉拿來。」
逐月含笑應了聲去了,陸陌寒卻是不肯往前挪動一步。
「過來呀。」
他低下頭,眼風掃視了一圈,一溜煙又跑了,洛長然叫了幾聲也沒攔下。
逐月拿了藥粉過來,朝外面張望,「我看那針扎的可不淺呢,三公子怕是要疼個幾日。」
洛長然若有所思。
逐月出去將碎布娟撿回來,神情頗是惋惜,洛府四姑娘的女紅在金陵城可是最拔尖的,花紋式樣別緻精細,托她幫忙描樣的世家夫人不在少數,以前閨中時繡的幾個緞面在名門閨秀中很是緊俏,連宮裡的貴人都說好呢,不過自打進了陸家她便再也沒有動過這些了,今日難得興起,卻是被三公子給毀了。
見她托腮坐在窗前,不知在想什麼,逐月上前提醒,「姑娘,該用膳了。」
洛長然回神看她,好看的眉峰緩緩舒展開來,風輕雲淡的問,「陸陌寒住在何處?」
經過這幾日,逐月已經對她的反常見怪不怪,回了個地方,見她起身,乖覺的拿了藥粉跟上。
陸府空曠廣大,人煙稀少,是陸明成五年前新建的,地理位置偏僻,周圍荒涼破敗,只此一戶。聽說陸陌寒剛被找回來時見人便咬,形狀瘋癲,殺傷力強大,但凡接近他五丈之內的人無一倖免,陸明成不願意一直將他鎖在籠子里,可也不能時時跟著他,不得已找了這麼個地方,好在還沒出城。繁華街道上的陸府老宅便留給了二公子陸斯呈。
也是因為陸陌寒,府里沒有多少僕人,除了守衛的侍衛,便只剩幾個幹活小廝,丫鬟極少,還是陸明成迎娶永樂公主后公主帶進來的。
洛長然很少在府內走動,上輩子到死也不知陸陌寒住在何處,沿著迴廊走了許久,眼見著周圍人越來越少,連侍衛也沒了,不禁生疑,「是這裡嗎?」
逐月指著前面,「就在那。」
半柱香后,總算是到了。
獨門獨院的一間廂房,四周種滿了樹,將房子圍了個嚴嚴實實,難怪從遠處看不見,離她的地方倒是真遠。
逐月上前叫門,卻發現門是虛掩的,輕輕一碰便吱呀一聲自個開了,剛要說話,不知瞧見了什麼,整個人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