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舍己第四關
許沐睜開眼睛,映入眼帘的果不其然又是顧景吟。
只見他規規矩矩坐在桌邊,好像等了很久的樣子。
然而許沐早就見怪不怪,因為不論何時他睡醒,睜眼第一個看到的總是他。
許沐慢條斯理地坐起來,一邊用髮帶束好自己的頭髮,一邊輕輕說道:「景吟,既然你天天跑到我房中,不如和我一起住好了。」
顧景吟聞聲抬起頭來:「師兄,你是說真的?」
當然是假的!你聽不出來我在諷刺你嗎?少年你連這點話外之音都聽不出也是沒救了!
「我只是好奇,你平日里有這閑暇為何不去勤加修練。」許沐抱著千萬不可得罪仇人的心理,語氣依舊溫和。
「師兄教訓的是,景吟謹遵教誨。」顧景吟這才聽出來他的逐客令,拿過桌上的一小碟花捲,「師兄今日又睡過了早膳時間,這是我偷偷留下的早點。不打擾師兄了。」
許沐瞟了眼桌上的早點,忽然覺得有個這樣的小跟班兒還不錯,人生中第一次有了做大哥的快感,臉上不自覺浮起了一陣笑意。
【別忘了今日的挑戰任務,此次挑戰事關重大,請務必認真對待。】
許沐臉上的笑意瞬間凝固了。
「慢著!」許沐叫住了準備離開的顧景吟。
少年轉過身來,臉上帶著微微的驚喜:「師兄還有什麼吩咐。」
許沐醞釀了一下情緒,將自己眼神放至最溫和,語氣溫柔地要滴出水來:「過來,坐在我身邊。」
顧景吟愣了一下,連忙上前挨著許沐坐在榻邊。
許沐轉過身來,細細端詳了他一陣,伸手撫了撫他耳邊碎發,微微一笑道:「從前我沒能好好照看你,你可怪師兄?」
顧景吟望著這個笑容,心跳凝固了一拍,又連忙回過神:「不會,師兄對我的好我都一一記在心裡。」
許沐聽完笑了笑,手向下滑到他的前襟上,替他理了理衣領:「我從前承諾過會好好照顧你。你是個好孩子,若有可能,我真想將你帶在身邊,好生照看一輩子。」
「師兄.……我.……」
「可你終要有長大的一天,」許沐抬起眼來,看住他的眼睛,聲音依舊柔和,「若是有一天,師兄違背了自己的諾言,不能再照看你了,你會不會心生責怪?」
「我……不論師兄做什麼,我都不會責怪師兄,我只會記住.……」
「好了,別總是表決心。」許沐再次笑了笑,掐了下他的小臉趁機揩油。
「這世上有些事是命中注定、言不由衷的。但你記住,師兄是真的想你好好的。」許沐收起了笑容,認真的看著他。
「嗯,我知道。」少年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許沐這才舒心一笑,拍了拍他肩膀:「去做你的事吧。」
*
剛過晌午,許沐便開始在屋內坐立不安,一副大難臨頭的模樣。
忽然起身走到床榻一側,取下了自己的佩劍。
此劍手感輕盈,卻質感純厚;劍鞘通身是銀,鏤空雕花;劍柄綴有三塊玉石,一穗流蘇自在垂下。就算許沐他是個外行,也能一眼瞧出這劍靈性非凡、不同一般。
縱使好劍在手,可是許沐依舊一臉憂鬱。
因為今天是個大日子!
是個極具歷史轉折性意義的日子!
是個能夠決定自己生死存亡的關鍵性一天!
在今天,他需要完成「合力陷害將顧景吟趕出山門」的高難度挑戰任務。
實際上就是把自己往死路上推的坑爹任務。縱使今早他已使出渾身解數力圖使顧景吟降低對自己的仇恨,可他心裡還是沒底。
【劇本都給你了,身為影帝演這個小劇場不在話下吧。】
「你要是早告訴我是這個任務我寧願洗上兩百天|衣服!」
【中途放棄挑戰扣除300積分。】系統只好再次使用殺手鐧。
「我現在積分是多少?」
【280。】
也就是說不完成就要死是嗎?!!!
