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幾分鐘前我和何澄默契地去房間里把衣服換了,這途中我詢問賴這件事,她只告訴我,她爸媽都知道了。


  為了避免因為過分的獨處時間而導致的誤會,我們對此沒有做深刻的交談,換完衣服便出去。


  心中的猜測是正確的,這個戲碼對我來說太突然了,我該怎麼辦。


  此刻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不進電視的我在想,這個衣服換的真是好,不然我內心可能要尷尬地爆炸。


  何澄爸爸客氣地給我們泡了茶,電視已經從冗長的廣告換到了一部宮斗劇,我想大家沒人把心思放在上頭吧,畢竟她爸爸看起來並不喜歡這樣風格的電視劇。


  我有個表哥,沉迷韓劇,魚魚劇荒了就找他推薦,我有個姨夫,沉迷家庭倫理劇,經常和我姨姨討論裡頭的女人如何機智如何作惡多端。我曾一度懷疑,他們之間有血緣關係,後來想想,這個想法太過於齷齪,只好作罷。


  客廳只有茶具之間的響聲,她爸爸從開始到現在,動作就沒停下過,廚房裡透過門縫,偶爾地傳來細微的炒菜聲,除了這些,總體還是十分安靜的。


  這個安靜讓我十分惶恐,時而說服自己沒什麼,伸頭一刀縮頭一刀,我想這件事他們終究是要知道的,還不如早些知道。可我又在想,這種毫無預料的發展,到底會演變成什麼樣。


  沒和何澄在一起前,我就已經查閱了許多關於出櫃的事,現實不同於小說,多半的家長是不會接受的,一開始鬧到斷絕關係,竟然是常態。


  大概是喜歡享受生活大過於擔憂,大概是不喜歡過早地杞人憂天,那次之後我便再沒有查詢過那樣的事,也從沒和何澄討論過,總覺得我們還小,這事還早。


  想這些幹嘛,一點也不能緩解心中壓力。


  我大吐了一口氣后,忽然覺得手被握住。


  這十幾分鐘,我一直保持著一個姿勢坐著,十分端莊,目不斜視,而這手背上突如其來的溫暖讓我忽然軟了下來,我稍稍回頭一看,還想著這個親密是否不太妥當時,發現我們的手正處在她爸爸的實現盲區。


  或許是太需要安慰了,我翻過收來反握住她,並感受到她在我手心畫了個叉。


  不要緊張。


  我抿嘴看了她一眼,看著她失笑的樣子看我,這個眼神讓我忽然想哭,或許是她窺探到了我內心深處的變化,她偏頭對我微微撅嘴。


  此前我們討論過這樣的事,當時剛看完一個關於表情的綜藝,我就和她來了一場關於表情的訓練,想著這樣不僅能在特殊場合迅速地明白對方的心思,還能體現我們十分默契。


  擠眉弄眼,配合唇部動作。


  而偏頭撅嘴,意思是要麼么噠。


  當時我還在想,這種表情會在什麼時候用到呢,我這個人,雖然有時候膩膩的,但在人前卻不太好意思做這樣親密的事,可若是留在了私底下,直接摟著親上去就好,不需要這個雞肋過渡。


  沒想到最後是她完全地詮釋了。


  她這突如其來不分場合的樣子讓我哭笑不得,我越過她看著她身後的人,忽然放鬆了下來。


  既然沒辦法預演,那麼,就這樣吧。


  電視因為快要整點,右上角忽然出現了時間,這種微妙的時刻,任何細微的變化都能引起我的注意,甚至我還想著,電視機右下角那兒有一點污漬會不會被發現,被發現了會不會讓她父母覺得我是個不愛乾淨的女生,不曉得順手擦一擦。


  一分鐘后,時間消失不見,廚房那頭嘩的一聲,門被打開,我們紛紛回頭看,聽她媽媽說了聲:「吃飯了。」


  沒有這樣的經驗,雖然表面看上去十分穩當,但內心卻抓狂得很,我不知道我到底該以一個客人的身份好好坐著,接受服務,還是應該以主人的身份幫忙拿碗補筷子,或是當個乖媳婦?


