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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逍遙第二載

  然而還沒等到許沐走到門前,就看見木門果真被生生砸出了個洞來!

  一隻帶著血的小拳頭從碎裂的木板之間穿了進來,緊接著,整個門向里倒了下來。


  許沐望著即將把自己拍扁的木門,慌忙後退了三步。下一刻,一陣木門落地砸起的狂風,夾雜著呼嘯而進的漫天飛雪,一下子吹飛了許沐鬆鬆披在肩上的薄衫,將還沒醒透的許沐徹底嚇活了過來。


  許沐回身一把抓住自己遠飄而去的外衣,順便一併拽過了自己的佩劍,回身問道:「何人?」


  來人並不答話,只是抬起腳毫不客氣地踩在碎裂的門板上,走了進來。


  許沐聽著他腳下吱呀作響的木頭碎裂聲,心裡不由滴血。卧槽這個門是我這整個屋子裡最結實的東西了好不好居然現在就這樣被你糟蹋了,明天又要去砍樹修門,好慘!

  許沐低頭為去世的門板默哀了三秒,這才抬起頭,看了看面前的人。


  只見他身材瘦小,個子……最多一米四吧,身材……比六年級小孩兒還要單薄。


  這麼小一個人,是如何把自己的屋子攪得天翻地覆的?

  「你是誰?」許沐見他是個孩子,放緩了語氣。


  對面的人仍舊不答話,只是將手中提著的一串東西拋給了他。


  許沐見狀沒來得及細想,伸手將那串東西穩穩接進了懷裡。


  低頭聚睛一看,這才大吃一驚,後悔不迭。


  懷裡一團血肉模糊、粘膩刺鼻、腥氣衝天的不明物體,將他一身白衫染得污穢不堪。


  許沐想都沒想,直接將這團東西像扔定時炸|彈一樣迅速扔了出去。


  那小孩見了他此舉,才有些慌張起來,趕忙跑上前在那團腥臭落地之前接住了它。


  「那是什麼東西?」許沐撿過一塊抹布擦起手。


  「狼膽。」小孩終於說出兩個字,生硬無比,彷彿是從牙縫之中擠了半天才蹦出來似的。


  許沐將沾滿血污的抹布扔到身後,走上前:「你給我狼膽做什麼?」


  「治病。」小孩仍舊是語音單調的兩個字。


  「治病?治什麼病?治誰的病?」


  「我娘。」


  許沐對他這種一次只說倆字的行為略微有些無奈,又道,「給你娘治病,就讓你娘來啊,扔給我一個狼膽做什麼?」


  小孩沒說話。


  許沐走到桌前,點起了油燈,這才看清楚小孩的模樣。


  頂多十歲出頭年紀,蓬頭垢面、一身破爛、滿臉血污。


  「你怎麼搞得?垃圾堆里爬出來的?」許沐拿過一條毛巾遞給他。


  小孩卻根本沒有接,而是開口道:「狼膽煉的葯可以救命,請幫忙煉成藥。」


  這麼一句話,他說得絲毫沒有抑揚頓挫,語氣也沒有一點請求的意思,反倒是不做就不行的樣子。


  許沐聽完這話哭笑不得:「誰跟你說狼膽可以救命了?」說完一想,就算真的可以入葯治病,自己這個假郎中也不會弄啊!

  「別啰嗦別的了,你娘呢?帶我去見她。」許沐拿過外袍斗笠,打算跟他走一趟。


  「死了。」小孩將頭埋下去,依舊是兩個字。


  「死了?」許沐聞言吃了一驚,停下腳步,「病死了?」


  小孩沒說話。


  「死了多久?」許沐問道。心想若是還有一口氣,說不定還能趕得及去救她一命。


  「死了三年多了。」


  「三年多?!」許沐這下徹底愣住了。


  半晌,許沐放下斗笠,俯身對他講道:「我知道你思念母親,可是逝者已去,便不能再回到這世上來了。」


  「老秦說狼膽煉藥可以起死回生。」


  許沐心說孩子你怎麼那麼單純呢?他說你就信啊?狼膽有毒的好嗎?


  不過看了看眼前狼狽不堪的人,心想不知這三年多里他花盡了多少心思,只為讓母親回到他身邊。忽然又不忍心責怪他了。


  「除了你母親,你還有其他親人嗎?」


  小孩搖了搖頭。


  「那你剛剛提到的老秦是誰?」


  「我們鎮上的鐵匠。」


  「.……」


  許沐彎腰將地上千瘡百孔的木門扶了起來,靠在門框上,暫且堵上寒風吹進來的大雪。回身指了指桌邊的椅子,道:「別站著了,坐吧。」


  小孩猶豫了一下,走上前幾步,拉過凳子的一條腿。


  然後,只聽「咯嘣」一聲脆響,椅子腿居然在他手中生生斷裂了。


  許沐怔怔說不出話來,心想這孩子是想把我這小破屋都給拆了嗎!

  「你手勁怎麼這麼大?」許沐心痛不已地撿起地上椅子的殘骸。


  邊說邊想到什麼似的,抬起頭問道:「你從哪來的狼膽?」


  「殺的。」小孩答道,手裡還握著一條凳子腿。


  「你殺的狼?取的膽?」許沐轉過身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嗯。」


  我去,這麼厲害!怪不得能給我門砸出個洞來!