許沐放棄了和系統的抗爭,陷入了沉思,半晌道:「我前天兌的那個套裝呢?」
【不是在你床頭嗎……】
「噢,多謝。」許沐依舊心不在焉。
*
按照系統給的劇本,也就是上一世的劇情,事情應該是這樣發展的:
厲鬼是煜城派故意召出在墨池峰下的,然而卻在今日糾集一眾門派來反咬一口,稱是墨池峰正邪相淆、縱容弟子修習邪術,天理難容。並藉此機會挑起混戰大肆屠殺墨池峰弟子,削弱墨池峰勢力。混戰結束后墨池峰重整山門,許沐辰和其他幾名弟子趁機將一個裝有幾隻孤魂野魄的瓶子藏在了顧景吟的房間里,讓眾人誤以為是顧景吟偷偷修習禁術而導致此場浩劫,完成了終極栽贓陷害,成功地將多年來的眼中釘肉中刺廢盡功力趕出山門!此章完!
許沐將劇本在腦中仔仔細細過了一遍,深吸了一口氣站了起來。整了整自己髮髻和衣衫,算算時間差不多了,拿起劍走出了屋子。
正值晌午,卻天色灰黑,許沐望著遠處並不清晰的群峰,心想莫不是這裡也有霧霾?
【不是霧霾,是陰氣重。】
許沐沒搭理系統,自顧自走下台階,慢慢悠悠晃了幾步,不出意外地見到了幾名行色匆匆的弟子。
「出了什麼事?」許沐走上前明知故問道。
「煜城派糾集一眾人等,正堵在山門口,要掌門給個說法!」
「哦,果然。」許沐略一頷首,轉身就朝山門方向而去。
走到中途,忽然雷聲一震,墨池峰頂瞬間彙集起了密密實實的烏雲,似是風雨欲來。許沐抬頭望了望,繼續保持住面上雲淡風輕,負手前行。
山門處烏烏泱泱人頭攢動,個個皆是劍拔弩張、面色不善。許沐見到這幅景象,竟覺得似曾相識——這詭異的氛圍和自己被殺那天有得一拼。
「齊掌門,修習邪術乃是仙家大忌,你墨池峰還有何顏面位列名門正派?」
「休得血口噴人!」
「血口噴人?我看齊掌門你是惱羞成怒了吧?今日我便好好教訓你們這群邪魔歪道!」
話音一落,氣氛驟變,眾人皆是一幅刀劍相向的架勢。許沐隔著幾丈遠都能覺出暗流涌動,不由自主扶上了身側的佩劍。
就在他已經做好了今日殊死一搏的準備的時候,忽然從一眾墨池峰弟子中衝出了一個人影。
許沐定睛一看,正是大師兄孫益平。
「慢著!我知道近日擾人的厲鬼從何而來!」邊說邊從袖中拿出了一隻玉質小瓶,「是我派逆徒私自修鍊邪術召出厲鬼,今日當著眾人的面說清道明、清理門戶便可,何必大動干戈?」
許沐一下被打亂了節奏,怎麼不按劇情走了?難道自己按了快進?
「只用查清這瓶子是何人的便可,」孫益平轉過身盯住人群中的顧景吟,「怪不得有些弟子入門最晚卻功力最佳,原來是偷習些旁門左道。可是惠利自己,卻害慘了多少無辜百姓!縱使你是我墨池峰弟子、是我情同手足的師兄弟,也一樣不能縱容!」
孫益平的話語透露著濃濃的正義感,若不是許沐是上帝視角,真要為此番義正言辭而動容。
煜城派宗主聞言忽覺不安,一番巧舌如簧竟令自己大勢已去?依舊不死心道:「就算是他一人所責,那他也是你墨池峰弟子,難道不是你們教導無方嗎?」
「就算我們教導無方,也不至於引發門派之爭吧?一場混戰只會傷及更多無辜。」齊掌門正色道。
「沒錯,既是我派逆徒之錯,不如今日除之以絕後患,也算給各位一個交代。」孫益平連忙上前補充道。
許沐有些無語,什麼時候了還想著對付你師弟呢?大敵當前一致對外好嗎?顧景吟他到底是吃了你的肉還是喝了你的血?值得你一而再再而三加害於他?