  好在何澄非常迅速地解決了我的麻煩,當完媽媽的好幫手后對我笑了笑就坐下。


  我曾想,他們這一家子是不是都不愛說話,今天算是證實了。我準備了滿肚子的話,她媽媽竟然都沒有開口問我。


  整頓下來,安靜得要命。


  要我的命。


  如坐針氈。


  眼看著就要吃完,眼看著我可以舒一口氣,何澄媽媽忽然拿走了我面前的湯碗,下的我生生咽下嘴裡還沒嚼爛的肉。


  「阿姨不用不用,我自己來。」


  我趕忙阻止,可惜被她一個不明意味的眼神嚇了回來。


  不急不緩,湯離碗邊半根指節的地方停下,接著放在我面前,我誠惶誠恐地說謝謝,見她緩緩坐下,終於開口問了句:「明年畢業?」


  我咽口水,回頭看了眼何澄,再回頭看她,嗯了一聲。


  「工作方向呢?」她仍舊不急不緩。


  我端正坐好,還沒開口,卻聽何澄回了話。


  「下學期學校安排她實習,明年可以上班,公司在學校附近。」


  我:「……對。」


  她媽媽聽后沒什麼表情,拿了張紙擦擦嘴,站起來就開始收拾碗筷,十分閑話家常的樣子,沒看我,只是把我的飯碗收了,我見狀,立馬端起湯碗一口喝下,併疊了上去。


  她順便把我和何澄的筷子收在一塊,問:「你會影響她的學業嗎?」


  我咽下快要打出的嗝,同何澄異口同聲地說了句:「不會。」


  她嗯了聲,敲了敲筷子的微端,對齊,抬頭看我:「我打算讓她考研,或許會進研究所,但也可能送她出國,你能接受嗎?」


  這下,看我的不僅是她媽媽,身邊的何澄也看著我。


  這個問題很嚴重嗎?

  我愣了愣,非常想輕鬆地回答能啊,有什麼不能的,但還是忍著將要無奈的脾氣,正經回答:「能。」


  她媽媽繼續:「她現在小你兩屆,等她獨立了,或許要五年,或許更久,你能接受嗎?」


  我點頭:「能。」


  「到時候你們異地,一年只能見一次面,還有時差,能接受嗎?」


  我仍舊點頭:「能。」


  她看著我,下巴微微揚起,盯著我看了幾秒,又問:「你父母知道這事嗎?」


  我咬下唇,一秒后才回了句:「不知道。」


  她媽媽終於露出了不一樣的表情,但這個表情在我看來一點也不好,她在冷笑,帶著鼻腔里的一聲哼。


  「空頭支票。」


  我頓了頓。


  想要繼續說些什麼,她媽媽卻拿著碗離開了我們的視線。


  氣氛太過壓抑,雖然這不是我想象中的出櫃的樣子,但結果卻無二,依舊不被喜歡。


  何澄送我回去的路上,我表示心事重重,連看到街上充氣人偶胡亂飛舞這麼好笑的事,都笑不出來。


  沒有回家,我們找了個附近的公園散步,走了幾分鐘,我終於忍不住開口問:「你相信我嗎?」


  說完我放開她的手,勾住她的手腕,直勾勾地看著她。


  她反問:「你相信我嗎?」


  我點頭:「信啊。」


  她笑:「我也信。」


  我再湊近一點,又問:「你真的要出國嗎?」


  她看我一眼:「我以為你會好奇我出櫃的事。」


  我嘿嘿一笑:「這個是二等好奇,未來是一等好奇。」


  不過,無論怎麼個好奇,我都想好了,她現在無非是受家裡人控制,我要等的是她獨立出來的時間而已,無論去哪,無論多久,終究她是要出來的,這點耐心我還是有的。


  而她說的多半和我猜測的相同,她媽媽是個生意人,喜歡安排一切。


  我聽完后問:「那你呢,你怎麼想?」


  她笑了笑:「雖然知道是空頭支票,但我會努力讓我獨立出來。」她看著我:「你知道的,出櫃之後,和家人的反抗,性質就不一樣了,很容易就會被冠上不孝的罪名。」


  她摸我的耳朵,邊說:「所以你不要急著說,等我們都有能力了,也不遲。」


  我癟嘴,繞道她面前,慢慢地抱住她。


  「好想哭啊。」我埋在她的肩上長嘆。


  所以她知道的,我因為她媽媽的那個問題,在意到現在。


  我甚至有衝動,乾脆今天一次性解決,我也告訴我爸媽得了,但這樣的過程和結果,並沒有為我們的未來增加幾分安全。


  她拍拍我的背,「沒事,我媽那邊有我。」


  我嗯了一聲,抱得更緊。


  沒有對這事做深刻的探討,我們都知道的,這種事是說不出結果來,未來變數太多,我不需要她的承諾,雖然我表面嘻嘻哈哈,但要是她違背了曾經給我的諾言,即使那個諾言很小,我都會很難過。


  承諾這種事,違背了就是違背了,能怎麼樣呢,沒有辦法。


  哭一哭,然後強迫自己走出來。


  心臟連著全身的血管,難過從大腦傳來,散發開來的痛苦難以想象。


  會死人的。


  抱了一會兒,心情舒暢了許多。美人在懷就是不一樣,我想從我遇到她的那天起,就唯有她能解我的憂了。


  我無法想象未來沒有她的日子,那太可怕了。


  這段心裡活動可不能被她知道,太羞恥了。


  我咳咳,抬頭看著她嘻嘻一笑,內心的八卦心忽然被她回應我的笑溫柔一炸,炸了出來。


  在她身邊站好,我勾住她的手腕,邊走邊問:「來吧,現在給我說說,你出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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