  許沐拿過毛巾蹲下來擦了擦他髒兮兮的手,發現他手指手心上全是老繭。心下瞭然,這孩子平日里定是沒少幹活,也沒少受苦。


  「這兒有些點心,你拿著吃吧。」許沐將桌上的糯米糕推到他面前。


  小孩聞言抬起頭看了看他,立馬伸手去拿。


  「你輕著點兒,別捏碎了。」許沐見他餓虎撲食的樣子,連忙提醒道。


  可是小孩兒卻完全不用捏的,而是將一整包糯米糕都照著臉扣了上去,大口嚼著,沾了一嘴白沫。


  許沐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回過神,清了清嗓子,道:「你平日有地方住嗎?」


  「沒。」小孩將臉從白糕中抬起來,嘴中噴出一股白沫。


  「沒有的話,就在我這裡住吧。」


  小孩將最後一點白渣也倒進嘴裡,沖著他點了點頭。


  許沐站起身,走到床邊整了整被子:「我這小屋就這麼一張榻,以後我們就擠一擠.……」


  邊說邊回身看他,誰知道小孩早已將趁這會兒功夫將外衣脫了下來。一件淡紅色的抹胸赫然出現在許沐眼前,晃得他眼前一花。


  「你……你是女的?」許沐驚得結結巴巴。


  小孩點了點頭。


  許沐連忙撿起地上的衣服手忙腳亂給她重新糊上。心想這孩子怎麼對陌生男子一點都不知道防備,果然是教育不到位啊!

  邊想邊覺得尷尬,連忙吹滅了桌子上的燈,「你去床上睡吧,我不困了。」


  說完在桌邊坐了下來,手支在桌上托著下巴,望著地上散落的木渣和一顆碩大的狼膽,愁眉苦臉。


  等許沐再睜開眼睛時,發現天已經亮了。


  而說好不困的自己就這麼靠在桌邊打了一晚上盹兒。伸了個懶腰站起身,想去看看那孩子醒了沒,誰知走到床邊一看,卻發現床上卻空無一人。


  許沐心想她這麼小、還是個女孩子,以後能去哪呢。


  得,有緣見面,無緣那便不見。只是希望她以後遇上的都是好人吧。


  *

  日子一晃又是快一年之久。


  許沐在這鎮上,呆了已是一年有餘了。雖說自己很是享受這種無拘無束沒人干涉的浪蕩生活,可是一個地兒待太久,對他這種不安現狀的人來說,總歸是很難。


  這一日,許沐的最後一個病人被他「治好」之後,心情大悅,不僅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反而拉著他扯起了家常。


  扯的大抵不過是這鎮上哪人娶了媳婦、哪家辦了喪事、哪戶添了子嗣云云。


  許沐臉色發白,一手在桌下掐著自己衣袍,一邊有一搭沒一搭敷衍著點頭。心裡想著大哥你可快走吧,我實在是疼得沒力氣和你說話。


  「對了,你還不知道吧,前幾日鎮上跑來了個瘋女人,見人就叫個不停,攆她她也不肯走,怪極了。哎,你肯定想知道她是誰吧?」


  「嗯……」


  「其實我也不知道她名字,哎,不過你肯定想知道她是從哪來的吧?」


  「.……」


  「聽人說她好像是從幾十裡外的安俞鎮跑過來的,看模樣還挺年輕。哎哎,你肯定想知道她為什麼會瘋吧?」


  「.……」


  許沐內心:請問你是從哪裡看出來我肯定想知道的(微笑)。


  那男子忽然壓低了聲音,湊近許沐耳邊,說道:「都說安俞鬧鬼,嚇死了好幾十個人了,這女子就是被嚇瘋的。如今安俞附近幾個鎮上的人過了酉時就熄燈閉戶,還請了幾個風水大師去做法術辟邪,可還是不行,每日晚上都有人被生生嚇死。」


  男子說到鬧鬼,許沐這才聽進去了點兒。心想若是他說的是真的,那也就意味著,如今安俞也有鬼魂出沒了?


  「你聽誰說的這些?謠言不可輕信。」許沐平靜道。


  「這還哪是謠言啊,早已經人盡皆知了!大師你近來少去市井之地,當然對這些沒有耳聞。三天前伏雲派就已經派弟子前去鎮壓惡鬼了,玄門世家都出手了,還能有假?」男子說得頭頭是道一本正經。


  「伏雲?伏雲一派不是向來逍遙世外、不問俗塵么?如今怎麼竟有閑心來管這些?」許沐一聽前來鎮壓惡鬼的竟是伏雲派,覺得疑惑。


  「誰知道,可能是因為換了個掌門?哎,這些都無所謂,只要他們帶來的那些弟子能壓住惡鬼便行了,要是讓鬼跑到咱么這兒來那可就不妙了.……」


  「換了掌門?那原先的老掌門呢?」


  「原先的掌門跟著他一個散修好友雲遊四海去了,將整個門派當成個破攤子扔給了一個還未及弱冠的年輕弟子。這事說起來那也真是絕了,話說那名弟子倒是仙家百門中最年輕的一任掌門了.……」男子說到此處,一臉艷羨,彷彿修仙是什麼了不起的行當一般。


  許沐望著他一臉垂涎三尺的模樣,默默收回視線,心裡不由隱隱擔心起來。


  若是伏雲派掌門真如他所講,是個無甚經驗的半大孩子,那此番逞強前來,還不知是來制服惡鬼、還是來送命的呢。


  想到此處,許沐立馬給自己找到了個名正言順的理由離開這個呆了一年半的破地兒。


  於是當即起身穿好外袍、戴好紗笠,將這位病人請到門口,自己也隨著出了門,回身將大門一鎖,順手把小破牌兒也拽了下來。


  「大師.……這是要做什麼?以後都不再給人瞧病了?」男子一臉困惑不解。


  「既然安俞鬧鬼,我便去看看,幾日之後就回來。」


  男子一聽他還會回來,頓時鬆了口氣:「那大師可要小心啊,鎮上的人還都指著您給化苦解痛呢.……」


  「放心吧。」許沐笑道。說完放下斗笠上的紗巾,轉身步履輕快而去,一轉眼便消失在了隆冬層層霧靄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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