不過轉念一想,大師兄這麼做也有他的道理。舍一人保一派,還能藉機除掉心頭患,一舉兩得。
跟著煜城派前來討要說法的各門此時也都紛紛動搖了起來:「此話也對,既是一人之責,何必傷及無辜。若是墨池峰逆徒,齊掌門自行清理門戶便是了,惡鬼由我們來解決。」
許沐慌忙回過身去找顧景吟,別這傻孩子一會兒又說什麼都認了。
【提示:請不要搞混自己的職責所在。】
「我什麼職責,這劇情好像都不太對吧!」
【因為怕你不能完美地演好這一幕,特意降低了難度。你不用參與,只用全程負手旁觀即可完成任務。】
「負手旁觀?」許沐笑了一下。
【你不要試圖做出違背挑戰任務的舉動,如未完成任務將扣除300積分。】系統似乎察覺出了他危險的想法。
「你放心,我還不想死。」許沐在心裡答道。
【那就好。】系統鬆了口氣。
「顧景吟!出來!」大師兄厲聲喊道。
少年臉色發白,低著頭戰戰兢兢走了出來。
「這瓶子是從你房間搜出來的,該怎麼做你應該知道。」孫益平根本沒打算聽他回答,而是取下了自己佩劍擲在他面前。
「大師兄,雖然這瓶子是景吟的,但.……」一名墨池峰弟子弱弱開口道。
話還沒說完,孫益平便狠狠將他瞪了回去。
其實墨池峰弟子心下都明白了七八分,這些厲鬼根本和他們無關,只不過是煜城派與墨池峰的恩怨已久,栽贓陷害公報私仇罷了。
可現下事態到了這一步,誰也沒有理由再去阻止大師兄,畢竟舍一人保整派是最好的計策了。
顧景吟俯下身去,有些顫抖地撿起了劍。他畢竟只是個孩子,被這番場景嚇得臉色有些發白,哆哆嗦嗦去拔那把劍。
然而沒等到他拔|出來,許沐便走上前一把奪下了他手裡的劍。
「師兄.……」顧景吟抬起頭。
「你什麼意思?」孫益平挑了一下眉,言語間似有嘲諷,「我知你二人向來沆瀣一氣,可是此事重大,恐怕不是你能干涉的。」
許沐什麼都沒說,只是展開手心,露出了一顆光滑的白色珠子。
眾人不解地盯住他的動作,不知用意是何。
「煉魂。」許沐心中默念。
霎時間雷聲大作,細碎的雨點砸了下來。手中的珠子爆發出耀眼的白光,頭頂的黑氣越壓越低,像是要把眾人罩入其中。
雷雨交加之際,一陣妖風呼嘯而來,直直撞進墨池峰山門,孫益平手中的玉質小瓶中也冒出一小股黑煙,和那股邪風合為一體。伴隨著凄厲的慘叫,所有人都震驚地看到,幾隻惡鬼的身形逐漸被壓縮、扭曲,最後吸進了白珠之中。
待到一切都再次恢復平靜,許沐才緩緩合起手掌,抬頭笑道:「你們可看到了?它們都是我養的。」
「什麼?!」幾百道不可置信的目光瞬間集中在了他身上。
沒等眾人做出反應,許沐便利落地抽出了長劍,反手劃過自己脖頸。
「賭一把!」許沐在心裡說道,眼前一黑倒在了血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